第一話 過分聲明

  在歐帕斯與聖流士的交界附近,有一處方圓三十公里,氣候微涼不至於凍,卻
終年雪花紛飛,冰霜難融的奇妙面積,傳說中,此處是上古六大妖魔之一「寒魄妖
」溫徹斯特伏誅處,有那種傳說,再加上這種不合常理的氣候景象,很理所當然的
,世人便將此處命名為「溫徹斯特之墓」。

  無論歐帕斯或者聖流士,對於這塊冰天雪地的面積都沒有管轄權,一方面這塊
面積覆蓋厚重冰層,兵馬難行,是所謂的天險,兩國軍隊都不會傻到意圖通過這個
地方發動「奇襲」。

  另一方面,這塊面積的最中心是名震中原的「冰焰堡」,雖然不若五大宗派那
般家大業大、宇內共欽,但冰焰堡精神上象徵的意義,卻有過之而無不及。比起逐
漸被世人淡忘的六大妖魔,「冰焰堡」這個地標,較諸溫徹斯特之墓這個名稱,更
是為世人所熟悉。

  事實上,現今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直接稱呼溫徹斯特之墓為冰焰堡。至於該
堡何以如此出名,兼且意義重大?那是因為,百年前大同國協第一高手「極限」,
便是在此地終老。



  大俠極限傳奇的一生,中原裡廣為流傳,最有名的英雄事蹟,當然還屬在「最
高評議會」慷慨演說之後的「折劍立憲」,不過,比起催生憲法那種事,中原裡懷
春少女更感興趣的是,極限與冰焰堡主「水澄霜」,那段曲折扉側的愛情故事。

  相傳,他們一共成了兩次親,第一次成親當天,適逢大同國協面臨空前危機,
極限毅然決然選擇國家大義,割捨兒女私情,獨留水澄霜一個人在張燈結綵、喜氣
洋洋的冰焰堡裡,面對千百賓客,進行沒有新郎的婚禮。

  一個殘缺的婚禮,對於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是無可原諒的傷害,極限應該在
最短的時間之內彌補,不過他卻沒有,因為挽救了大同國協之後,他便無聲無息的
失蹤了十幾年,道歉,也晚了十幾年。

  不難理解的是,當極限再現中原,要獲得水澄霜的原諒是何其困難,但是無論
如何,極限終歸是辦到了,他入贅冰焰堡,在一些小插曲的干涉下,完成了第二次
婚禮。

  許多人猜想入贅也許是他獲得原諒的條件,但也有人說入贅是極限憎惡「極」
姓的表現,眾說紛紜,就跟大多數的傳說一樣,事實只有一個,解讀卻有很多種。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極限脫離了關北極家。

  不過,極家從來沒有承認過這一點,畢竟極限是史上極家最有名的人物,更是
一代強者,可說是極家之光,無論極限意願如何,極家都沒道理把這樣的偉人排除
族譜之外。

  百年來,關北極家與冰焰堡一直保持良好關係,逢年過節派遣使者問候,而後
者也沒有拒絕往來的表現,所以,鼻樑以下半張臉被衣領遮住的無意義論者,才會
大老遠,捧著賀禮來到冰焰堡,拜個晚壽。

  越冷越開花的傲雪寒梅,在冰焰堡內外遍植無數,嗅著那清新撲鼻香,極時與
被管家領著,深入冰焰堡內部,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到冰焰堡,小時候,或者陪同父
親,或者陪同兄長,時與曾經來過數次,目的差不多都是送禮以及問候,印象中,
還有過長住三個月的經驗。

  由於血緣關連,如果追本朔源,詳細釐清的話,時與這一輩的極家子弟,應該
可以找到某個恰當的親戚稱謂,用以稱呼冰焰堡主這個遠房親戚,不過,那樣的稱
謂,只會把彼此間的關係越拉越遠,為了增加親近感,時與這一輩的極家子弟一率
稱呼冰焰堡主為「水叔」。

  「時與見過水叔。」

  面對當今武林第一人,極時與毫無敬畏大人物的惶恐,腰桿沒彎,揖也沒作,
只是微微含首,稍微表現拜見前輩的恭敬。這跟他的人生態度有關,大多數的時候
,除了知識以外,他不會把任何人、事、物放在眼裡,因為,那沒有意義。

  「有十多年了吧!小與,鏡子破了之後,水叔就沒再見過你了。」

  「是的,有十多年了………」時與對於寒喧一向並不是很有興趣,再加上,對
方所提及的事件,是他不願討論,所以淡淡應了一句之後,便轉開話題,把祝壽的
賀禮擺到桌面上,稍微介紹來歷,說說長命百歲之類的場面話,進行祝壽的任務。

  禮貌性質稱謝,賞悅個兩眼之後,水潮生便招來堡僕,將賀禮收了下去,關北
極家所贈之賀禮,必定世所罕見,這點母庸置疑,但冰焰堡主的修養已然超塵脫俗
、不滯於物,再名貴的物品也無甚所謂,而且,前陣子極柯穆來函的託付,顯然,
要比鑑賞賀禮重要許多。

  「小與,你應該也知道,你大哥要你送禮來的目的吧。」

  冰焰堡主劈頭便切入主題的直接,在極時與的意料之內,碧海劍汪洋宏肆,水
潮生又怎麼會是個拐彎抹角的人:「他已經告訴過我了。」

  「哦!那你的意思呢?我想知道你對這件事的看法。」

  「浪費時間,沒有意義。」被高聳衣領遮住半張臉的無意義論者,開門見山的
說道:「如果水叔可以早點讓時與回去,時與會很感激的。」

  「這主意很不錯,省了你我很多麻煩,不過,那恐怕就太讓你大哥失望了。姑
且不論這事兒本身的意義,小與你有沒有想過,極家可以請益的名宿賢達有很多,
你大哥為什麼偏偏,就把你往我這兒送?」

  「大概是因為……」時與沒多想什麼:「其他可以請的人,都已經請過了吧!」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開玩笑,與現實卻相去不遠,用心良苦的極柯穆,為了開導
胞弟,商請過不少能人擔任胞弟的家庭老師,只是都沒什麼好結果,最令極柯穆氣
結的一次,是好不容易請來一位『南國』的有道高僧,在跟時與經過一夜長談之後
,沒讓時與動搖也就算了,竟然還被時與的說法洗腦,反過來恭喜極柯穆。

  「貧僧學佛數十載,今日始知佛法如此無意義,令弟大智大慧,已然了悟萬般
皆空,可喜可賀。」

  所以說,沒有其他人能夠拜託這句話,誇大成分非常低,對於瓦崙帝國當代大
法官而言,除了冰焰堡的遠房親戚之外,胞弟的事情,真的已經淪落到到沒有其他
人能夠拜託的境地了。

  「這樣啊……我想那應該可以是一個理由。」水潮生不禁感覺自己責任重大:「
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你大哥認為,你之所以會變成今天這個模樣,問題就出在冰焰堡
,小與,你大哥推算,你是在鏡子破了以後,才開始埋首書堆。如果是那樣的話,是
情就很明顯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那不是你的錯。」

  「不是我的錯?」極時與劍眉輕挑,抑鬱問道:「又會是誰的錯呢?是我害了
默涵。」

  「你沒有,小與,你沒有。在那之後,默涵還是默涵。」水潮生苦笑道:「只
是……頭髮跟瞳孔的顏色有些改變而已。」

  「並不只有那樣,水叔叔,前後的差異我感覺非常強烈,默涵整個人……連心
!?都凍結了。」

  「就算真的差很多好了,換個角度想,如果不是中了詛咒,默涵的『玉潔冰心
』不可能練的那麼順利,其實你是幫了她一個大忙,不能說是害了她。再說,溫徹
斯特詛咒是沒有轉圜餘地的,你何苦蹉跎光陰,整日研究上古卷軸。」

  「因為我不是你!水叔。」

  「再糟糕的事情你都能夠婉轉接納,你的胸懷就像大海一樣廣闊,這點我很佩
服,但是,我做不到。」極時與唯一沒被高聳衣領遮住的雙眼,綻放執著目光,斬
釘截鐵的說道:「默涵眼裡的詛咒,我必須負全部責任,這是當年鏡子破碎之後,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的事情。大哥不能了解這一點,水叔叔,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是的,冰焰堡主的確可以,當年兩個小孩牽著手在堡裡跑來跑去的景象,依然
歷歷在目,那個時候,默涵還懂得笑這個表情,可是那面鏡子的破碎,卻改變了那
兩小無猜的景象,也難怪時與的執著會如此根深蒂固:「看來,溫徹斯特詛咒所影
響的,不是只默涵而已。」

  兩人談話的所在,是冰焰堡的大廳,天花板上佈滿冰筍,琉璃吊燈、傢俱擺飾
、還有牆壁的角落多處結冰,再加上對談之餘,嘴邊不時浮出的霧氣,整個大環境
看起來很冷,但實際上,室內的溫度還算溫暖。在溫徹斯特之墓,結冰並不是反應
溫度的自然現象,而是超乎常理的奇異徵候。

  蒙霜就好比蒙塵,只要不去清理,慢慢就會開始結冰,而且速度跟男人長鬍鬚
的速率差不多,冰焰堡那麼大,如果請個百多名奴僕,或者有可能都把每一處都給
擦拭乾淨,但冰焰堡的奴僕頂多三十人,而且冰霜層累積到一定的程度,就會停止
增加,歷任冰焰堡主都不喜歡苦毒奴僕,與其讓下人每天累個半死,還不如任由冰
霜凝結,只要走道清理乾淨,不至於滑倒就好。

  「或許吧!當年,我大概也被碎片波及了……」被衣領遮住半張臉的青年淡淡
說著,目光望向水潮生身後的牆壁,那裡嵌著一面沒有玻璃的鏡框,如果填上玻璃
的話,這面鏡子的大小,差不多可以同時讓兩個成年人整理衣冠。

  根據古老的傳說,溫徹斯特求愛不成,便將冬天女神『白雪公主』囚禁在這面
鏡子裡。當這面鏡子還完好如初的時候,年幼的時與和他的青梅竹馬,常常盤坐在
鏡子面前,探究鏡子的秘密,試圖釋放白雪公主。

  他們每天都規劃並且執行著不同方案的拯救行動,拿布擦拭、拿火燒烤、唸聖
經、唸佛經、甚至賭上愛與正義,對著鏡子大聲歌唱,不管白雪公主是否存在,又
或者天真的拯救會否產生作用,他們俱都樂此不疲。

  時與的目光彷彿穿越了時空,一幕幕認真又愚蠢的拯救行動在他的眼前重現,
真可愛啊!但重現的不只有好事而已,鏡子碎掉的那一刻也跟著重演,剎那間,玻
璃碎片充斥了整個世界,喀啷、喀啷、喀啷、喀啷!迸裂的聲音不停重複,碎片如
雨滴般錯落,堆積在小女孩身上,繽紛卻又殘酷的美。

  「這趟,你是走哪裡過來?」

  水潮生驀然的一個提問,適時將僅露出半張臉的憂鬱青年拉出破碎次元,收回
望著殘缺鏡框的目光,時與答道:「歐帕斯。」

  「沿路的情況如何?」

  「不太平靜。」

  由於覺得繁複形容詞沒有意義,時與通常都會把嚴重的事情講的輕描淡寫,歐
帕斯這個國家籓王眾多,弱肉強食,制度嚴重缺漏,分裂成兩邊之後,兵荒馬亂的
國情,豈是不太平靜這四個字足以形容。

  這次歐帕斯南邊的藩王以『克普隆』為首,公然宣稱獨立,坐在龍椅上的顛居
心,屁股還沒坐熱,就快被人推下去,這還得了,為了鞏固政權,以及不使情況再
更惡化,自然得作出處置,立時發出了繼位以來的第一道動員令,兩邊開打已經不
是昨天的事。

  發動獨立運動的克普隆,並非什麼權欲野心家,他的出發點還算良善,與中原
歷史上許多偉人一樣,他也曾經在貢院留學,受到民主風氣耳濡目染,回歸祖國之
後始終懷抱著夢想,意圖改革歐帕斯,當然,令人敬畏也敬佩的巔沛在還世的時候
,那種事情想想就算,克普隆自知癡心妄想,但隨著巔沛的駕崩,克普隆知道時機
已至。

  雖然他和大多數人都一樣,對於顛居心的實力一知半解,但與大多數人不同的
是,他將這一點視為可以利用的轉機。正因為新王的實力不明朗,正因為多方都在
揣測觀望,躍躍欲試,所以歐帕斯的結構才會比平時更加鬆散,而克普隆的遊說,
也才有了比較高的成功機率。

  「戰火持續,首當其衝的自然是人民。」冰焰堡主嚴肅說道:「小與,縱然水
叔無法如你大哥所願,對你造成任何影響,卻也不可能太早讓你回去,這樣吧!我
收到不少歐帕斯居民的求救消息,你便走一趟,幫幫無辜的老百姓。」

  自大俠極限以來,冰焰堡俠名遠播,很多時候,都會有不認識的人上門喊冤,
請求大俠主持公道,極限本人對於這些事的感想如何,後人不得而知,不過他的兒
子,水潮生的父親『水紀紋』倒是非常熱衷,甚至還在冰焰堡的門口擺了副「鳴冤
鼓」,讓請求幫忙的人擊鼓鳴冤,免得來人敲門太激動以致於骨折。

  東奔西走的水紀紋,剷除了許多強樑惡霸、犯罪集團,同時,也死的非常早。
碧海劍水潮生雖然延續助人的傳統,卻沒有乃父那般的古道熱腸,他將累得乃父早
死的短命鼓陪同乃父的棺木一起埋掉,讓父親帶去地下繼續行俠仗義,而他自己只
有在想幫助人的時候,才會伸出援手,至於那些不分晝夜跑來告急的人,他全部拒
之門外,相應不理,假裝自己出遠門。

  日復一日,已經沒有多少人會跑來敲門喊冤,不過冰焰堡俠名仍在,水潮生不
鳴則矣,一鳴嚇死人,作的事情可能少,卻件件都是非同小可,江湖傳言,水潮生
比他的父親還要俠義過人,他永遠在外奔走作大事,過家門而不入,所以上門求助
的人,很少能夠找得到他。

  「這種事情……沒有什麼意義吧!」無意義論者開始無意義論調:「歐帕斯現
在的情況,並不是讓少數幾個人脫離水深火熱就能夠改變的,追根究底都是戰爭的
錯,只要戰爭一天不結束,老百姓就一天沒好日子過。」

  「好!有遠見,水叔等的就是你這句話,麻煩你去結束戰爭吧!」

  時與一時無言:「…………恐怕您太高估我了……」

  「水叔跟你開玩笑的,你不用擔心,水叔不是那種空有滿腔熱血的盲目夢想家
,我並非要你去戰線救人,我要你去的地方是在戰線後方。」

  北歐帕斯那邊有顛家威信壓陣,制度結構還不至於崩潰,但是獨立的南歐帕斯
這邊,可就有點混亂了。冰焰堡主解釋著,克普隆雖然明智,但心神都投注在與北
邊的戰爭,無暇顧及同盟藩王檯面下的動作,這使得許多藩王膽敢在所屬領地裡倒
行逆施,大幅提昇本來的稅賦,想盡辦法搜刮民脂民膏,甚至逼迫人民勞動,種種
劣行,在此兵荒馬亂之際表露無疑。

  如果只是針對領主的話,倒還在時與的能力範圍之內:「所以水叔您的希望是
?剷除那些貪婪的領主,又或者,稍微教訓他們就好?」

  「你自己判斷吧!這種事情很難說,沒有人是該死的,不過,某些時候,某些
人的某些行為,會讓你感覺他積極的在找死,遇到這種情形,順手幫他一把,絕對
是再恰當也不過的。」

  「好,我明白,但是有一件事,我得先聲明,我的手段做法,或許會有些過分
、有些偏激。」時與五官中僅露出的雙眼,閃爍幾許寒芒,語氣也跟著有點低沉:
「無論,是對於領主,又或者…是對於老百姓……」

  ◎◎◎

  腐爛的味道瀰漫著,一顆比馬車車輪還大的透明骷髏頭,懸掛於火爐正上方,
隨著火焰的忽明忽暗,不斷變化表面色澤。這是個非常陰暗的地窖,除了火爐放射
的光源附近有所能見度之外,其餘盡皆被陰暗給覆蓋。

  在昏暗不明的情況下,依稀可以確定的景象是,難以計數、大小不一,貼有紅
色紙籤標示名稱的瓦罐,有秩序的陳列於壁櫃;各種或者乾燥、或者新鮮的不知名
花草,毫無規章的堆疊在室內一角;十幾座髒兮兮像是神明的小雕像,循著某種奇
異的次序,吊在透明骷髏頭的旁邊。其他看起來像是法器的玩意,更是凌凌亂亂到
處擺,桌上地面都有。

  一位滿頭銀絲,髮型亂翹像是被雷電劈中的老人家,穿著斗篷,盤坐於爐火前
,雙目緊閉口中喃喃有詞,無意義的音節與有意義的詞句輪流遞迴。身前擺有三隻
草紮人,大小與成年人手掌差不多,距離爐火很近,不時被火舌波及,詭異的是,
卻沒有分毫燒焦。

  除了髮型奇特、長的醜還帶點恐怖之外,老人頸部以上的部分都與常人無異,
但如果往斗篷裡頭瞧去,便會發現,老人家頸部以下包含手指腳趾在內,像是受了
重創一般,都裹著層層細長布條。

  布條已經非常發黃,在普通情況下,世界上可能存在很久都痊癒不了的傷,卻
絕對沒有髒了還不更換的裹傷布,從這跡象研判,老人家應該不是因為受傷所以包
紮布條,而蟑螂蜘蛛不時在布條間鑽進鑽出的情形,更是證實了這一點。

  爐火隨著老人家的音節詞句起舞,火勢驟漲驟滅,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老人
家除了嘴頌密咒以外,一直盤坐著沒有動過…………忽地!?老人家閉上嘴巴停止
頌咒,雙眼猛睜,顯露出佈滿血絲的死魚眼球,而也就在這一刻,火爐裡竄出一陣
烈焰,霍地將三隻草人吞噬。

  焚燒大約四秒鍾,當烈焰退回火爐,三隻草人中,寫有尤金和尤銅的兩隻草人
燒得只剩下一攤灰,唯獨寫有尤銀的那隻草人,雖然一身焦,卻沒有化成灰,依然
完好屹立。見著這樣的情形,老人家滿臉怒容,因為這代表著他的三名弟子,兩人
身死,一人重傷,等於全軍覆沒。

  「嘻嘻……哈哈……本命傀儡都完蛋了,嘻嘻……看來你的弟子,並不像你所
說的那樣厲害。嘻嘻……」

  陰陽怪氣、似男又女的嗓音響起,一個身段不高的小丑,從黑暗裡如同鬼魅般
飄出,衣物蓬鬆,五顏六色,一頭紅髮往後倒疏,髮稍末端掛了幾顆鈴鐺,面上就
像塗了一層白泥打底,眼睛和嘴唇的部位,特別再加上紅色顏料凸顯,手上遞迴拋
弄著幾顆彩色雞蛋,嗓音、體型和長相都無法判斷他的性別。

  「閉嘴,小輩,我不想聽你揶揄。」

  「嘻嘻!我說葉老啊,莫怪晚輩沒提醒你。」髮稍掛些鈴鐺的小丑,以飄移的
身法,不斷在老人家身旁繞圈圈:「王蟲就那麼一隻,搞丟了,找不回來,你老人
家可生不出來賠啊!哼哼嘻!」

  「你這是在警告我嗎?瑕!」對方字行間夾帶的責難意味,讓被稱為葉老的老
人家怒目相視:「就算駱培農親來,也不敢對葉某如此吆喝,你算什麼東西,況且
,葉某負責的事情,什麼時候開始?需要你們無相壇這幫沒臉的傢伙瞎操心。」

  彩色雞蛋微微放光,在陰暗的環境裡畫出一道道彩光拋物線,配襯小丑身上某
些具有螢光效果的紋路,架構出一幅奇異的圖案。

  縱然葉老擺出了高姿態,被稱為瑕的小丑卻一點也沒有收斂的意思。因為,他
沒有理由害怕對方:「我不算是什麼東西,嘻嘻,我只是個能夠取消你進入聖塔資
格的小丑,嘻嘻!嘻嘻嘻!」

  所謂聖塔,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解釋,但對於兩名復活教的教徒來說,就
只代表著金字塔,而進入金字塔的方式有很多種,走進去、爬進去、跑進去、甚至
跳進去,但只有一種模式,是復活教徒最嚮往,那便是,被人抬進去。

  死後安身於金字塔,無論在質或在靈而言,都是最接近教主的形式,那是任何
一位復活教徒夢寐以求的榮耀,小丑以此相脅,絕對是可以踢中葉老的要害,畢竟
,那是好不容易才能得到的機會。

  「你!?」礙於金字塔,葉老不得不低頭:「你……放心好了,王蟲繭一定會
找回來的。」

  「憑什麼?你的焦炭弟子嗎?嘻嘻!」小丑繼續施壓:「本壇早告誡過你瑪法
也在那個鎮上,你不放眼裡,自以為三個強盜弟子有多麼傑出,嘻嘻!如今不僅東
西拿不回來,大概連大冒險家也驚動了,以她的閱歷,定當曉得事情的嚴重性,在
最短的時間之內趕赴大同國協核心,咱們來得及阻止嗎?」

  休格蘭窪地到堅毅行政區,路上盡是山麓、森林與丘陵,騎馬與否幾乎沒有差
別,不分晝夜移動也要四天光景,那也就是說,就算立即加派人手,到達米特鎮的
時候,大冒險家早已出走多時,別說人了,連衣袂也碰不著。

  「當然來的及,這回葉某親自出馬,帶兩隻『蜘蛛猿』充當坐騎,必然可在兩
天之內進入大同國協境內。」蜘蛛猿是庫倫特產魔獸之一,高度接近兩個成年人疊
羅漢,猿身蛛體,能攀能盪、能躍能奔,猿臂累酸還有蜘蛛腳,在樹林裡移動比飛
鳥還快,可說是應付山林地形最佳載具。

  但是,要馴服魔獸可不簡單,否則的話,天底下還有誰會笨到去爬山,馴獸
師的食物與鞭子訓練法則,套用在魔獸身上,多半是失敗的,天生的劣根本能,使
得魔獸永遠準備著反撲飼主,要真正馴服魔獸,大底不出三種方法,不過……也可
以說只有兩種。

  為什麼呢?因為其中一種是動之以情。感動乃致於認同,這種方法對大多數稍
微具備智能的生物都有用,但是談何容易,靈識發達的魔獸,對於人類的真實情緒
特別敏感,善意惡意很容易被察覺,若沒有機緣,再怎麼策劃金光騙局,都無法影
響魔獸,只會惹得牠多咬幾口,所以這種方法等於不是方法。

  再者是訓練人真的比魔獸強很多,忌憚於毀滅的恐懼,魔獸才有可能真正心不
悅卻臣服,但是那麼強的人會去收服魔獸的很少,而且一但遭逢意外,力量減弱,
魔獸照樣窩裡反。

  因此世界上最廣泛的豢養魔獸方法,還是得從旁門左道下手,追根究底,魔獸
是散發負面能量的生物,很容易遭受負面能量的影響,因此諸如魔法師、降頭師、
巫祭師之類常常與負面能接觸,具備大量負離子的人物,馴服魔獸也就相當的事半
功倍,這被稱呼為葉老的老人家能夠使喚蜘蛛猿,又住在如此詭異的地窖環境,想
來,必也是個術士之流。

  「葉老不愧身兼蠱降雙絕,嘻嘻!」小丑似乎非常滿意老人家的提議:「不知
,是否也可以載我一程呢?嘿嘿!」

  「別太看不起人了,瑕,就是五大宗派的人遇著葉某,也要避之為吉,葉某不
需要你的幫手,別像個吊靴鬼一般粘著。」這話倒是一點也不假,這髮型亂翹的老
人家在江湖上被稱為蠱降雙絕,是有名的邪派高手,蠱毒降頭讓黑白兩道無數英雄
慘死,令人懼怕三分。

  「誤會、誤會!呵呵嘻!」瑕的身法好比幽靈,上一秒在葉老面前說話,下一
秒卻已經繞到身後,幾乎是趴在葉老背上:「我在此地的工作差不多了,也該是回
去的時候,既然葉老有捷徑,順風拉把我一程,又有什麼關係呢!嘻嘻!」

  從王蟲計劃開始,屢次見到這個小丑,葉老總會感覺渾身不舒服,活到這麼大
把年紀,縱橫邪派數十年,什麼邪門歪道沒見過,但葉老還是首次遇到這等讓他不
寒而慄的人物,那種感覺與武功或者技能沒有太大關連,完完全全是本質所透露的
訊息,警告著葉老,可以的話,最好不要跟瑕太過接近。

  所以葉老應該拒絕對方的要求,但事情沒那麼簡單,念及瑕的手中握有自己百
年之後進入金字塔的審核權,葉老決定還是作個人情,點頭討好對方:「那好吧!
我多準備一隻蜘蛛猿給你用,但醜話可先說在前頭,如果你駕馭不了,因而受傷,
可別怪罪葉某,哼!」

  ◎◎◎

  結束和水潮生的談話之後,時與在冰焰堡裡到處踱步,訪客身份的他,雖然血
緣很遠,但無論如何都是堡主的親戚,再加上以前曾經在堡裡小住過一段時日,資
歷老的僕人守衛看到他很親切,而資歷淺的則相當敬畏,那使得他可以在冰焰堡內
通行無阻,毫無窒礙。

  通道上、房間裡,冰焰堡內除了廚房以外,每一個角落的天花板都有碩大冰筍
結實累累,儘管不是冰寒構成物,質量上卻差不了多少,要是掉落下來,別說插死
人,就是砸也砸得尋常人腦袋開花。

  不過那種事情很少發生,溫撤斯特之墓一帶的溫度不曾昇華過,地震更是少有
,冰筍當然也就沒有了掉落的理由。否則的話,冰焰堡上下,除了有限幾人外,其
他人行走之餘,豈不是整日得抬頭注意著天花板。

  走過堡內許多迴廊,時與彷彿在尋找著什麼,他知道自己想見又不想見的那個
人,此時不在冰焰堡,並不需要擔心可能道左相逢,可是,好像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自己盲目踱步的這些地方,似乎都有著那個人的身影,自己……實際上,是在尋
覓著那個人的軌跡。
  
  「我到底在幹麻,這太沒有意義了……」

  無意義的心理解析,以及無意義的自言自語就到此為止吧!低嘆一聲,時與快
步走出迴廊,以及,走出冰焰堡。

  微風夾雜著皚皚雪花悠悠蕩蕩,衣領高聳遮住半張臉的青年,孤身站立湖畔,
遞出手,掌心朝上,承接從天而降的紛然雪花。這是方圓百里之內最大的內陸湖,
因為結冰的緣故,看上去,可以說非常符合波平如鏡這個形容詞。

  望著廣大凍結湖面靜默,不一會兒,時與承接雪花的掌心,有八成面積已然舖
上一層晶白凍霜,溫徹斯特之墓區域內的雪花,結構比尋常雪花鬆散,但體積比尋
常雪花來得大,照此推算,要不了多久時間,雪花就能夠覆蓋整隻手掌。

  但接下來的情形,並不如同推算那般順利,儘管天空沒有莫名放晴,溫度也沒
有莫名提昇,但,毫無徵兆地,霜雪下落的狀況驟然間停止,在時與的立場看來,
除了自己的所在位置之外,其他區域都還繼續飛霜降雪。

  這彷彿上蒼眷顧般的恩典,沒有令時與產生半分訝異,他知道,那是身後有東
西在幫自己遮雪的緣故。從那東西開始靠近的時候,時與就已經察覺它的存在以及
動向,但時與沒有提防,更沒有阻擾,憑感覺,他就認得這個東西的身分,知道這
東西無害,所以任其在自己背後為所欲為。

  將掌心累積的雪花緊握,時與緩緩轉頭,問道:「你是班尼?還是……米妮?
」幫他遮雪的傢伙,赫然是隻龐然大物,站起來身高超過三公尺,體重據說不只八
百公斤,渾身白毛,光澤賽雪,傳說中是冰魄妖的寵物,全世界僅棲息於溫撤斯特
之墓一帶的──白熊。

  這種兼具力與美的生物,數量比少見的魔獸還稀有,其毛皮在市場上價值連城
,貪婪的獵捕者日夜相繼,冰焰堡無法保護每一隻白熊,為防萬一,通常都會豢養
幾頭白熊在堡裡,以免牠們因為濫捕而滅種。時與幼年住在冰焰堡的日子裡,就有
兩隻白熊當作玩伴,剛剛問出的那兩個名字,便是屬於當年那兩隻熊友的。

  「都不是,牠是維尼。」一位大鼻子老頭,否定抑鬱青年所有的猜測,負著手
,緩緩從白熊身後步出,他的身段非常矮小,頭頂最多只有到達普通成年男子的腰
際,活脫脫是個侏儒。

  「見過邪行先生。」

  時與拱起雙手作揖,此刻所表現的敬意,比先前應對冰焰堡主的時候,還要強
烈很多,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個大鼻子老頭的江湖地位,比名震武林的碧海劍
,還要崇高更多?

  不,並不是的!中原裡除了浮光刃以外,沒有其他人足以和碧海劍相提並論,
這個老頭絕非影能,而時與度量旁人的標準,也絕非身分或者地位,他之所以對此
人另眼相看,是因為此人腦袋裡,裝載了普通人難以想像的龐量知識──那是時與
開始研讀各方文獻之後,唯一還尊重的東西。

  像大鼻子老頭這樣外表異常矮小的特殊人物,冰焰堡裡還有六個,全部加起來
,合稱「七真如」,不過世人通常稱呼他們為「七矮人」,他們的矮小並非天生,
而是後天所造成,他們拋棄了人的身分,「進化」成矮小蒼老的模樣,不僅得到久
遠的生命,更累積了豐富的知識。

  沒有人知道理由是什麼,不過他們一直守護著冰焰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已然橫跨兩個世紀。印象中,時與並不認識哪隻名喚維尼的熊,當年最常作他玩伴
的,是另外兩隻熊:「強尼跟米妮呢?」

  「老死好幾年了,你應該曉得才是,我記得,製成的皮草大衣,還是送給你們
關北極家。」

  「有這種事?抱歉,我很少有興趣了解家裡的情況。」

  「你這小娃兒,孩提時候挺可愛,長大卻變成這副古怪模樣。」邪行真如搖頭
說道:「大丈夫光明磊落,幹什麼把臉遮起來一半,就算你顏面傷殘,又或者長的
不怎麼樣,身為極家子弟,你都沒有資格藏頭露尾。除非……你認為拋頭露面,是
一件很沒有意義的事。」

  相不到連邪行先生都知道自己的口頭禪,時與可以想見,水叔已經將大哥的信
函交給七真如傳閱,這樣看來,水叔本人之所以能夠那麼乾脆的放棄影響自己,多
半是因為他已經這事委託給了七真如。哼哼!一個推一個,自己就像燙手的山竽,
接手的人莫不趕緊脫手。

  「這只是服裝偏好而已,跟意義與否無關。」

  「你的意思是,你就是喜歡這副無臉見人的打扮?」

  雖然討厭無意義的爭吵,但那並不表示時與會是個罵不還口之輩,這個世界上
,除了父兄、默涵等有限幾個人以外,其他人只要敢惹他,無分男女老幼,尊貴卑
微,都會被他狠狠的頂回去,攻訐嘲諷這種事,他絕不會客氣。

  即便眼前這個矮人,是博得他感佩的七真如之一,也不會例外:「沒錯,就跟
先生你喜歡戴那頂軟弱無力的帽子是一樣的。」頭部套戴寬鬆布袋帽,是七矮人共
有的一項裝飾特徵,長長的帽頂垂在腦後,故時與有此一批。

  「哈哈哈!應的好啊,娃兒你很有意思,哈哈哈──」被反諷的矮人不但不介
意,反而暢懷大笑:「你們極家尚沒有人敢這麼跟我說話,就連百年前的極限也不
曾有過,你的確符合你大哥所描述的異類二字。」

  「極限祖先如果有那個興致的話,想必也不會有任何困難的。」被衣領遮住半
張臉的抑鬱青年講道:「我大哥太恭維我了,我配不上那兩個字。」

  「那兩個字的確不配,實際上,我感覺,你這娃兒是塊難得的奇耙。」

  「不好意思,恭維對我而言沒有意義。」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本來還一本正經,現在卻手舞足蹈的亂笑,在七真如中,也只有邪行真如,是
這樣顛三倒四的一個人,很顯然,他現在已經陷入無意義的狀態,時與頓覺厭惡,
轉過身去,面對那隻名叫維尼的白熊。

  由於牠已經四腳著地,時與伸出手,很輕易,就摸到了白熊的額頭:「邪行先
生,既然牠不認識我,為什麼要幫我遮雪?還是說,那是你指使的?」

  「我沒有,那跟我沒有關係,不過,維尼是米妮的孩子,除非你忘記自己以前
喝過什麼,否則應該不難理解維尼為什麼對你好。」

  喝過什麼?時與想了想……對了!當年默涵惡作劇,把早餐的羊奶換成米妮的
熊奶,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騙自己喝上兩個星期,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事情也就
說得過去了。算起來,自己跟這隻維尼喝過同一口奶水,在某種程度上,也足以稱
之為是兄弟。

  被衣領遮住半張臉的年輕人,一向抑鬱的眼神裡,顯露罕有溫情,一遍又一遍
的輕撫白熊額頭,這個時候,邪行真如講道:「喂!娃兒,我知道堡主吩咐了你什
麼事,也相信你應該不會辦的太差,不過,有些事,我還是得提醒你。」

  矮人語重心長,但時與並不喜歡忠告:「免了,我不想聽。」語畢,轉身就要
離開,他尊敬七真如的知識沒錯,但那並不代表他就會比較給面子,對時與而言,
那是完全兩碼子的事。

  「別這麼無情嘛。」嘻笑著老臉,邪行真如毫無自尊的挪動矮小身子,阻擋時
與去路:「好歹我嚐過的鹽,比你吃過的飯還多。」

  「那又怎麼樣,頂多代表你的心臟血管很容易出毛病而已。」

  邪行真如皺起他五官中最明顯的大鼻子,駁斥罵道:「呸呸呸!我的心臟猛的
很,你這娃兒講話真不知輕重。」

  「那就請你少跟我說話。」

  「不說不行啊!憋著我受不了。」

  端看矮人一副不肯死心的模樣,時與知道如果想快點脫身,除了強烈無禮以外
,就只剩下接受矮人的要求這條路而已:「有什麼建議要給快給,明天就要出發,
今天我想早點歇息。」

  「這樣才對嘛!」邪行真如神色大喜:「娃兒!你的武功如何,我是不曉得,
不過,你要去的地方,兵兇戰危,如果就這樣兩手空空大搖大擺的過去,雖然不至
於落到失敗下場,卻也事半功倍。」

  「你指的是兵器吧!無所謂,只要事情能夠完成就,事半功倍或者事倍功半,
對我而言,沒有很大的差異。」

  「話不能這麼說,空手應敵,氧氣的開支總是比較多,能省則省嘛!你看檯面
上掌握相當權勢的那幾個人,包括你大哥在內,需要動手的時候,有誰不是能省則
省,別以為年輕就是本錢,我看過太多後悔莫及的例子。」

  氧氣使人衰老這個定律誰都知道,但大多數年輕人就是抱持僥倖的心理,以為
自己天資過人比較特殊,抱持英雄主義,一出手就是幾個月的氧氣流量,運氣毫無
節制,等到發覺自己衰老,後悔已經來不及。這也就是為什麼,江湖上的年輕高手
,往往都不怎麼年輕的緣故了。

  關北極家的子弟從小便開始節氣,如果沒有頻繁使用太過分的招數,通常都還
不至於衰老。時與也培養著節氣的習慣,本錢相當雄厚,但他卻同意矮人的說法:
「那好吧!明天我走的時候,會向堡裡的守衛要帶把刀帶去的」

  「那種普通兵刃要來幹麻,一點派頭也沒有,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那裡倒有
樣東西很適合你。」

  比了個「稍等」的手勢之後,邪行真如踏著短窄步伐,又蹦又跳的繞到白熊屁
股後面,由於他的身高太矮,站在白熊前頭的時與,完全看不到他在幹麻,換做是
別人遇到這種情形,或許會跟著移動過去看,但時與覺得那沒有意義,所以繼續立
身原地,一步也沒動。

  大概十秒鐘的光景,沒等多久,矮人蹣跚的從白熊屁股後頭再出現,拖著一把
比他身高還長的紅弓,繞回白熊跟前:「拿去,不用太感謝我。」

  被衣領遮住半張臉的青年,一點也不客氣地將紅弓執來,沒好氣的講道:「我
並不認為自己有任何感謝你的必要。」

  聽起來很沒禮貌,但事實的確是那樣,這把紅色長弓名曰『霸王弓』,並非邪
行真如之物,乃極家至寶,時與從小看到大,再熟悉也不過。至於為何會在這裡出
現,多半是兄長寄來給自己防身,邪行真如講的一副好像他才是主人的樣子,真是
莫名其妙。
  
  素有騎射帝國之稱的瓦崙,重視弓藝的程度不若等閒,雷諾二世晚年頒下的最
後一道法令,便是規定全國十三歲以上的男子,無分職業貴賤,一率必須練習射箭
,儘管這道法令並沒有要求成效,但長久下來,逐漸培養出一種拉不滿弓便會遭人
譏笑的環境,許多瓦崙女性,甚至還以弓藝作為挑選夫婿的標準。

  瓦崙長弓的厲害,在於遠勝普通弓弩的長距離殺傷力,四百步之遙,仍然能夠
穿透騎兵甲冑。百年前,大同與瓦崙交戰,瓦崙長弓的活躍,在這段時期特別明顯
,畏懼於那可怕的殺傷力,大同軍隊一但俘虜瓦崙兵卒,首先要作的,便是斬下其
食指以及中指,即便日後逃走,也失去拉弓的能力。

  極家霸王弓的有名之處,便在於其弓弦極度難拉,有道是霸王硬上弓,據說,
想要拉開此弓,不來硬的是絕對不行。但也不是任何一個人硬來都能成功,拉開霸
王弓是極家的成年禮,嫡系子孫,以及血緣關係很近的外姓子孫,中指和食指上都
有苦練弓藝的疤痕,紀錄上,極家子弟裡,弓沒拉開,反倒手指折斷的,也是大有
人在。

  極家雖然人人都能拉開霸王弓,但喜歡用弓者卻很少,時與在思想上是極家的
異類,選擇兵器與極家其他人也大相逕庭,大家不愛用的,他偏偏愛用,雖然覺得
帶著上路有點麻煩,但兄長都已經寄過來,而自己也可能有派上用場的時候,退回
去,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意義。

  另外,話說回來:「邪行先生啊!不過就是轉交東西而已,你犯得著如此拐灣
抹角,長篇大論的嗎?」

  「好玩啊!你不曉得我多無聊。」

  「本來是不曉得,但毫無疑問的,現在已經非常清楚。」時與還想再問對方,
剛剛是把霸王弓擺在哪裡帶來,不過,念及對方跑到白熊屁股後面的動作,時與忽
然覺得,還是別知道的好。

  轉身面向凍結的內陸湖,左手水平持弓,對準飄雪長空,右手的食指與拇指微
微拉弦,然後放開,不斷重複這動作,輕輕播弄著弓弦,十六歲之後,他就已經沒
再碰過這把弓了,雖然並不懷疑自己是否還能夠把弦拉滿,但有些事情,還是得複
習一下。

  接過矮人從袖裡抽出的短箭,搭箭上弓,緩緩拉弦,一種逐漸緊繃的聲音蔓延
開來,彎曲的不只是弓弦,抵抗著拉力的弓身,也同樣的隨而彎曲,時與的雙手穩
定而有力,當他感覺再難多拉半吋的時候,就表示已經到達滿弦狀態。

  在抑鬱青年放開食指和中指的那一瞬間,短箭伴隨風聲射出,逆紛然雪勢直上
雲霄,然後一個馬蹄型的轉折,驟然加速,極家十射最基本的技巧,威力在轉彎之
後方才展現。

  箭矢垂直往地面射下,勢如破竹竄入凍結湖面,除了破出一個小洞之外,還造
成些許範圍的冰層龜裂。

  這結果若與許多氣功技相比,似乎沒什麼了不起,但別忘了,這只是單純的物
理技巧,可能參雜了些許氣勁殘留,但並非得到氣勁輔佐,在這樣的狀況下,霸王
弓就已經能夠射出破入萬年冰層的箭矢,如果運勁的話,真的如同邪行真如所講,
事半功倍!

  第二話 處處皆蠱

  從堅毅行政區到博愛行政區,騎馬的話大概要耗費五天路程,山水牛車在昨天
早上離開米特鎮,經過兩天半人煙罕見的山域路程,路過了四個伐木小村莊,目前
的位置,就快要接近堅毅行政區的中心鬧市。

  但是,不管有多麼接近那裡,置身於吉安娜身旁的白頭皮衣男,眼前所能見到
的,還是只有森林,以及雜草而已,沒辦法,堅毅行政區有六成的面積都是這樣,
否則的話,也就不可能供應全大同國協木材原料了。

  「你好像不太高興,怎麼啦?」發出疑問的人是叼著煙桿的老太婆,這兩天她
很少見到邊緣的笑容。

  「嗯……愧疚吧!」邊緣一點也不諱言,他與這個煙鬼老太婆,已經建立了相
當程度的信任基礎。

  「愧疚什麼?」

  「妳知道嗎?其實,前天巴圖魯進攻的時候……我應該有能力挽救很多人性命
的,可是因為自私,我卻沒有那麼作。」邊緣大部分的匕首技,都屬於壓縮氣勁的
技巧,吸納氧氣之後,集中到一點釋放,雖然也算的上是氣功技,但消耗的氧氣卻
沒有很多,而且也比較耗費體力。

  「我知道。」

  「妳知道!?」

  「是的,我知道。」吉安娜雙手盤在胸前,翹個二郎腿,赤靈犀旺財擁有高等
智能,行駛上根本不需要她的駕馭:「死鬼中意的兒郎,如果不懂得幾招翻江倒海
的鉅流量氣功技,那我是一百個不相信。」

  「那妳怎麼不怪我沒有盡力?」

  「哪有什麼好怪的!鎮上的居民你沒幾個人熟識,大部分都非常陌生,在那種
無關痛癢的情況之下,要你拼著衰老可能,動用氣功技去拯救他們,似乎理由並不
是很充分,而且,就算沒有盡全力,好歹你也痛宰了不少巴圖魯賊人,讓不少居民
得救,人誰不是自私,在我眼裡看來,你已經算是大善人。」

  這番不負責任的開導言論,充分突顯出大冒險家慵懶自在的生活態度,對於很
多人而言,可能很有說服力,但之於邊緣這種常常掙扎,時時反省的人來講,還不
太夠:「妳不覺得我很心口不一嗎?嘴巴上緊張鎮民擔心個要命,實際去做的卻大
有保留,我覺得自己很惡劣。」

  「什麼叫做的有所保留,你忘啦,之前你不是也有找過鎮長,要他作出防範嗎
?如果那時候他聽了勸告,大家跑的遠遠,就不會死了那麼多人,而你也不用盡什
麼全力。而且,你誤解了心口不一的意思,告訴我,當你說出擔心鎮民的安危的話
的時候,心裡是真的擔心嗎?」

  「是啊。」

  「那就對啦!你在傻什麼?說出那句話的當下,你的確是抱持那樣的想法,心
口相當的一致!」吉安娜鄭重說道:「白頭,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什麼?」

  「人不是你殺的,記住這一點,其他的都不重要,別理會什麼伯仁因而死之類
的屁話,殺人兇手都毫無愧疚,你在那邊愧疚什麼?事情很簡單,有人殺人,有人
被殺,如果你真要愧疚的話,就去向被你削掉腦袋的小賊懺悔吧!」

  「靠!妳說的那是什麼鳥話!」

  邊緣搖頭失笑,同時,感觸良多,本來,他以為顛沛在玉牌上刻的那句話,意
思是要自己隨著吉安娜隱避山林,進而達到遠離殺戮這個目的,但經過這些日子的
相處,漸漸的,他省悟到自己錯了。

  大冒險家名滿天下,仇敵更是遍不勝數,麻煩只會比自己多,沒有道理比自己
少,就算隱居世外,仍然接踵而來,以陛下對吉安娜的認識,不可能估不到這點,
所以,陛下所說,讓吉安娜帶領自己遠離殺戮的真正涵義,指的並非實質形式,而
是精神導引。

  這個見多識廣的老婆子太能夠想得開了,她不會自尋煩惱,永遠都替自己準備
好了開脫的理由,但那種態度卻偏又不是推卸責任,陛下真正的用意,大概就是希
望自己也感染這種泰然的修養。但可悲的是,這不啻也意味著,陛下已經否定了這
個世界上真的有地方能夠脫離殺戮,否則的話,也就不會安排自己從心底作起了。
  
  「我真搞不懂啊!白頭,以你出身特種部隊的價值觀,死幾個老百姓什麼的,
應該不至於讓你顧慮這麼多吧,很沒道理!」似乎有意表現自己的不解,吉安娜吐
出來的煙圈形狀居然是個問號。

  「我答應過別人,要盡可能的,讓身邊的人得到幸福。」
  
  「你有沒有想過,那種事可能並不適合你去做。」

  「現在可能是那樣吧,但無所謂……」邊緣淡淡說道:「只要不斷的去嘗試,總
有一天……我會做到的。」

  路邊的樹木漸漸稀少,過了一條堅固的石橋,山水馬車總算步上康莊大道,遠
遠的看過去,一個頗為密集的繁榮城鎮就在前方,脫離顛簸難安的路況,白髮皮衣
男和煙鬼老太婆的臀部,也終於可以少受一點罪。

  堅毅行政區是大同國土之內人口最為稠密的區塊,城鄉差距甚遠,很難找到什
麼熱鬧的景象,只有一種地方可能繁榮,那便是批發木材的交易集散地,各個伐木
為業的山中小鎮,會在上游利用河流將原木運送到集散地,而來自大同國協其他行
政區或者中原他國的商人,則會在此選購所需的木材。

  交易買賣這種事可以很快,同時,也可以很慢,如果大家講出心目中的價錢之
後一拍即合,那當然是再好也不過,但是,為了壓低成本,買的一方往往絞盡腦汁
找理由挑剔原木,面對這種情況,賣的一方當然不能妥協,但縱然立場必須鞏固,
顧客卻是得罪不得,買賣不成仁亦在,雙方無時無刻不在揣測對方的底限,一齣齣
欲拒還迎的曖昧戲碼,在集散地的各個角落熱絡上演。

  「糖葫蘆──!南國特製焦糖提煉,吃下去甜蜜在心底的糖葫蘆!」

  「胭脂水粉──!聖流士『蕾歐堂』最新出品的國色天香系列!」

  「斧頭、鋸子、砍柴刀──!斐冷粹『御刃工坊』有保證的千錘百鍊系列!」

  人氣就是買氣,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在堅毅行政區大多數地方擺攤,結果都會
是餓死,唯獨選擇在木材集散地做買賣,才可能有商機,這件事本來或許並非鐵則
,但長久下來,已經變成一條不成文的定律。所以儘管名義上這個城鎮的用途是原
木批發買賣,但其他流動攤販業的佔有率,著實也不少。

  「御刃工坊的砍柴刀?」邊緣疑惑的問道:「御刃工坊應該只做兵器吧?」雖
然砍柴刀的殺傷力也不容忽視,但畢竟不屬於正規兵器之列。

  「那倒不一定啦!以御刃在打鐵那一行的名氣,需要金屬器具的時候,不可能
屑於跟別人買,做些打雜炊役的器具給自己人用,並不是沒有可能。但是,那種東
西不會拿出來賣,就算賣,也賣不到這種地方來。」吉安娜嗤道:「總歸一句話,
鄉巴佬最好騙。」

  山水牛車的體積比尋常馬車要大個兩三倍,所能存放乾糧的數量,當然也不會
少到哪裡去,只要邊緣和吉安娜願意,一路不休息,在車上狂吃半個月都餓不死,
但是,他們卻都不會願意那麼作。

  很少出來旅行的人,對乾糧或者還會感興趣,但是之於曾經有過長途跋涉經驗
的人而言,那種硬梆梆的食物委實令人反胃。大冒險家不用講,這一輩子吃乾糧頻
繁的次數,已經多到足以從鼻孔噴出來,而邊緣這個前任的特種部隊,執行外地任
務的時候,跟時間賽跑吃的當然也是乾糧,兩人對於乾糧的感想都不是很正面,所
以寧願耽擱路程進城買,也不要吃疊在車箱角落的那幾堆東西。

  接過吉安娜剛買來的肉包,邊緣迫不及待的送入嘴裡,初時感覺麵皮鬆軟,口
感宜人,但就在咬下去的那一刻,彷彿灌滿液體的皮囊被刺破一般,濃稠的肉汁噴
灑而出,要不是邊緣反應快,險些被肉汁噴的滿臉都是,好厲害!不愧是熟捻各地
美食的大冒險家,看似隨便找一家路邊攤買包子,都能夠找來如此珍羞。

  「這個包子真……」咀嚼著麵皮和肉餡的白髮皮衣男,正打算稱讚美食可口
,轉過頭去,卻看到吉安娜手上的肉包子完好如初,這非常奇怪,這老太婆的個子
雖然小,食量卻比自己還大,沒道理犯上厭食症。

  於是邊緣就把對方在城外問過自己的疑問,原封不動的完璧歸趙:「妳好像不
太高興,怎麼啦?」

  「有點擔心蒂芬妮。」就像邊緣對吉安娜坦白那般,相對的,後者對前者也沒
道理顧忌什麼。

  「蒂芬妮?她的身體有恙嗎?」

  「不,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在想,這幾天我們都不在鎮上,蒂芬妮如果遭受什
麼危險,就沒人可以保護她?」

  「蒂芬妮為什麼會遭受危險?」

  「因為巴圖魯。」 

  「妳會不會想太多了?」真是的,之前才覺得她不會自尋煩惱,現在卻開始杞
人憂天:「三個頭目死的死,傷的傷,剩下的都是烏合之眾,就算要捲土重來,也
得個把月,短短幾天他們搞不了什麼鬼的。」

  「你的無知真是令我羨慕!」吉安娜徐徐吐煙。

  「我忽略了什麼?」

  「你忽略了巴圖魯山寨幕後真正的寨主,尤氏昆仲的師父。」

  尤氏三兄弟上頭還有其他人?邊緣沒有聽過這種事:「誰啊?尤老爹嗎?」

  「不姓尤,姓葉!葉‧上‧猜。」

  聞言,邊緣的雙眼頓時間亮了起來:「蠱降雙絕葉上猜?」

  「正是他。」

  不會吧!?雖然吉安娜答的十分肯定,但邊緣的記憶裡,此人非同小可,必須
再三確認:「是那個在一夜之間,將名列五宗十三派之一的芎鶴派,殺至剩不到五
人的葉上猜?」

  「是他。」

  「是那個意圖盜取佛趾舍利,被南國武僧包圍,身陷大日如來陣法,卻依然
能夠全身而退的葉上猜?」

  「是他。」

  「唔……」綜合以上確認,邊緣認真作出結論:「趁還來的及,我們趕緊掉頭
回去吧!」
 
  「你的主意未免也變得太快了……」

  「要不然呢?如果是那個葉上猜的話,恐怕用不了半個小時……不!是用不了
十分鐘,就能夠讓米特鎮成為一片死寂之地,這人的危險程度,比巴圖魯盜賊團全
體傾巢而出還要可怕很多。」

  「你對他那麼有概念,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陛下在世的時候,常常提到此人,否則的話,我也不會那麼清楚。」邊緣一
口吞掉手上的肉包,拍拍手:「如何?就回去吧!我們必須趕在葉上猜報復之前,
早一步疏散鎮民。蟲繭的事情多拖個幾天應該無所謂。」

  「你在傻什麼!那種後果你想的到,我就顧忌不到嗎?葉老怪這個人,我比你
了解更多,對於自己的東西,他通常都有下降頭的習慣,而根據這些降頭,他就能
夠準確的知曉遺失的東西流落何方。」大冒險家以她豐富的閱歷作出判斷:「所以
我估計,他直接找到我們這裡來的機率,比侵襲米特鎮的機率要大很多。」

  難怪那天她要考慮那麼久,才肯答應跟自己一起送還王蟲繭,原來如此,還有
這一層的顧慮,這麼說來,米特鎮那邊的安危,是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很好!很好
……不、不對啊!那也就代表說:「葉上猜隨時都會出現襲擊我們!?」

  「嗯,沒錯,那是個很頭疼的問題。」吉安娜開始進食肉包:「機率雖然小,
卻也不是全無可能,希望葉老怪聰明一點,別找去米特鎮。」

  「天啊!那豈是頭疼可以形容,葉上猜的無間活殺降,據說無人能破!與其擔
心蒂芬妮,妳還不如擔心自己吧!」

  「就是因為我們的處境太危險,所我才選擇擔心蒂芬妮,而不是擔心自己。」
老太婆訕訕說著,吃包子的同時,居然還能夠抽幾口煙桿,端的是功力深厚:「如
果擔心自己,那肯定沒完沒了。」

  這樣轉移注意力的想法,根本就是逃避現實嘛!白髮皮衣男難以認同,本來還
打算再吃一顆肉包,現在一點食慾也沒有,緩緩低下頭,他特種部隊的本能開始發
酵,腦海裡不斷回憶與蠱降雙絕葉上猜有關的情報,試圖從中推敲出提高己方勝算
的方法。

  良久,當煙槍老太婆吃完所有肉包的時候,邊緣猛然抬頭:「唔!?」
  
  「幹麻?」

  「有氣功波向我們逼近。」
  
  「方向和流量呢?」不懂氣勁的吉安娜,自然無法產生任何感應。

  「正前方,大概五天左右。」

  吉安娜好整以暇:「那無所謂,小意思!十天以內的流量旺財都能夠搞定。」

  感覺氣功波漸漸逼近,邊緣暗地裡做好了隨時跳車的準備,儘管老太婆是那
麼說,儘管他信任老太婆,但信任歸信任,自小缺乏安全感的他,還是沒辦法完完
全全的安下心來。

  此地既然是批發原木的集散地,自然設置了不少擺放原木的空曠區塊,山水牛
車就停在一個無人批發的空間,要不然以那突出的體積,停在路上可是會造成很多
人交通的不便。邊緣口中的正前方,不是馬路或者民房,而是另一塊擺放有原木的
批發空間,十幾根粗大的樹幹用樁釘固定堆疊在一起,高度比一座涼亭還高,阻擋
了山水牛車這邊望過去的大部分視野。

  「來了!」邊緣說道,精神高度集中。

  但聽磅的一聲!原木堆後方爆出些許木屑,整個架構一陣晃動,五天份的氧氣
流量或者能夠打得斷三、五根原木,但如果對像換成了十幾根原木的集合體,就只
有撼動的份。不過可別小看這陣晃動,最起碼,它讓固定原木堆的樁釘歪斜,缺少
了固定元件,原木堆開始崩塌。

  十幾根原木隆隆滾動,猛烈向低地滾去,而那,正好是山水牛車所在的方位。

  「夭壽──!」吉安娜大驚失色:「旺財,閃!」

  原木堆距離山水牛車只有十步之遙,每一根的平均長度差不多是八公尺,淺而
易見的是,可供躲開的時間絕對不多,在撞擊之前,赤靈犀本身是可以移動到安全
的地方,那沒有問題,但若必須連同山水車廂一起帶走,卻是萬萬辦不到。

  就像吉安娜不可能棄車一樣,旺財也不願背棄主人,牠知道自己該怎麼作,才
能夠兩全其美,那便是──由牠擋下所有滾來的原木。

  鐵灰的腳掌在地面上划啊划,熾熱的鼻息如同燒開的熱水般沸騰,側腹的火
雲紋路淡淡燦光,朱紅的瞳孔銳利非常,距離赤靈犀最近的邊緣和吉安娜,明顯感
覺週遭溫度有所提升。

  轉眼間,第一根原木已經接近,體幹之粗,單個成年人還抱不起來,滾動的同
時夾帶「硿隆」碰撞聲響,頗具滾雷之勢,尋常牲畜就是來個兩三頭阻擋,也必定
給壓成肉醬,可幸的是,旺財並非尋常牲畜。

  伏下身子,低頭又昂首,赤靈堅硬鞏長的犀牛角,輕而易舉的貫穿猛滾烈轉的
粗碩原木,憑藉靈獸之力,這種大小的樹幹牠可以直接頂斷,不過現在如果那麼做
的話,就代表接下來第二根也必須那麼處理,第三根也是,然後第四根、第五根、
第六根……一直到最後一根。

  如果每一根都必須用犀牛角頂斷,就算是赤靈犀,也會感覺狠吃力,而且一但
稍有錯漏,之後的所有原木就會排山倒海而來,旺財的腦筋不錯,自知之明也很不
賴,與其冒那種風險,倒不如插死一根,阻擋之後的每一根。

  穩住身子,旺財用被牠犀牛角固定的第一根原木,接下了後續滾至的第二根原
木,就跟牠預估的一樣,其他幾根也被很順利的擋下,只是累積質量越重,受到的
衝擊也就越強,從第四根開始,每接一根,旺財龐碩的身體就會後滑一吋。

  但那並不至於造成什麼大礙,後頭有的是空間,真正要命的,現在才要開始,
第十二根過後,兩根原木滾動的間距太近,不實擦撞的結果,造成一根原木騰空起
飛,越過已經被頂住的原木堆,朝赤靈犀的頭頂落下,

  儘管旺財有注意到這個危機,卻只能感嘆束手無策,平常的話,牠只要稍稍
抬個頭,就能夠以犀牛角把原木擊偏,但是眼下,經過不斷的衝擊,牠的犀牛角已
經深深插入木頭裡,雖然還是拔的出來,卻不是說拔就能拔。

  在這種情形之下,旺財就只能採用比犀牛角脆弱很多的頭蓋骨,去迎接那橫空
降世的拋物線重落體,而可以預見的是,那將會讓牠遭受很嚴重的傷害──如果,
沒有人阻止話。

  「白頭,推我一掌,把我打上去。」叼著煙桿的矮小老太婆,絕不容許陪伴自
己走遍海內外的座騎,在自己的眼前受到重創。

  「妳確定?打斷您的老骨頭,我可不知道去哪找大夫喔!」

  「別廢話,動手就是了!」

  「那好吧!恕我失禮。」

  真的要推嗎?似乎不是很妥當耶……白髮皮衣男想了想,突然化掌為抓,一把
拎起吉安娜外套的後領,惹的當事人怒罵:「幹什麼!當我是小雞啊?給老娘放尊
重一點。」

  「安全第一。」

  赤靈犀就在跟前,而吉安娜的體重聊算輕盈,應該不需要太用力,稍微吸納氧
氣之後,邊緣奮力將大冒險家擲起離地兩公尺,恰恰迎向正升到最高點的拋飛原木
,憑藉家族遺傳的怪力,老太婆當然可以毫髮無損的接住原木。

  但是接下來呢?扛著原木一起落到旺財背上嗎?當然不是!那樣作的話,跟沒
接有什麼不同!吉安娜早有定見,雙手交換使力,把粗長的原木當作金箍棒般迴旋
,強烈的風力改變了降落的方位,人木往前平挪,但聽老太婆咬牙悶哼,原木硬生
生的垂直插入地面,替赤靈犀分擔擋格的衝擊。

  自此旺財的危機宣告解除,邊緣把視線望向已經崩塌的原木堆後方,思量著一
個蠻重要的問題──氣功波是否針對己方。

  感覺上,這道氣功波已經是強弩之末,像是打偏的攻擊多過像是有心的突襲,
這麼推斷的話,針對己方的可能性並不高,但邊緣還無法立刻做下定論,由於身懷
王蟲繭,再加上敵人之中有個蠱降雙絕葉上猜,使得他異常敏感,匕首已經從靴袋
中抽出,全神戒備著後續發展。

  「城裡人多,妳別再亂發招了,傷及無辜並不能挽回什麼。」

  一位穿著奢華,氣度雍然的金髮男子,從崩塌的原木堆後方步出,一邊前進,
一面轉頭向身後大聲喊話。受他喊話的對象,是距離他五公尺,亦步亦趨跟著他的
一位妙齡女子。

  「輔,你給我站住,別以為我真的打不中你。」

  「那就打啊,我們之間已經完了,就算打死我也一樣。」金髮男子頭也不回的
講道。

  觀這情形,聽這對話,任誰也不難猜想,這是一場感情的糾紛。邊緣對這種事
情沒什麼興趣,不便評論什麼,不過,遠遠的看過去,感覺上,很多方面而言,這
雙男女都天差地遠。

  光就穿著來說好了,那名金髮男子腰繫紅寶石腰帶,外套、護肩、和襯衫都滾
有燙金線條,全身金光閃閃閃,標準的聖流士宮廷打扮,整個人高貴非常。而那名
女子,額頭綁著一條黑繩,身穿曝露銀質鎖子甲,褲子很短,大腿讓人看光不打緊
,臀部也露出些許,腰間插劍,儼然瀰漫著一股強盜氣息。

  「這是最後的警告,輔,回到我身邊,否則的話,就領死。」

  金髮男子聞言,停下了腳步,轉過身面對警告他的妙齡女子,兩手張開,毫無
防備,碧澄澄的眼眸以及淺薄的嘴唇綻放迷人風采:「動手啊!寶貝,如果,妳能
夠做得到的話!呵呵…………。」

  哇!非常自滿的挑釁啊!這麼看不起人的態度,恐怕不太好吧!女人一但瘋起
來,可是令許多魔獸汗顏的唷!邊緣暗暗為金髮男子擔心,而接下來事情的演變,
也證明了他的顧慮正確。

  一滴毅然的淚水,冉冉從穿著曝露的女郎臉龐滑落,她不是沒給過眼前這個負
心郎機會,這一次,她決定不再放過他。緩緩拔出腰間兵器,那把劍的刃身相當古
怪,雖然鏽的頗嚴重,卻仍然隱發銳利鋒芒,觀之刺眼,令人無法判斷該劍到底是
鈍器,抑或者是利器。

  「那我就送你去地獄勾三搭四吧!」

  嘴角因忿恨而發抖,雙眼因怨毒而圓睜,女郎舉劍指天,氣流驟變,一粒粒鑽
石沙塵般的光影,從鏽劍刃鋒向周遭席捲,彷彿一陣小型豪華的沙漠風暴,不住盤
旋壯大,璀璨紛然。

  旁觀的白髮皮衣男,認得這部功夫:「須彌銀河!?」道心庵絕技,非十五天
以上的氧氣流量無法使用,沙塵般的光影劍氣穿膚透骨,一但捲入風暴之中,無論
生死,下場俱都體無完膚。由於此招過於慘忍,有礙祥和,無論以前還是現在,道
心庵的傳人也都很少使用。

  在中原裡,道心庵的武功廣為民間女子所學習,普通隨便一個江湖女俠,大都
能夠耍個幾招道心庵武功,由於這樣的緣故,所以一般來說,女郎懂得到心庵武學
,邊緣不需要感到怎麼訝異。但是這一招須彌銀河,不但上乘,道心庵裡也很少有
人通曉,除了正統門徒之外,外人很難習得

  而那也就等於說,這個穿著火辣打扮清涼的曝露女郎,大有可能是道心庵的正
統傳人?嘖嘖嘖!看來南國的天氣,是越來越熱囉!不過話說回來,女郎使用這一
招,目的除了要送金髮男子入地獄之外,更重要的是,要讓他死的非常痛苦,邊緣
不知道金髮男子是否知道這招的厲害,但此刻,在邊緣的眼裡看來,金髮男子不但
沒有半分懼意,反而還陷入莫名其妙的陶醉。

  「妳這個樣子真美啊!寶貝!」似乎,曝露女郎使用須彌銀河的模樣,就相當
令他感到賞心悅目。

  面對強猛殺招,還能夠不當作一回事,那種氣度,恐怕只有高等級好手才可
能辦到,不過,邊緣也不是那麼肯定啦!在沒有動手的情況下,要判斷一個人是否
高手,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只是,無論如何,金髮男子最好是個高手,要不
然的話,他可以確定的是,金髮男子死定了。

  鑽石粉末般的劍氣風暴持續擴張,一小部分閃亮沙塵擦過金髮男子的左手臂外
側,不但削去衣料,更濺出少量血漿,雖然金髮男子的表情還是相當陶醉,但邊緣
已經開始為他默哀,因為那意味著,金髮男子可能是高手的機率,微乎其微。

  感情糾紛這種事,要說清楚誰對誰錯其實非常困難,邊緣不排斥見義勇為,但
前提是要釐清責任歸屬,而現在他既然不知道誰對誰錯,自然也就無從插手,還是
讓年紀大一點的人來做個公道吧!

  「吉安娜,那邊要出人命了!」

  「那種色鱉,死了倒乾淨。」

  「這樣啊………」

  不該問這老太婆的,年輕時候顛沛陛下的事情讓她記恨尤深,請她判斷這種事
恐怕很難公正,不過既然她這麼說了,自己也就更沒有幫助金髮男子的理由,搖搖
頭,嘆口氣,邊緣感覺,曝露女郎差不多就要發招。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紅色的身影適時竄入,阻擋在金髮男子與曝露女郎之間─
───

  「住手!師姐,不要這樣子。」

  那是一位氣質端莊的紅髮淑女,眼眸溫凝慈靄,鼻頭珠圓玉潤,在在散發著誠
懇。內裡穿著露肩以及小露胸口的襯衣,外頭罩上數塊布疋,或者當作披肩,或者
圍在腰際,整個人看起來很有層次感,同時,也具備相當程度的明媚風采。

  「師妹!?」穿著曝露的女郎似乎很意外:「妳為什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回家省親的必經之路。」答覆之後,師妹不忘重點:「師姐,饒過他
吧!妳答應過師父,一年之內不再開殺戒。」

  「他不一樣,別人我都可以忍,但他是特例。」

  「戒條是沒有什麼特例的,師姐,他這種人死不足惜,妳已經守戒近三百天,
眼看期限就要屆滿,若因此與師門反目,豈不是太過可惜,師姐,請妳多多三思,
師妹我絕不會袖手看你自毀前程。」

  「………」

  穿著曝露的師姐一時語塞,顯然師妹的一番勸說對她造成不少的顧忌,但另一
方面,她又太恨負心郎,要她放過金髮男子實在做不到,一時之間,陷入了進退兩
難的局面。在很多方面而言,這是個很適合金髮男子開溜的狀況,但,他似乎非常
的不知死活。

  「寶貝,我就說妳辦不到的,呵呵……」

  不難理解的是,這句話很輕易的幫助了曝露女郎,將所有顧忌全部拋到腦後:
「師妹,對不起,師姐得讓妳失望了。」語畢,曝露女郎雙手執劍,鑽石塵埃般的
劍氣迅速盤旋,須彌銀河就要發動!

  這下可嚴重了,暗喊一聲糟糕,端莊的師妹搶先動作,不是阻止師姐,而是針
對惡劣挑釁的金髮男子,只見她輕然轉身,撩起白皙玉掌,啪!的一聲,在金髮男
子俊朗的臉頰上,拍出響亮巴掌。

  「請你自重,佟臣輔。」

  佟臣輔?想不到居然是他!邊緣知道這個人,聖流士宮廷藝術家,中原裡出了
名的花花公子,由於見聞廣泛,一身所學極雜,其博識的言談,在上流社交界非常
受到歡迎。聞名不如見面,此人內涵是否真如傳聞中那般廣博,邊緣不得而知,但
,觀其樣貌,邊緣可以肯定的是,此人確有風流的資格。

  金髮華麗、鼻樑英挺、碧眸深邃、身段高挑,這些構造出倜儻外表的要件,很
多地方的美男子都擁有,但他們吃得開的程度,卻遠不及佟臣輔,主要的原因,便
是他們缺乏了一種氣質──壞男人的氣質。

  那種不羈的形象,使得女人無法抗拒,輕易的被他佔據芳心,不過,這並不是
證明男人不壞女人不愛,這種事其實無分性別,大多數的人類都一個樣,對於若即
若離的東西特別喜歡。潛意識裡,人們想要掌控一切,但同時,又深深被不受掌控
的事物所吸引,熱情且犯賤的悲哀。

  「婕瑜小姐,你打人的力道,還是那麼有所保留。」承受突如其來的一記巴掌
之後,佟臣輔仍然表現從容氣度,眼睛眨也沒眨。

  「身體髮膚授之父母,有些動作,象徵性的意義大於實質,也就足夠了。」桑
婕瑜並不在乎對方是否疼痛,她之所以動手,主要目的並非教訓花花公子,而是破
壞師姐出招的時機。

  在沒有心理預備的情況下,人不可能主動出手,無論預謀還是臨時起意,都必
須醞釀情緒達至一定程度,才能夠作出攻擊動作,剛才曝露女郎的殺招如箭在弦,
順著情勢不得不發,若然不是紅髮淑女猝然發難,讓她吃了一驚的話,此時的佟臣
輔,恐怕已經為劍氣風暴所籠罩。

  但是,阻得了一時,能夠阻得了一世嗎?

  鑽石塵埃般的劍氣風暴仍然凌厲盤旋,態勢有增無減,曝露女郎握住鏽劍的雙
手,一點動搖的跡象也沒有:「師妹,我知道妳的苦心,但太遲了,妳讓開吧!
我要跟這負心人共赴黃泉,沉崙永生永世。」

  儘管那也算是一種另類的永浴愛河,紅髮淑女卻無法贊同:「師姐,我已經說
了,我不可能看妳再度墮落,或者我無法勸服妳收手,但很抱歉,我還是得阻擋在
妳面前,如果不那麼作的話,我相信,我會因為今天的事情,而抱憾終生。」

  「不要跟我為敵,師妹。」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希望,若妳想殺人,便先把我收拾掉吧!但……」桑
婕瑜斬釘截鐵:「我是絕對不會跟妳動手的。」

  好個以退為進,這種生死的勸諫,最能夠打動人心:「……我為妳擔心,師妹
,妳的慈悲,有的時候過火了一些。」語畢,曝露女郎散去劍氣,鏽劍回鞘,狠狠
的望了佟臣輔一眼之後,便轉身離去。

  「師姐……」

  「不要跟過來,讓我獨自靜一靜。」

  望著那曝露背影遠去,桑婕瑜一臉憂心。

  「這真是太令我感動了,婕瑜小姐,讓我請妳吃頓便飯,感謝救命之恩吧!」
金髮男子不愧花心之名,心碎的上任女友前一秒才剛離開,這一秒,他已經再度開
始追求新的幸福。

  「你省省吧!佟臣輔,我勸你,缺德的事情不要作太多,會有報應的。」

  「喔……」金髮風流男低下頭,彷彿懺悔一般,若有所思的頓了頓,然後:「
所以,妳要跟我吃飯嗎?」

  「你知道嗎?你真的是很可悲。」

  看來是踢到了鐵板,但縱然那樣,佟臣輔仍然落落大方,行個感謝禮,瀟灑轉
身,走回被前任女友喊住之前,本來決定要走的方向。理所當然的,第一個映入他
眼簾的,是山水牛車,那特異突出的形象,並沒有讓他感到多麼訝異,因為剛剛他
就已經看見,而就算剛剛沒有看見,他仍然不會感到任何好奇,因為,他與山水牛
車之間,有著頗深的淵源。

  彷彿看見老朋友般,佟臣輔面色雀躍,快步接近山水牛車,經過旺財身邊的時
候,還順手的摸了摸那堅硬的犀牛角。

  「唷!真是稀奇啊,是什麼樣的風,能夠把瑪法老師您吹出山來?」

  「什麼出山,話都不會講!臭小子!」吉安娜鼻孔用力吐煙:「你年紀也不小
了,怎麼還像個血氣方剛的小孩子一樣見著女人就上,丟人啊!再這樣到處搞女人
下去,你遲早橫屍街頭。」

  「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風流,並不是什麼壞事。」

  「真是無可救藥。」吉安娜微微搖頭問道:「對了!你不是在『侃尼斯』負責
照料皇家花園嗎!跑到這裡來作什麼?買木頭也不用你挑吧!」侃尼斯乃聖流士首
都,被喻為是中原裡最高貴的城市。

  「我是來找妳的,該怎麼說呢?這件事得從……」金髮男子手插胸口,彷彿有
什麼長篇大論要發表。

  「等一下。」休息時間已經超過預估,老太婆有必要了解:「事情很複雜嗎?
看你的樣子似乎得講很久。」

  「也不算複雜,只是,三言兩語講不完。」

  「這樣啊!那麼……我的目的地是博愛行政區,假若你的行程不會衝突的話,
就上車講吧!老娘沒有時間在這裡耗太久。」

  「悉聽尊便。」

  於是乎,佟臣輔便成為半路上車的臨時乘客,其人言論相當大膽,笑問邊緣是
否吉安娜包養的小白臉,說什麼老少配現在很流行,無須不好意思,不過,邊緣當
然是極力的加以否認。

  印象中,聖流士的國民大都非常有格調,佟臣輔既然擁有宮廷藝術家的資格,
應對進退之道不可能比普通人更差,這點邊緣可以肯定,所以並不會因為他此刻口
無遮攔的表現,就斷定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可以看得出來的是,他與吉安娜已經認
識很久,而既然如此,邊緣也就可以理解,在吉安娜的身邊待久了,任誰,都不太
可能繼續保有氣質。

  「旺財,離城!」

  吉安娜喝令一聲,赤靈犀開始轉向,準備移動,這個時候,端莊的紅髮淑女,
也往山水牛車這邊靠了過來。

  「冒昧請問,可是大冒險家瑪法老師座前?」

  「嗯,沒有錯。」

  承認身份的同時,吉安娜沒有掩飾任何陋習,煙桿仍然叼在嘴邊,一邊講話一
面噴煙,毫無任何大人物該有的氣勢,跟個賣菜的差不多。如果桑婕瑜不是早對大
冒險家的德性有所認知的話,恐怕怎麼也很難相信,這煙不離嘴的老太婆,便是那
位縱橫宇內的有名女性。

  得到肯定答覆的紅髮淑女,恭敬作揖:「道心庵桑婕瑜,見過瑪法老師。」

  「桑…婕…瑜…」大冒險家把煙桿端在手上,認真的想了一下:「啊!我想起
來了,你是『真心』的入室弟子?」

  「蒙師父不棄,晚輩正是。」桑婕瑜謙虛說著,誠懇的面容,讓人難以感覺半
分虛偽,真心尼親傳弟子中,由於拜師先後的緣故,她的排名舔陪末座,但若以江
湖風評而論,那排名非得倒過來不可。

  「很好、很好,真心有妳這樣的高足,可以欣慰了。」對於紅髮淑女之前給予
佟臣輔的那一巴掌,吉安娜顯然非常賞識:「妳也是專程來找我的嗎?」

  「不,晚輩只是恰逢拜會而已,師父常常告誡我們師姊妹,在外行走,若有緣
分得遇瑪法老師,禮數萬萬不能少。」

  「原來如此,你師父待我還真不薄。」嘴巴上感激,心底,吉安娜可在暗罵,
這個真心,還在記恨自己以前常說她溝通有障礙,不可能教得出什麼好徒兒,現在
這樣指使弟子多跟自己打招呼,根本就是不甘心理:「那麼,婕瑜妳待會兒要往哪
裡去?」

  「晚輩返鄉省親的假期已了,該要回轉師門。」

  「這麼說來,方向與我們差不多,上車吧,讓我老婆子招待妳一程。」

  「多謝老師好意,晚輩恐怕……」

  聽這語氣,多半是要拒絕,吉安娜曉得對方顧忌什麼,於是煙桿指向車廂裡的
花心金髮男說道:「如果妳是擔心那頭萬年發情的畜生的話,老婆子可以向妳保證
,只要他感輕舉妄動,就算只是隻字片語,也一定踢他下車。」

  「這………」

  「別考慮了,上車吧!今天我要是對妳置之不理,以後怎麼跟妳師父交代,妳
想害我跟妳師父失和嗎?」

  這罪名可大了,桑婕瑜不想揹,而且也揹不起,只好萬分感激的接受。從數字
上來說,只是多了兩個人,但比例上而言,乘客數量兩倍激增,邊緣感覺很奇怪,
吉安娜明知道山水牛車的處境很危險,為什麼還要招他們上車?難道人多勢眾,
就比較有勝算嗎?

  不是!對付一般敵手,可能還說得通,但面對蠱毒那種東西,人多互相照顧,
失去靈活機動,反而更危險,這點常識吉安娜不會沒有,所以,她把這兩個人招上
車,到底是基於何種理由呢……

  「太陽下山去──!哼嗨唷!爬上、爬下──哼嗨唷!」

  看著老太婆吟唱山歌的熱烈模樣,邊緣中斷了思考,因為他忽然有點懷疑,搞
不好──這老太婆根本就沒有什麼密謀!只是隨意高興,便什麼也不考慮的,把兩
個毫不知情的無辜者,捲入這場非同小可的紛爭裡……

  ◎◎◎

  「李東煌遭到暗襲?」

  大冒險家吁著白煙,重複一遍金髮花心男來找自己的理由。

  詳情是這樣的,由於年度藝術節的關係,大同國協向聖流士商借了許多藝術品
,準備舉辦一場盛大的跨國展覽。時常往來兩國,在上流社會人際關係不錯的佟臣
輔,理所當然的,被點名指派全程負責。

  承襲著聖流士人繁文縟節的血統,佟臣輔風流歸風流,做起事來也是有板有眼
,為了把事情辦好,前兩個月,他出入兩國的次數,已經不下十次,疲於奔命之
下,前置工作已經準備的差不多。

  雖然藝術品都還沒運來,但出自佟臣輔手筆的美輪美奐場地,讓大同國協高層
非常讚賞,連潛心政務、甚少理會藝文瑣事的人瑞總統,在閣員的推崇之下,也
駕臨現場勘查,至於他滿不滿意,感想如何,則沒有人知道,因為才瀏覽到一半,
暗處就驀然殺出十幾名黑衣刺客,刀劍齊飛,意圖取走他的老命。

  在隨扈死傷過半的保護下,李東煌有驚無險,順利逃生,不過,場地規劃的負
責人,可就麻煩了:「他們懷疑是我策劃陰謀,足足審問了我三十六個小時才放人
,要不是我有出力把李總統送出殺陣,實在難以證明清白。」

  根據行事的手法,還有屍體上一些特徵,大同國協的治安單位判斷,這些刺客
全都是職業殺手,而非敵國瓦崙的暗殺部隊,在國家立場而言,此乃不幸中的大幸
,至少,不必擔心國際情勢是否加溫上升,免於開戰陰影。

  但對於李東煌這個「人」來說,卻是非常糟糕,比起一但失敗,就會乾脆收攤
回家的暗殺部隊,職業殺手的恆心,顯然堅韌許多,基於行規,在還沒搞定目標之
前,他們不會收手。而那也就意味著,事情還沒結束,受襲的情況會一再重演,除
了總統府以外,治安機關不敢保證其他地方絕對安全。

  那也就等於說,在確定職業殺手全部落網之前,如果李東煌還想繼續健在的話
,最好不要離開總統府,這保命的方法聽起來愜意,實際上困難,總統並非高高在
上的皇帝,而是平易近人的公僕,除了公文要批之外,更重要的是到處應酬,選舉
是要花錢的,在民選的大同國協,沒有一個政治人物敢疏遠工商界,為了維持良好
的關係,剪綵、致詞之類的活動是絕對必須。

  除此之外,與瓦崙帝國處於冷戰狀態中的大同國協元首,如果單單因為遇襲,
就龜縮起來,會予人軟弱怕死的印象,那不是好事,所以李東煌決定,加強警戒,
所有的預定行程還是照常。

  「那很好啊!不過,到底這些事跟我有什麼關係?」聽了半天,山水牛車也已
經離開原木批發城一段距離了,吉安娜怎麼也聽不出重點。

  「李總統需要幾個信得過的人保護他,而妳正好是那其中之一。」

  「我?信得過?哈哈哈!李老頭的腦袋被嚇壞了嗎?哈──哈哈哈!」吉安娜
先是狂笑,然後緊咬煙桿,面露兇相說道:「難道他忘了,我恨他入骨,巴不得他
死無葬身之地嗎?」
  
  「我想應該沒忘,李總統要我傳話,這不光只是為他個人,也是為了整個國家
,他向妳保證,當年妳沒完成的事,他一直努力播種,能不能開花結果,就看接下
來這段時間的耕耘,所以他還需要時間,所以他還不能死,至於妳個人的仇怨與大
同國協的興亡何者重要,就全看妳自己的衡量。」

  金髮男子的轉述大有伏筆,旁聽的邊緣縱然一個字都沒漏掉,卻也很難理解話
中雙關含意,根據記錄,吉安娜年輕的時候,是大同國協在野第一大黨「真平」的
重要幹部,而李東煌這個人瑞總統,則是一直掌握大同政權的「藍斯理」黨主席,
所謂當年沒有完成的事,居然能夠將兩個敵對陣營的重要人物聯繫起來,其中內情
,必然駭人聽聞之至。

  「說的還真是大義凜然!小佟你老實告訴我,除了我以外,李老頭有否尋求其
他人的幫助?」

  「嗯,另外還找了三、四個人吧!都是與他有所淵源的好手。」

  「哼!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讓人以為事情非你不可,李老頭從來都愛耍
這套,幾十年了,也不見來點新鮮。」除了無意義的空口責罵以外,吉安娜沒有表
示到底願不願意去保護總統,答案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有點不明白。」白髮皮衣男問道:「李總統他信不過維德城裡的武林高手
,這我可以了解,可是除此之外,還有捍衛者啊!無論是忠誠或者武藝,東拼西湊
的雜牌軍,怎麼也不可能比得上訓練有素的特種部隊,他為何捨近求遠?」

  「那是因為……捍衛者目前並不在維德城,也不在大同國協境內。」

  「全部?」見對方點頭,邊緣又問:「就算是那樣,也有回來的時候吧!雖然
你剛剛沒有提到,但是,連吉安娜住這麼遠的人總統都要請,那麼所有受信任的護
衛要找齊,並且聚集完畢,恐怕需要不少時間,而特種部隊的任務很少有超過半個
月的,比較起來,兩者需要的時間應該差不多吧?」

  「不錯喔,你很了解特種部隊的作業流程嘛!」佟臣輔笑道:「如果是一般常
態下的話,搞不好總統所信任的人還沒找齊,捍衛者已經結束任務返國,但遺憾的
是,捍衛者此次進行的任務沒有期限,而且也無暇調回,不得已之下,總統才會求
諸於外,這樣邊兄你了解嗎?」

  「了解是了解,不過,這又引申出另外一個疑問。」

  「捍衛者的任務?」

  「不,雖然異常耗費特種戰力的任務令人遐想,但我更不解的是,身為聖流士
宮廷藝術師,你在大同國協只能算是外人,卻能夠受到李總統的肯定,又知曉那麼
多內部情報,委實難得。」

  「是委實奇怪吧!」佟臣輔燦笑,他知道邊緣對他的身分產生了某種程度的質
疑:「別誤會,我的身分並沒有多複雜,你問瑪法老師就知道,李總統之所以托付
於我,並不是因為我跟大同高層有什麼特殊關係,僅僅只是由於,派其他人來多半
會被轟回去的緣故,至於機密情報……」

  講到這裡,金髮男子的神情有些弔詭,不是羞赧,或者不好意思,而是曖昧,
一種自豪的曖昧:「都是朋友那邊聽來的。」

  「什麼朋友!是床友以及砲友才對吧!」吉安娜不加任何修飾的說著,基於對
佟臣輔的了解和信任,她有責任化解邊緣的疑慮:「近年來,大同國協的女性官員
越來越多,這小子承包了兩國事務,一時之間接觸頻繁,肯定搞了不少上手。」

  這番話毫無疑問很接近現實,但吉安娜說完之後,邊緣已經不在乎是真是假,
如果山水牛車上頭只有男人和老太婆的話,這番話聽起來並不刺耳,不過一但把道
心庵的紅髮淑女也考慮在列,那些不堪入耳的形容詞,就非常粗俗。

  金髮花心男似乎也察覺到這一點,不過他並沒有丟臉的感覺,敢作就要敢認─
──儘管他也認為自己的社交行為應該可以解釋的更優美一些。

  不過顯然他們都多慮了,置身車廂深處的桑婕瑜,面容依舊維持誠懇雅致,態
度等若平常,可能佟臣輔的本質她很透徹,也可能闖蕩江江既久,她已經見怪不怪
,但最有可能的還是,無論如何,她就是那麼的端莊。這一點,由她從頭到尾持續
靜默,沒有插過半句話的情形來判斷,便可以得到佐證。

  與大多數名門正派作做的表現不同,邊緣暗暗讚賞,道心庵滿門女流之輩,能
夠名列五大宗派,果然有其獨到之處。

  「瑪法老師,妳以前不是說過,沒有意外的話,將終生不再踏出米特鎮嗎?」
佟臣輔慶幸的說道:「幸好咱們遇上了,否則的話,真不知去哪兒找妳。」

  「找不到就算啦!這是機緣,碰不著便意味著事情不該讓我插手。」吉安娜有
所保留的答覆:「既然我出來了,也就代表意外已經發生。雖然……那並非我預
估中的那種意外。」

  「不是吧……」佟臣輔帥氣的臉龐流露幾許疑慮:「在我的印象裡,跟妳有所牽
扯的意外,很多時候,都足以傾覆整個中原世界。」

  「我也不願意啊!誰叫世界上的事情,永遠習慣於傾向紊亂的一方演變。」

  老太婆推卸責任吐著煙圈的表情,不啻默認了金髮男子所言非虛。邊緣對照現
況,懷中的這顆王蟲繭,如果運用得當的話,也能夠在中原引起喧然大波,這麼想
來,吉安娜之所以能夠成為大冒險家,除了自發性的探險以外,不請自來的危險,
恐怕也幫了不少忙。

  寬闊的路程持續兩小時,然後面臨了叉路的抉擇,左邊是運送木材的產業道路
,寬敞平坦,右邊的道路進入森林,縱然並非崎嶇,卻窄不堪言,如果沒有其他
考量因素的話,任誰都會選擇前者,但山水牛車卻選擇了後者。

  尋常兩輛馬車如果在這條路交會,必然得經歷一番碰撞摩擦之後,才可能各奔東西
。體積超過普通規格許多的山水牛車,看樣子已經將整條路擋住,假若對面真的過
來一輛馬車,那絕對是某方必須無止盡往後退,才能夠解決的難題。

  不過那種難題應該不至於降臨,馬車從這裡來往兩個行政區的時間,只比
繞行產業道路,經第三行政區的時間少一天,再加上這條路的路面常常由於積水的
緣故變得泥濘不堪,拔足難起,如果不是非常趕時間的人,是絕不會取道這裡為自
己找麻煩。當然,吉安娜也非常討厭麻煩,不過,赤靈犀有本事應付任何
糟糕的路況,所以她也樂得走較近的路。

  熠熠的午後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投映在狹窄的林間道路上,這片樹林是
堅毅行政區之內,唯一一片禁止砍伐的雨林保護區「大野狼森林」,在地理上,這
裡已經歸屬中原南方,比起北方剛過驚蟄,正要開始復甦的生物鏈,這裡的動物
早就清醒多時,一聲聲的獸鳴鳥叫,進入森林之後便未曾有過止息。

  「太安靜了。」

  這老太婆不會罹患重聽吧!對於吉安娜不符合現實的感言,邊緣很難同意:「
我倒覺得很吵。」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仔細聽聽看,有任何昆蟲的聲音嗎?」

  「應該要有嗎?」白髮皮衣男傾聽了一會兒,顯然並沒有任何昆蟲的聲音。

  「當然要有,我以前路過這裡的時候,除了冬天以外,沒有一次動物的聲音能
夠蓋過昆蟲。」吉安娜將手臂遞到邊緣眼前說道:「而且,這裡的蚊子是出了名的
多,如果防蚊措施沒做好,非得滿身是包的出去,我們進入這裡已經半個小時,但
是你瞧瞧,我的肌膚依然晶瑩剔透,吹彈可破。」

  「並沒有什麼晶瑩剔透,或者吹彈可破,妳想太多了……」推開老太婆乾枯粗
糙的手臂,邊緣問道:「這代表什麼?昆蟲絕滅?」

  「動物,會因為頂級靈獸以及魔獸的出現,而有所退避,昆蟲也是一樣,當它
們所敬畏的東西進入一定範圍之內的時候,它們就會自動消聲匿跡。」吉安娜審慎
說道:「動物退避三舍的情況我見過太多,但昆蟲消聲匿跡的情形我僅碰過一次,
只有蠱,才能造成這種效果。」

  那也就表示,那位預期中的可怕敵手,已經非常接近。全神戒備,邊緣注意著
四方動態,本來綠意盎然的森林,此刻看來,變得格外詭異,每一片樹叢以及每一
棵樹木的後頭,都可能隱藏了無盡殺機。

  會採用哪種方式,又會從哪裡襲擊過來呢?邊緣推想著諸多可能,但全部落空
,因為不知何時,那位惡名昭彰的可怕敵人,已經正大光明,毫不躲藏的,立身前
方不遠的路中央。

  「那個老頭是誰?」佟臣輔從車廂裡探頭出來問道。吉安娜和邊緣的態度,令
他不難感覺情形異樣,當然,坐在車廂最深處的紅髮淑女,也同樣察覺到了不妥,
只是,她的反應並沒有很大。

  深深吸進一口煙,吉安娜淡淡答道:「你還是不知道的好。」道路狹窄,沒有
掉頭的空間,而就算能夠掉頭,吉安娜也不會那麼作,與其讓一個巫蠱師從身後偷
襲,還不如正面交鋒會比較保險。

  山水牛車在距離擋路人還有五步的空間時停止,爆炸的髮型令人發噱,死魚般
的目光讓人發寒,身軀被斗篷包裹的葉上猜,與緩緩吐煙的大冒險家相互對看,很
顯然,它們都認得對方。

  「還是跟以前一樣,都不梳頭的嗎,葉老哥。」

  「我不是來寒喧的,妳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有些事情,是不能碰的,葉老哥,過去數十年來,離經叛道的事情你已經做
的夠多,收手吧!」

  「救過我一命,並不代表妳就能夠教訓我,吉安娜。」

  「我知道,你徒弟的行為,已經充分的告訴了我,對於我,你早就失去了任何
感恩之心。」

  「那是兩碼子事,如果妳不插手的話,我的弟子是不會對你無禮的。」

  「是嗎?現實好像不是那樣。」

  「現實是怎樣已經無所謂了,畢竟,我的弟子已經被妳料理的差不多,吉安娜
,我沒有興趣幫弟子報仇,但我的東西,妳必須還來。」

  「東西是否屬你所有,還有很大的議論空間,這我不便評論,待交給官方研究
所之後,你再向他們拿吧。」

  「不要找死,吉安娜,組裡只剩下我們兩個,沒道理自相殘殺。」

  「我也不想,但決定權在你,而不是我。」

  「既然妳還是還是那麼討厭扛負責任,那麼,我便替你做下這開打的決定!」

  本來邊緣以為大冒險家和蠱降雙絕只是單純的交過手,但剛剛的對話,很明顯
的否定了那個猜測,兩個人非但不是敵對,曾經還同屬一個團體,甚至有過生死的
交情。這說明吉安娜除了縱橫不同國域以外,同時也在諸多陣營徘徊,聽起來有點
類似牆頭草,不過,真實的情況,肯定複雜的很多,至少,邊緣就從來沒有聽說過
,旁人對於大冒險家的節操有任何批評。

  不等吉安娜指示,也不待對方先出手,邊緣抽出匕首跳下山水牛車,他一向
也是先發制人的信仰者。他不知道傳言把葉上猜高估還是低估,那都無所謂,重要
的是,必須把他殺滅。

  這就是邊緣認真起來,和一般武林人士最大的不同,他的戰略裡頭剔除了試人
深淺的流程,每一次出手目的都要置對方於死地,務求在最短的時間內結束戰鬥,
對於敵手的絕招或者密技沒有任何見識的興趣。

  匕首拖著水平電流,邊緣的身法展開到極致,疾電閃的銳利線條,迅捷且流暢
的,斜斜劃往敵手咽喉,而葉上猜不知是閃不動,又或者不想閃,身體一動也不動
,迎接著電光的到來。

  『瘴蠱!』

  就在邊緣與葉上猜非常靠近的時候,後者老嘴一張,喉嚨深處吼出一團棕色氣
體,直撲前者面門。端的是腥臭無比,邊緣定睛一看,那氣體之中,參雜無數細微
小蠅,單單只是閉住呼吸,或許能夠阻止瘴氣侵入呼吸系統,但是那些具有一定程
度靈性的微蠅見縫就鑽,防不勝防。

  儘管不知微蠅入體可能產生什麼後果,但邊緣沒有必要去做活體試驗,犧牲速
度運起護身勁,強化眼耳口鼻的防禦之後,毫無畏懼的一頭撞進棕色瘴氣之中,手
邊的銳利電流線條持續進攻敵手咽喉。

  如同預料那般,微蠅前仆後繼包圍邊緣頭顱,意圖竄進他的身體,但全遭護身
勁震弊,邊緣確認沒有微蠅得逞的同時,手中勃發電光的匕首終於劃過葉上猜的咽
喉,這個時候,噴出來的居然不是血漿,而是另一團瘴蠱。

  籠罩邊緣頭顱的那一股瘴氣還沒消散,現在又加上一股,兩股結合產生某種化
學變化,邊緣感覺自己的護身勁正以驚人的速度在減弱。這還得了!必須趕緊運勁
驅散,否則微蠅入體,就得耗費更龐鉅的氧氣流量才能解決。

  在不增幅氧氣流量的前提下,一但把氣勁往頭部集中,其他部位的護身勁便脆
弱許多,最好後退之後再行運勁,以避免葉上猜突施攻擊。但是邊緣有所不甘,
稍微計算了一下護身勁消退的速率,差不多還能夠挺住一小段時間,匕首再移,於
葉上猜的心贓部位補上一刀。

  再度得手,仍然沒有血漿噴出,那種插入稀鬆的感覺,不像挺進血肉之軀,反
而像是刺進裝滿枯葉的布袋。邊緣大感不妙,立時抽回匕首,但他不該那麼作,隨
著匕首的拔起,一隻隻振翅蟑螂,從葉上猜的傷處飛湧而出。

  「媽的!這老鬼全身都是蠱!」

  這些蟑螂的外觀與尋常無異,但邊緣可不會天真的以為那真的只是普通蟑螂,
用膝蓋猜也想得到,那位髮型像是被雷劈中的凸眼老頭身上,不可能會帶什麼沒毒
昆蟲,這些蟑螂必定已經被煉成某種蠱毒。

  衡量飛蟑來勢,十之八九還是自己的頭顱,邊緣一點也不認為自己被瘴氣侵蝕
既久的護身勁,仍能夠有餘力阻擋這些蟑螂,而他又不想提升氧氣流量,於是足下
一瞪,整個人往後疾退,暫時脫離了瘴氣籠罩的範圍。

  但是蠱蟲仍然糾纏不休,揮動匕首無濟於事,掌放氣勁也只是打散蟲群而
已,照眼前的情況看來,除了大面積的氣功技以外,別無處理的方法。就在邊緣鐵
了心準備提升氧氣流量來個氣爆的時候,身後傳來山水牛車開動的聲響,以及大冒
險家高分貝的叫喚。

  「白頭!上車──!」

  可以嗎?那同時也把蠱蟲引上車耶!邊緣思索了一下,反正自己也沒有其他更
好的辦法,便相信老太婆的指示吧!心念電轉,漆黑的皮革風衣隨著翻身上車的
動作搖擺,當邊緣回到駕車座,赤靈犀罕有的發出吼叫。

  「吽───!」

  高溫滾燙的烈焰從赤靈犀鼻孔激噴,不但把意圖尾隨邊緣上車的蠱蟲一次燒個
乾淨,更殃及了葉上猜的斗篷,旺財的火焰似乎相當易燃,只一瞬間,葉上猜就完
全被火焰給包裹,趁著這個機會,吉安娜老實不客氣,掌拍旺財鐵灰的屁股,驅使
旺財前進撞倒葉上猜。

  在活生生輾過髮型像是被雷劈中的可憐老頭之後,沒再確認什麼,又或者已
經肯定結果,山水牛車不作絲毫停頓,奔雷而去。
  
  第三話  希望

  初春的嫩芽橫露枝頭,頑強的雜草擠出石縫,背負細軟的旅行者,面帶笑容漫
步在原野上。4

  仰望白鷺翔空,俯視灰鼬補蟲,坐看風吹草動,臥睡玄黃蒼窮,二十多歲的青
春年少,眼神裡不時閃爍熱情光芒,看起來,旅行者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憧憬,看起
來,旅行者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希望。

  走上一座山丘,一片城鎮入目,旅行者雀躍不已,彷彿什麼東西在呼喚,旅
行者大步邁出,往城鎮的方向行去,越走越快,漸漸的,動作由行走晉升為奔跑,
漸漸的,奔跑還不時夾雜跳躍!

  就像一個大傻瓜那般,旅行者的速度隨著笑容不斷倍增,由於沒有注意到地面
上被綁成環結的雜草,咚的一聲──旅行者被絆倒!

  「受死吧!殺千刀的。」

  一位年紀約在十二、三歲間,頭髮綁成沖天砲模樣的小男孩,趁機跨到旅行者
的背上,手中彈弓不停彈射石塊,年紀小小,殺氣逼人,今天已經守候多時,總算
埋伏到一個渾帳士兵,不枉自己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結草方圓百公尺之內的面積
作陷阱。

  「去死、去死、去死!王八蛋!臭雞蛋!想不到你們這種人也會有今天吧!」

  石塊毫不間斷也毫不留情的襲擊旅行者後腦,傷的旅行者流血,痛的旅行者唉
唉叫。男孩瘋狂施暴的行為,直至旅行者的血液流到草地上,把綠色染成紅色的時
候,才驀然停手,腦中浮現疑問,這個士兵怎麼會那麼弱?又,怎麼會沒有攜帶武器?

  難道……打錯人了?

  當男孩有這個懷疑的時候,旅行者已經昏迷過去。

  ◎◎◎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我!對不起……」

  男孩跪在地板上,向剛剛才甦醒,頭部已經包紮完畢的旅行者熱切叩頭賠罪,  
這裡是男孩的家,男孩用拖板車把被他打昏的旅行者拖到自己的房間,處理傷口,
並且悉心照顧,似乎下手太重,旅行者足足躺了三個小時才再度開眼。

  「所以……把我當成了其他人是吧?」喝著男孩準備的藥草茶,旅行者問道:
「不過小弟弟,什麼人跟你有這種深仇大恨?」

  「藩王的軍隊。」

  從男孩的口中,旅行者聽到了一個趁火打劫的故事。這裡是歐帕斯南邊的一個
小城鎮「巴多郡」,既不臨海,土地也不肥沃,沒有什麼所謂的礦產,以及可供經
濟活動運用的本錢,簡而言之,是一個資源蠻貧乏的地方。

  由於地勢低漥,這裡的潮濕程度很是驚人,只要一天沒有受到太陽光曝曬,任
何東西,包括人在內,都可以發霉。感覺上,這並不是良好的居住環境,甚至可以
稱之為惡劣,但世事無絕對,這樣潮濕的環境,換個角度想,居然成為了居民們賺
錢的途徑──種植蕈類。

  香菇在鄰國聖流士是非常受歡迎的食材,特別是松蕈,巴多郡種植的松蕈因為
培養環境天然夠濕,口碑老饕稱道,在市場上通常都能賣到好價錢。那也就是為什
麼,巴多郡的蕈類產量並不大,收入卻仍然豐綽的主因。

  偉大的歐帕斯王顛沛當政的時候,稅賦是年收入的十分之一,繳了稅以後,剩
下的錢足夠居民過優渥的好日子,從這方面衡量,種植蕈類可以說是一項高報酬生
意,但那並不是沒有代價的,任何事情都有利弊。長期生活在溼度沉重的環境裡,
無可避免的,人們就必須常常為濕疹之類的皮膚病所困擾。

  今年二月初顛沛駕崩,居民們談不上傷感,因為他們之中大部分從來也沒有見
過國王,但是另一種情緒──憂心,卻在他們心頭普遍蔓延,深深恐懼新王登基之
後,稅賦可能有所提升。

  結果,新王並沒有那麼作。

  擔憂的事情沒有成真,巴多郡居民無疑很歡喜,舉行松蕈大特價,讓買家也感
受他們的喜悅,不過,顯然他們高興的太早,幾個月之後,內戰爆發,他們擔心的
事情,才剛剛開始。

  位於南北歐帕斯交戰線的後方,巴多郡很幸運的沒有遭受戰火波及,不過他們
的稅賦卻提高了。那與國王,或者是內戰都沒有關係,歐帕斯是個藩王眾多的國家
,提升巴多郡稅賦的,正是管轄該郡的藩王。

  「國王已經沒有了威信,其所制定的稅率,也不再值得遵守,從現在開始,巴
多郡將遵循自己的稅率,賤民們!你們每個禮拜,必須交出收入的十分之九。」

  一道嚴苛的法令公告,頓時間把居民們打入地獄,不但徵收稅賦的時間由年短
縮成七天,稅率更是漲了九倍之多,抗爭無效之下,居民們連搬家也沒辦法,藩王
以內戰為由,從每戶家庭徵調一位成年男子進入城堡裡,如果家人一走了之的話,
該家庭的男子不知會落到何等悲慘的下場。

  此後,居民們開始水深火熱的日子,每個星期都要與收稅的藩王軍隊拉扯,阻
止他們拿走自己的血汗錢,但那始終只是無謂的反抗而已,如果真的死硬拒絕,少
不了挨一頓打,再加上藩王軍隊惡意掠奪收成的松蕈,收入無法糊口,還要繳稅,
藩王根本不管居民生意如何,通通比照興隆的標準收稅,居民們的儲蓄漸漸此消彼
長,由本來的小康,變的家徒四壁。

  「這麼說來,今天又是收稅的日子?」旅行者問道。

  「對啊!我昨天就在準備陷阱了。」

  「小弟弟,雖然那些人的確很可恨,但是,你的陷阱太幼稚了,只會惹來一身
麻煩,還是別亂來的好。」

  「是嗎?但大哥哥你還不是中招了。」

  「這……」

  「大哥哥,你太弱了,我還是第一次曉得,彈弓能把人射暈。」

  已經是成年的旅行者,怎麼可能甘願被男孩扁低:「什麼話嘛!我只是太累了
而已,你不曉得,我是立志環遊全世界的人。」

  「你?全世界?」男孩指著旅行者的鼻頭笑道:「別作夢了,連十二歲小孩都
可以輕易把你打倒,要是遇見強盜,我看你可完蛋了。想環遊世界,至少也要有水
大俠那種快意江湖的本事!」

  「小孩子懂什麼江湖……」旅行者嘖嘖道:「水大俠是誰?」

  「連水大俠都不曉得,大哥哥你太孤陋寡聞了。水大俠就是……」男孩面露崇
拜神情,認真描述:「冰焰堡當代堡主,一把碧海劍名震天下,濟弱扶傾,義名遠
播,人飢己飢,人溺己溺,堪稱當代大俠的水潮生。」

  「瞧你說的那般偉大,怎麼沒去請他來救你們脫離重賦的日子。」

  旅行者看似隨口問一句,卻得到男孩肯定答覆:「我們已經派人去請了!相信
水大俠很快就會來救我們。」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郡裡的人都知道這件事。」

  「那你們已經等多久了?」

  「一個多月吧!」

  「這麼久啊!」旅行者懷疑的問道:「你確定他真的會來嗎?」

  「當然!一定會來的。」男孩篤定的答道:「我告訴你喔!連那些殺千刀的
藩王軍隊也知道這件事,他們在藩王城堡的出入口,擺設關卡臨檢每一位進入城堡
的人,為的,就是預防水大俠進入城堡殺死藩王。但那些都只是白費力氣,他們遲
早會知道,對於水大俠而言,任何一種關卡都跟紙糊的差不多。」

  「你對水大俠可真是有信心吶!」旅行者露出嘉許的笑容。

  這個時候,窗外傳來爭吵的聲音,以及物體撞擊的聲響,男孩算算時間,猜想
應該是收稅的藩王軍隊討不到錢,正在為難居民。早上聽姊姊他們說,大家已經山
窮水盡了,今天無論如何,是交不出錢來,再怎麼樣,也要跟軍隊周旋到底,所
以才會有那碰撞的聲響吧!

  這種事情,怎麼可以缺少自己呢?男孩抓取彈弓,吩咐旅行者好好休息,然後
門也不走,拉開窗戶便跳了出去。

  「跑的還真急啊,有趣的小孩子。」坐起身,旅行者往窗外望去,街道上,數
十位平民跟穿著甲冑的十幾位軍人對峙。

  雖然人數懸殊,但很明顯的,人多勢眾那一方充其量只是烏合之眾,除了站在
最前面的幾個人敢於戰戰兢兢喊話以外,其他人都躲在後面悶不坑聲,甚至還有些
人,越站是越往後退。而相比之下,軍隊的人數雖然少,但武裝齊全,有恃無恐,
看來一點也不把這些所謂的賤民放在眼裡。

  「你們這些吸血鬼!寄生蟲!什麼事也不幹,整天只懂得收錢,以為我們是開
錢莊的嗎?今天我告訴你!要錢沒有,要命來拿!」

  一位還算健壯的男性居民,豪氣且大義的指責軍隊,他不認為對方真的會取他
的性命,追根究底,居民如果死了,就無人從事生產,此等殺雞取卵之事,料定軍
隊不敢為之。

  思考邏輯非常合理,不過他忽略了一點──雞,並不是只有他一隻而已:「既然
他那麼大方,就按照他的意願,拿下他的命吧!」一聲令下,兩把軍刀殺氣騰騰,
大放厥詞的男性居民,登時血濺五步。

  下達格殺令的那位首領,歲數看起來已經超過四十,額頭、臉頰、和下巴各有
一道十字傷疤,腰間佩帶名貴武士刀,一看就知道絕非什麼善男性女,有鑒於來硬
的行不通,另外一位不想繳稅的男性居民,決定採用懷柔政策。

  聲淚俱下,娓娓道來:「算我求求你們,我的老父老母病了,我的孩子餓了,
我真的沒有閒錢可以繳稅,試問,你們之中誰無父母?你們之中誰無妻兒?」

  恰巧的是,軍隊首領就全都沒有。

  「我是孤兒,也沒有娶妻,不過,我大概可以想像你的難處,所以,我很同情
你,這樣吧!來人!」神情彷彿感同身受,但出口的命令,卻異常殘酷:「去他家
裡,把除了他以外的其他親屬全部處死。既然家人是他的沉重負擔,導致他無法繳
稅,我們就有責任幫他剔除。」

  「不要!不要啊──!」就這樣,採哀兵戰略的男性居民被兩個孔武有力的軍
人拖走,就算想繳稅,也來不及了,他們的犧牲不能說沒有價值,至少,這麼一來
,本來一致拒絕繳稅的居民們,沒敢再提半個字。

  「你們總是懷抱著僥倖的心理,現在出人命啦!這就是你們要的嗎?」臉上有
三道十字傷疤的軍隊首領,開始向居民們喊話:「不要那麼傻,我親愛的賤民們!
乖乖盡你們的本分,你們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幫助我的老闆增加財富,你們不想
繳稅?或者你們沒有能力繳稅,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既然這樣,我幫幫你們也無
妨,從此刻開始,你們無須再繳稅。」

  這是真的嗎?實在是天大的好消息啊!不過聆聽的居民們沒有半個顯露喜悅顏
色,經過這段時間收稅往來,有太多次的教訓告誡著他們,這位手辣心更辣的軍隊
首領,不可能對他們那麼好,事實上,當他宣佈什麼好消息的時候,通常也就預告
著惡夢即將開始。

  「以後,蕈類種殖的生意歸我老闆所有,也就是說,你們種植的每一根蕈類
植物,都必須集中送到城堡裡頭,所有的民生物資,米糧和飲水,統一由我這裡發
放,你們家裡不許囤積任何可以吃的東西,每個人每天都有固定的配給,不准多吃
,更不准不吃,吃太少沒力氣工作,吃太撐會想睡懶覺,你們懂嗎?以後你們就是
我老闆豢養的牲畜,我們供你們吃,而你們則辛勤工作回報,我再也不用扮黑臉收
稅,而你們也不必到處籌錢繳稅,這不是很好嗎?哼哼!」

  儘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聽完之後,許多居民仍然承受不住打擊,隨即暈
噘,城堡裡的藩王,根本已經不把居民當作人看待,意識清醒的居民們,你看看我
,我望望你,俱皆表現出無可奈何的悲哀。

  「我們不是牲畜!」

  當大部分的居民傷心認命的時候,一陣清叱女聲挺身而出,穿著一般莊稼婦女
連身裙,髮質有些乾枯,是一位很有鄉下味道的十九歲女孩,不過,儘管氣質純樸
,她此刻所展現出來的氣魄,足以讓許多鬚眉汗顏。

  「我們不是牲畜!」當眾人的視線集中過來的時候,女孩重申了一遍:「我們
不是奴隸,更不是你們的賺錢工具。」

  「又是妳,瑪格,別又跑出來跟我說些什麼邪不勝正的屁話,我已經聽很煩了
……」刷的一聲!面上擁有三道十字傷疤的軍隊首領,抽出腰間名貴武士刀,以大
多數人都看不清楚的拔刀速度,將刃鋒抵上女孩咽喉。

  「如果妳是對的,那就打倒我啊?如果妳是對的,那麼為什麼妳如此的虛弱,
而我這般的強壯呢?回答我,瑪格小妹。」

  在利刃及頸的情況下,敢繼續多嘴的人,並不多見,而瑪格,正好屬於那少數
敢言族群的一份子。無視於武士刀鋒利的寒氣,從容不迫緩緩開嘴:「沒有錯,力
量上而言,我們這裡沒有人比得上你,但那又如何呢?你能夠自傲的,也只有這一
點而已。威逼脅迫之下,你所得到的臣服,不過是虛情假意。」

  當瑪格開口的那一瞬間,武士刀早該取她性命,但疤面首領沒有那麼作,因為
這個女孩太過理直氣壯了,死亡不足以徹底殺死她,這時候如果要了她的命,將會
對其他居民造成嚴重影響,激勵起團結情緒,打壞老闆奴役所有居民的計劃。

  所以,瑪格可以繼續說下去:「你所能傷害的,只是我們的肉體,你所能鞭策
的,也只是我們的肉體,你永遠無法令我們的心靈折服,你永遠得不到我們發乎由
衷的尊敬,我們的心靈是不會屈服的!」

  不自覺間,疤面首領往後退了一步,這個女孩的氣勢好強啊!雖然不是武道上
那種氣勢,不過,已經能夠撼動人心,可惡!再這樣下去,這個女孩會變成團體中
的支柱,那個時候,要奴役這些居民,難度會加深很多。

  就在首領被瑪格逼退的時候,一位士兵,看穿首領的煩惱,脫離編制排眾而出
,他的身高不比其他人矮,體格也相當不錯,但是很奇怪,明明整體看起來應該蠻
成熟的他,面孔卻出奇稚嫩,彷彿十六歲的臉龐,擁有二十多歲的身體。

  長相和軀體不太搭調的這位士兵,一直線走到瑪格面前:「不會屈服是嗎?哼
哼!那就讓我瞧瞧,妳能夠作到什麼程度!」

  說話的同時,士兵一隻手掌箝制住瑪格雙臂的手腕,用力往上高提,強迫瑪格
以雙手舉起的方式被吊了起來,接著,士兵伸出另外一隻手搭上瑪格的領口,猝然
間扯開瑪格上衣所有鈕扣,令少女美好的胸部,毫無遮掩的曝露。

  「啊───!」

  瑪格想當然爾的尖叫,敢於面對兵刃,卻不代表她也敢於面對羞恥,奮力的掙
扎,但士兵箝制她的那隻手,然然緊緊抓著她的手腕,把她吊的穩穩當當,尖叫聲
沒能讓他有所停手,反而加劇卑劣的程度。

  就像是炫耀戰利品一般,士兵把上身赤裸的瑪格移向居民展示,然後當著眾人
的面,搓揉並且擠壓那渾圓的肉球,那使得瑪格尖叫更加慘烈,比殺豬還難聽。

  「怎麼樣啊?妳不是很會說嗎?再講啊!哈哈哈哈!」

  士兵宛如惡魔般嘲笑著!這個時候,噹的一聲!一顆石塊擊中他的頭盔,一個
頭綁沖天炮髮型的小男孩,叫罵著跑了過來!

  「殺千刀的變態,放開我姊姊──!」

  跑到了挾持親姊的士兵面前,男孩拉緊彈弓威脅,要對方放人,勇氣可嘉,但
稍欠考慮,士兵一腳踢掉男孩的彈弓,並且讓難男孩摔倒在地,然後抬腳採住了男
孩的胸膛,硬是把男孩壓制在地面上。

  「殺千刀的……有種沖著我來……不要……欺負女人!」男孩以他不成熟的嗓
音,說出不適合他的豪語。

  「抱歉,我可沒有戀童癖。」說著,士兵又開始玩弄瑪格的胸部:「你有沒有
喝過姊姊的奶啊?我擠給你喝,哈哈哈!」

  「王八蛋!放開我姊姊,放開我姊姊啊!要是水大俠在這裡,你一定不敢這麼
做!要是水大俠到了,我看你怎麼死!」

  「還在抱持那種無聊的希望嗎?你們這些賤民,人家既然是大俠,就不可能理
會你們這種小人物。」收起武士刀的疤面首領說道:「好啊!你們那麼相信大俠會
來救你們嗎?那就做個小小的測試吧!明天中午,我將會處死瑪格,歡迎大家入場
參觀,跟我一起等等看,哪個大俠會來救她。」

  於是,藩王的部隊就要打道回府,半裸的女孩也要一起被扛回去,當士兵不再
壓制,頭髮綁成沖天炮的男孩登時跳了起來,追上去意圖討回自己的姊姊,不過仍
然太欠考慮,中了對方一記神龍擺尾,給踢暈了過去。
  
  ◎◎◎

  俗話說風水輪流轉,不過今天也轉得太快了一些,早先頭破血流需要男孩照料
的旅行者,現在反過來照料男孩,在某些程度而言,這也算是報恩,只要──不去
計較是誰讓旅行者頭破血流的話………

  「…姊姊…姊姊…姊姊──!?」

  從惡夢中驚醒的男孩,突然坐起,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俯身照顧他的旅行者
,後者沒有立刻推開他,反而輕輕撫平男孩因恐懼而顫抖的背脊,之前的遭遇對於
一個十二歲的孩童而言,太過殘酷了。

  當然,男孩很快就發現,他所抱住的人並不是姊姊:「大哥哥……」
4
  「沒關係,你想抱就抱吧!」

  「並不想抱,你的胸膛好硬喔!」還以為男孩要說什麼感激的話語,沒想到只
是抱怨:「姊姊的比較軟!」

  「那是當然的!」吭!旅行者岔怒敲擊男孩的頭頂,罵道:「你這個挑剔的孩
子。」

  「我要去找姊姊。」

  男孩說著就要下床,不過當然被旅行者所阻:「等一等!你這樣子別說救人了
,連自保也有問題,你以為自己有什麼本錢可以救回姊姊?」

  「我有彈弓。」

  「那種東西打在盔甲上根本不痛不癢。」

  「我不管,我要去救姊姊!」男孩倔強的說道。

  「你不要那麼衝動,那個臉上有很多疤的男人,我看非是泛泛之輩,他肯定不
會在乎多殺你一個。」

  「可惡的千人斬,他真該殺千刀。」

  「什麼千人斬?」旅行者表情非常訝異:「難道是那位傳說中的超級劍客,千
人斬拔刀齋?我聽說他的臉上就是有著十字傷疤!」

  「不是,他的外號是千人斬沒錯,不過名字不叫拔刀齋,他是『拔刀仔』。」
男孩介紹說道:「雖然名字比較遜,但他的拔刀術也非常高強,很多人看過他一刀
斬破堅硬的岩石。」

  「果然我沒有看錯。」旅行者再問:「今天很變態把你姊姊抓住的那個士兵呢
?他好像也不是一般人?」

  「我不知道,我沒有見過他,應該是從某個地方逃亡來此的惡棍吧!藩王的軍
隊專收那種人。」語畢,男孩想起姊姊受苦的樣子,又想要下床:「我沒有時間待
在這裡跟你聊天了,大哥哥,這個時候,姊姊不知道已經遭到他們怎麼樣的虐待!」

  「你怎麼就是說不聽呢?」旅行者又把男孩推回床:「單憑你一個人,根本就
是送死啊!你想想,如果明天水大俠救回你姊姊,而你今天死了,那麼你姊姊會多
麼痛苦和自責呢?」

  「我……我……我不知道…」男孩一副要哭的模樣:「或許,水大俠根本就不
會來救我們!世界上那麼多人跟他求救,可能他根本沒空來,嗚嗚……」

  「不要這樣想,孩子,不要這樣想。」旅行者擁抱男孩,任由淚水沾濕自己的
胸膛:「你一直相信水大俠會來的,不是嗎?不要放棄希望,他是大俠啊!你忘了
嗎?大俠是不會辜負弱小平民的,就算他走不開,也會派別人來,答應我,孩子,
不要放棄希望。」

  嗓音彷彿天使般和悅,旅行者的一言一語,都幫助了男孩拾起快要拋棄的信心
,重新回歸期盼,不再那麼激動、激憤、以及激怨,對於一個孩子而言,他今天
已經太累,在溫情的擁抱下,就這麼趴在旅行者的身上睡著。

  「好好休息吧!明天你會大吃一驚的。」旅行者喃喃說著。

  ◎◎◎

  狹窄的林道上,赤靈犀發足狂奔,步伐響如悶雷,帶動山水牛車以高速度往前
移動,車輪一但輾過坑洞或者路面突出的地方,車廂總是顛簸不已,這是高速度下
無法避免的缺失。

  沒個兩秒便狂震幾下的路況,可不是每個人都承受得了,儘管端坐於車廂深處
的紅髮淑女怡然自得,但擁有聖流士宮廷藝術家的佟臣輔,就沒有那般好的定力,
再加上對於剛剛的交戰感到莫名其妙,他乾脆起身探出頭到駕車座。

  「瑪法老師,妳欠那個凸眼老頭什麼東西啊?不還就算了,為什麼邊兄還要殺
人滅口,這樣太惡劣了吧?」佟臣輔擺明是胡言亂語:「喔!我知道了,那禿眼老
頭是妳的舊情人,妳玩弄了他的初夜,現在他要妳還他,你當然……唉唷!?」

  沒有讓他把話講完,吉安那一煙桿把佟陳輔帥氣的臉龐敲回車廂裡去。嗯!也
該是向其他乘客解釋目前狀況的時候了,向邊緣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同離開駕車座
,走進車廂裡,反正旺財配備了自動駕駛機能,沒什麼好擔心。

  「你嘴巴實在太臭了,小佟,人模人樣,講話別那麼低級。」

  「那都是跟你學的,瑪法老師。」

  「別亂栽贓啊!我是那麼有氣質的一位貴婦,哪來任何一丁點粗俗的地方能夠
讓你學習,

  「請不要離題,吉安娜。」邊緣有點聽不下去了,這老太婆講什麼屁話……

  「那倒是。」倒掉煙斗裡的煙灰,放置新的煙草,吉安娜說道:「小佟、婕瑜
,既然你們也在車上,這件事不免也得連累你們,於情於理,我都應該把事情告訴
你們。詳情就像那老頭剛剛跟我的對話那般,他有樣東西流落到我的手上,而現在
他想討回。」

  「當然,不是我的東西,我不應該拿,物歸原主才是恰當做法,不過,就算這
點基本道德我還有,這東西,卻還不得。」吉安娜吐煙喟道,示意邊緣把懷裡的收
藏物拿出來。

  當黑繭展現在邊緣掌心的時候,金髮男子迷人的碧眸陡然瞪大,正襟圍坐的桑
婕瑜立時站起,顯然,對於這顆黑繭,他們都具備應有的知識。

  「這可不是普通的麻煩吶!瑪法老師,難怪能把妳請下山。」佟臣輔如是的說
著:「剛剛那凸眼老頭施用邪門功法,又製造這種東西,肯定不是什麼好人,輾死
倒也不冤枉。」

  「關於這一點……」

  吉安娜正要說話,突然,磅!山水牛車空前震盪,眾人差點重心不穩,感覺得
出來,那並非由於車輪壓到任何異物,而是車廂旁側遭到重擊才產生的嚴重搖晃,
是什麼東西?這威力彷彿投石機,又好像斐冷粹炮火。

  探頭伸出車廂窗外查看,車箱的正後方,之前渾身著火,被赤靈犀活活踏過,
又被山水牛車確實輾過的禿眼老頭,騎著一隻半猿半蛛的魔物,緊緊跟隨。身上的
斗篷已然不見,露出渾身繃帶的孱弱軀體,而山水牛車遭受的震盪,正是因為他發
射某種像是虎頭蜂的亮澤昆蟲,撞到車廂之後爆炸所致。

  「嚐嚐爆蠱的厲害吧!吉安娜!」

  凸眼老頭兩手不斷放出亮澤昆蟲,炸得山水牛車拐西歪,移動的方式近乎彈跳
,由於那樣的緣故,佟臣輔的脖子卡在車窗上,好一會兒才縮回車廂裡,訝道:「
那老頭居然沒死,還活蹦亂跳。」

  「那是當然的,他可是葉上猜啊!」邊緣一點也不意外的說著,這個時候,車
廂又震了一次,害他頭頂撞到車箱頂部,憂心道:「吉安那,怎麼辦,我們會被
他炸死!」

  「沒那麼容易,山水牛車外層的材質乃特殊物料,又受過多位高人多重加持,
水火難侵,鬼神辟易,一點點小小的爆炸,算不了什麼!」

  大冒險家自信滿滿,而就在她語畢的下一秒,葉上猜灑出大把爆蠱,十幾隻亮
澤虎頭蜂同時轟炸山水牛車,磅磅磅磅磅──!強烈震撼力之可怕,便連山水牛車
加上赤靈犀這般的噸位也承受不住,被轟離了地面,

  騰空的同時,車廂開始旋轉,落地之後一定翻車,鑑於此,車廂裡頭的乘客通
通躍出,邊緣最快落地,罵道:「妳不是說一點小爆炸算不了什麼嗎?」

  接著是叼著煙桿的吉安娜:「沒錯啊!你沒看到車廂仍然完好如初嗎?」

  「重點應該是乘客吧!瑪法老師。」金髮風流男居三。

  道心庵的紅髮淑女最末,她沒有抱怨什麼,僅僅只是沉著應對。

  這落地的順序跟輕功身法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邊緣比較喜歡腳踏實地,凌空
讓他沒有安全感,所以故意降的最快;吉安娜完全只是自由落體,跳出車箱的時候
位置最低,如果邊緣沒有加速的話,她該會是最快著地。

  聖流士有句名言『死也要體面一些』,這解釋了佟臣輔剛剛跳車的時候,還一
直注意著儀態的理由,為了降落時漂亮一些,他是眾人裡跳得最高者;至於桑婕瑜
,或者是出於慎重,她刻意放慢了飄落的速率,所以才會殿後。

  乘客都著地之後,赤靈犀和山水牛車才翻落,那可真是重重一摔,車廂如同大
冒險家保證那般,真的一點損傷也沒有,只是車輪朝天,待會兒得費一番功夫扶正
。而擁有靈獸身分的旺財,似乎感覺摔倒很丟臉,所以拼了命的掙扎,在最短的時
間之內支撐起他那龐大的軀體,由此看來,應該沒啥大礙。

  整個層面而言,似乎並沒有損失,但是接下來得考量的,邊緣卻不能不慎重。
追蹤降頭再加上爆蠱,要逃走恐怕是不可能,事到如今,除了擺平他以外,別無他
法,但這唯一的途徑,卻也是最大的問題,那種充斥蠱蟲的身體,已經超越普通的
不死之身,不但能夠承受攻擊,同時也作出有效的反擊。

  真是難搞的敵人啊!自己擅長的近身刺殺之術,面對這種情形最是無力,如果
提高氧氣流量,以隔空氣勁決個生死,勝算還是不小,但是,對方幾十年的邪功造
詣深厚,普通二十天以內的氧氣流量,還不足以讓他受到傷害,草草估計,最起碼
要一個月以上的流量,才能稍微給他一點顏色瞧瞧。

  也就是說,想讓他受到重創的話,必須耗費幾個月的流量……嘖嘖…這代價太
嚴重了,這麼想來,還是得用『那一招』才可以,不過已經這麼久了,保存期限不
曉得已經逾越了沒有,要是佛氣早已消散,自己可就糗大。

  而且,比較起來,與其使用那一招,還不如……請那個人出手,會更加有勝算
。想到這裡,邊緣的目光緩緩的望向了……來自道心庵的紅髮淑女。

  第四話  無間活煞降

  「瑪法老師,我想,葉前輩由我來對付好了,畢竟,我比較佔便宜。」

  就像是回應著邊緣的想法般,桑婕瑜向大冒險家自告奮勇,不過,當然啦!真
要算起來的話,她的行為跟邊緣的思緒其實並沒有任何直接的關聯,要有的話,也
就太扯了。

  這來自道心庵的紅髮淑女之所以敢說出此等自負的台詞,原因並非自大、自誇
、或者自以為是,因為,那的確是事實,但那並不代表她是眼下四人裡藝業最精深
者,那只說明著一件事──當對手是葉上猜的時候,她的勝算比較大。

  什麼意思?又說她不是最強的?又說她比其他人勝算大?這樣的邏輯講起來似
乎有點矛盾!

  不,一點也不!關鍵在於──佛氣。

  修習宗教性質的武學,就有這麼一個好處,打出去的氣勁除了五行特徵之外,
還參雜信仰能量,皈依佛祖的有佛氣,受洗天主的有聖氣,受戒三清的則有仙氣,
除此之外,一些小規模的宗教門派也能夠讓信徒擁有程度不一的信仰能量。

  這些信仰能量有一個共同點,絕對都是正面光明,因為如此,宗教的武功對於
邪門外道、妖魅魔物那一類的玩意兒特別有殺傷力。普通的氣勁對於那類玩意兒也
有殺傷力,不過,如果參雜信仰的氣勁只要三天份的流量就能夠殺死一隻魔物,那
普通的氣勁可能就需要十二天的份量。

  反正氣勁如果強到一定的程度,殺什麼都可以,問題只在於衰老,以及是否已
經修練到足以動用那樣的流量,所以沒有必要的話,大部分的武者都會避開高等級
的魔物,以及如葉上猜這般厲害的邪君。

  蠱降雙絕葉上猜並非不死或者不壞,事實上,他的身體為了養蠱已經腐壞九成
,之所以仍能行動自如,外力難傷,是因為他給自己下了強力的護身降。

  所謂的蠱毒,是驅役昆蟲,而所謂降頭,則是驅役鬼魅,兩者由於都能夠把人
類弄得神經失常、上吐下瀉,所以常常會被混為一談。名義上降頭可以驅役鬼魅,
但實際上,只有非常頂極的降頭術法可以調度真正的靈體,而大多數的降頭招式,
只是吸汲殘存在世界上的游離『願念』而已。

  願是生物慾望的延伸,不必太嚴重,平凡如一個人肚子餓到極點,想吃東西的
念頭就會形成願,因此可以想見的是,這個世界上到處都充斥著願,而降頭的術法
,則可以把這些願納為己用,轉化成實質的能量。

  因為有降頭護身,所以邊緣的攻擊和山水牛車的蹂躪,都不能對葉上猜造成傷
害,氣勁可以破降頭,這絕對不是疑問,真正的重點在於,究竟流量要到達多少?
尤其要考慮的是,葉上猜那數十年的盛名,邊緣甚至有些擔心,自己全力推動的流
量,或者還破除不了葉上猜的護身降。

  而就算桑婕瑜出手,也還是無法保證真的能夠降妖除魔,因為無論任何一種信
仰能量,都會因為武者對於宗教學說的領會深淺,而效果有所強弱,也就是說,假
若桑婕瑜只是武功好,而沒有多加研讀佛法,那麼她的信仰能量,也就只會低微。

  但是她既然敢把事情往身上攬,想必也有個三兩三,基於不便扯她後腿,以免
損她氣勢的考量,當她提出應戰要求的時候,大冒險家等只說了聲「小心」,便讓
她出戰。

  由於羅衫層疊的服裝特色,展開身法的時候,一截截布疋末端隨著氣流飄舞,
桑婕瑜彷彿週身圍繞雲彩的九天玄女,雅致脫俗。與之相比,騎著蜘蛛猿全身纏繞
繃帶的禿眼老頭,顯然形穢許多。

  但那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終歸這並非一場選美比賽,葉上猜不可能因此而羞
愧逃離,勝負還必須手頭見真章。而這一點,其實蠻令人擔心,因為嚴格的說起來
,此刻桑婕瑜的對手,不只一個葉上猜,還有馱著他的魔獸。

  在一般的情況下,沒人會去懷疑道心庵的正傳弟子,會否敵不過一隻蜘蛛猿,
但當那隻蜘蛛猿的背上,是蠱降雙絕葉上猜的時候,答案恐怕就不會是那麼肯定。
雖然兵法有云,射人先射馬,不過,蜘蛛猿可不是馬,呆呆的站在那裡讓人射,至
不濟,牠也能夠騰出四隻手來抗敵。

  一但被蜘蛛猿箝制,桑婕瑜就得等著承受蠱毒薰陶,而如果選擇避過蜘蛛猿,
那可是高難度動作,身法不但要妙,更還要快,佛家的輕功講求以靜制動、出塵飄
逸,顯然前者有餘,卻後者不足,在這樣的條件之下,桑婕瑜會怎麼選呢?

  當然是玩點小把戲囉!只見她不慌不忙,就要與敵方接觸之際,揭起身後的披
肩布圮,加上一手柔勁,拂過去罩住蜘蛛猿面門,頓時間,使得這頭站起身跟兩名
成年男子差不多高的魔獸產生慌亂,兩隻猿手和兩隻蛛腳到處亂揮,不過,在看不
到目標的前提之下,全部抓空。

  「好!」

  「露的好!」

  觀戰的兩名男士先後發出讚嘆,邊緣讚的是紅髮淑女這一招可能算不上什麼絕
技,但是靈機應變之巧,著實妙至豪顛。而佟臣輔的著眼點,則在於失去披肩而裸
露的香肩,雖然兩人都是讚美,不過很顯然,後者的惡趣味拉低了前者的格調。

  趁著蜘蛛猿還沒有發覺到──與其亂抓敵人,還不如直接拿掉面上的布圮比較
恰當的時候,紅髮淑女腳踢魔獸胸膛借力,一舉攻向全身纏繞繃帶的凸眼老頭。不
過,或者薑還是老的辣……

  『爆蠱!』

  輕鬆一個出手,祭出一隻亮澤虎頭蜂,猛然一個小幅度炸裂,便把桑婕瑜踉蹌
逼退,跟著,葉上猜不但沒有幫助座騎把新娘蓋頭掀開,反而直接跳下去追擊,這
行為模式有些怪異,卻又符合趁勝追擊的戰鬥指導原則。

  只是,在爆炸硝煙還未完全斂去的這個時候,這個動作稍嫌大意,因為,還不
能完全能確定,在這陣障眼硝煙的後頭,對手是否已經展開反擊──

  『楊枝白蓮拂!』

  揮舞不知道從何處拿出來的絲帶,桑婕瑜整身行頭已經媲美仙女──雖然可能
更像是夜夜笙歌的藝妓。盈灌勁道和佛氣,似水柔絲此時堅逾精剛,拂過地面,土
石濺起好大一片,而首當其衝的葉上猜,避無可避,怪叫的跳回蜘蛛猿肩膀。

  『甘露紅蓮刀!』

  絲帶的兩端輾轉擬化出鋒利刃尖,緊緊跟隨葉上猜,當事人再度祭出爆蠱,不
過老是這一招,桑婕瑜早有破解之道,亮澤虎頭蜂才剛離手,已經被絲帶的右端給
斬滅,而葉上猜本人,在此同時,也被絲帶的左端貫穿胸膛。

  得手了嗎?邊緣細心遠眺葉上猜的胸口創處,忽地眼神一緊,發出警告:「抽
回絲帶!桑小姐,快抽回絲帶!」

  只見一團團的小黑點從葉上猜創口湧出,那是一隻隻爬行迅速的黑蟑螂,藉由
絲帶作為橋樑進攻紅髮淑女。桑婕瑜試著抽回兵器,但看起來是抽不動,葉上猜繃
帶包裹下的身軀,緊緊夾住了絲帶。

  這個時候最好的選擇,當然是放棄絲帶,不過桑婕瑜似乎相當死心眼,一抽再
抽,就是不肯放棄,眼看著蟑螂已經爬過四分三長度的絲帶,越來越接近,桑婕瑜
渡出一道猛勁,意圖一口氣將之全數震斃。

  不震還好,一震糟糕,蟑螂們似乎感覺得到氣流否變,當猛勁蔓延的時候,俱
都振翅起飛。

  『無漏大悲盾!』

  及時抽回不受牽制的右端絲帶,桑婕瑜手繞圓圈,運絲成盾,完美化解大範圍
來侵的蠱毒蟑螂。這個時候,本來僵持拉緊的左端絲帶出現鬆弛現象,趁著對手處
理蟑螂的空檔,葉上猜騎著蜘蛛猿迅速接近。

  被布圮遮住了好一會兒視線的魔獸異常憤怒,直直硬憾絲帶構築的無漏大悲盾
,衝擊力何其龐鉅,撞的桑婕瑜口角溢血拋飛。

  「白頭!不能讓婕瑜摔著!」

  大冒險家擔心萬分,萬一桑婕瑜有個三長兩短,她可沒法子向真心尼交代,說
著,也不管邊緣願不願意,仗著自己力氣大,就像報復著之前邊緣把她拎起來丟的
那件事,枯乾的老手用力拍在邊緣臀部,使得他身不由己的飛了出去。

  「為什麼不派我去,女人最喜歡投入我的懷抱了。」佟臣輔抱怨說道。

  「你說反了吧!事實上是你最喜歡抱女人。」吉安娜鼻孔出煙嗤道:「我怎麼
可能給你毛手毛腳的機會呢!」

  可惡的老太婆!

  除了佟臣輔這樣認為以外,人在飄飛,臀部隱隱作痛的邊緣也是那麼的認同著
,請人家出手也不是這樣的請法嘛,真是有夠粗暴。也不知是吉安娜力道拿捏得當
,又或者邊緣騰身得宜,像是事先約好那般,紅髮淑女準確跌進他的懷抱,邊緣有
種很微妙的感覺,彷彿桑婕瑜故意為之,不過,應該是錯覺吧!

  裸露的香肩接觸飽經風霜的皮衣,桑婕瑜微微回頭,凝眸深處透露感激,向邊
緣微微含禮,英雄救美,好一幅漂亮畫面,但煞風景的是,髮型像是被雷劈中的凸
眼老頭,以及擁有很多手腳的魔獸,已然攻至。

  沒有享受很久的英雄感,輕聲一句失禮,邊緣迅速將桑婕瑜挪到左側,單手攔
腰抱著,至於空出來的另一隻手,五指攤開到極點,就像是一把葵扇般,前後規律
搖擺,瞬時間!連帶葉上猜在內,敵我雙方的殺氣完全消失。

  一股澄黃色的祥和之氣,從邊緣的手掌瀰漫開來,然後隨著他的出招,一個與
蜘蛛猿差不多大小的卍字氣勁圖騰,出現在葉上猜的眼前。

  『羅漢翻天印!』

  佛學的修為,共可以分為四種境界,須陀洹果、斯陀含果、阿那含果、以及阿
羅漢果,每証一果,便能在輪迴之中享受不同等級的優待,像是不會墬入畜生道、
、少輪迴幾次、甚至──超脫輪迴。

  不過,那始終只是小乘佛學,試想,大智大慧者通通超脫涅盤去了,那還有誰
來傳楊佛法?還有誰來普渡眾生?真正的大乘佛法!最起碼也要做到地獄不空,
誓不成佛,所以阿羅漢果雖然是佛學的極果,但是嚴格而言,只是小乘之極。

  但縱然如此,佛家的信仰能量裡,阿羅漢果仍然是最高的境界,邊緣眼下使出
的這招羅漢翻天印,除了具有羅漢資格的人以外,其他人是無法動用的,其佛氣之
浩瀚,可見一斑!

  被卍字圖騰打中的蜘蛛猿發出慘烈哀嚎,這正面的能量對牠而言殺傷力難以言
諭,所有拿來抵擋的手腳俱都折斷,而躲到他背後獨葉上猜也不好過,佛氣強烈之
至,透過魔獸的身體仍能讓他吐血。

  這一招他心有餘悸,當初為了盜取舍利,被十幾個擁有阿拿含果修為的和尚圍
攻,仍然破不了他的護身降,卻在功成之際,被已証阿羅漢果的高僧打了一掌,乃
至於功虧一簣,想不到今次又栽在這招手裡,莫非真是因果不成?

  過了一會兒!當卍字圖騰逝斂,蜘蛛猿已經失去了生命,壓著背後的主人,猛
然躺下,面上的神情相當愉悅,這證明了一個傳說,只要是被含有信仰能量招數打
死的生物,死前都會感受到無比至福。

  「邊兄啊!有那種絕招怎麼不早拿出來用,害得婕瑜小姐有所損傷,你真是不
懂得憐香惜玉。」佟臣輔走過來關切。雖然不曉得葉上猜是生是死,但看到他被魔
獸壓在背後,應該已經凶多吉少,不足為懼。

  「我並不曉得這招那麼有用,算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用。」

  「是嗎?」佟臣輔並不明白邊緣話中之意,他有興趣的是另一件事:「那就算
了……不過,嘿嘿!」

  「什麼?」邊緣不知道對方在曖昧什麼。

  「你怎麼一直攬著婕瑜小姐的小蠻腰不放呢?嘿嘿!想攬回家去啊!」

  被他這麼一說,白髮皮衣男和紅髮淑女才發現,自己跟對方到現在還緊緊靠在
一起,剛剛由於被羅漢翻天印所吸引,沒有注意到這許多,被嘲諷之後趕緊分開,
好不尷尬。

  饒是桑婕瑜再端莊,也無法掩飾滿臉的通紅:「佟臣輔你真的很可悲,請不要
用你那歪斜的邏輯,度量其他人。」

  「是嗎?呼呼呼!」

  金髮男子不正經的吹著口哨,當然!那少不了又挨了吉安娜一桿子,老實說,
整個中原裡頭,上至王室,下到販夫走卒,只有吉安娜能夠這樣打他,其他沒有幾
個人打得下手,因為他總是讓人感覺非常高貴,不過在吉安娜的身邊,他是不會表
現出那種氣質的。

  「剛剛那一掌,你不能再打第二次了吧?」吉安娜淡淡的問著,得到邊緣肯定
的答案。

  儘管不一定要是和尚才能証阿羅漢果,但是一但証了阿羅漢果,沒有立即出家
,馬上就會升天,所以反過來說,只要是滿足了『不是和尚』、以及『還活著』
這兩個條件的人,就不可能擁有阿羅漢果的修為。

  很明顯的是,邊緣完全滿足那兩個條件,所以剛剛的羅漢翻天印,並不是來自
於他本身的技巧。而是以前在水銀部隊的時候,一次掃蕩妖魔的任務,顛沛為求妥
當,商情好友南國高僧『降龍』大師,渡了三掌佛力給水銀裡頭身手最出色的三個
人。

  由於邊緣是個很謹慎的人,為防最後可能出現什麼驚世妖魔,任務進行的時候
,他儘量要求自己保留著這一招,非到必要時刻,絕不輕易使用。有趣的是,一直
到任務結束,其他兩個人都已經發過掌力,邊緣還是找不到那所謂必要的時機。

  之後的日子,邊緣沒有再接到與妖魔有關的任何任務,再加上,信仰能量對一
般普通人沒有什麼影響,頂多感覺溫馨,羅漢翻天印的掌力長時間無用武之地,就
這麼保留到今天,因此先前邊緣才會擔心,佛氣是否已經失去了效力。

  「不能再打第二掌也沒什麼關係啦!一掌已經要了他的命了。」聽完邊緣的前
情回顧,佟臣輔望著遺容歡喜的魔獸說著。

  大冒險家徐徐吐煙:「別那麼肯定……」

  所謂好的不靈壞的靈,吉安娜方才言畢,微笑的蜘蛛猿立即坐起,當然,並非
死而復生,而是被牠壓住的主人,不想繼續被當作死人看待。但見全身綁滿繃帶的
老頭口吐黑血,一副重傷的模樣,從地面爬起,冷冷注視吉安娜等人。

  「葉老哥,護身降已破,你無須繼續困獸之鬥,回巴圖魯山寨養傷吧!」可
能世界上很多人想要這魔頭的命,但那絕不包括吉安娜在內,再怎麼樣,當初對方
與她可是有著過命的交情。

  「不可能的,吉安娜,我不會放棄重生的機會。」

  「重生?」

  「妳不會明白的……我厭惡自己的過去,自己的現在,還有自己的未來,我要
再來一次,我不要自己這個樣子,任何阻擋我重生的人,都必須死!」嘴角溢血的
同時,講這些話似乎沒有太大的說服力,不過,當葉上猜開始念咒,那就完全不一
樣了:「渺渺冥冥,散者成氣,聚者成靈……」

  隨著禿眼老頭咒語的頌念,磁場開始波動,氣流逐漸沉重,一股股黑煙,從葉
上猜的繃帶縫隙源源冒出,難聞至極的惡臭腥味,也跟著瀰漫開來。邊緣被這撲鼻
而來而來的臭味薰得有些頭暈,但神智還非常清醒,曉得當務之急。

  「不能讓他把咒語念完!」

  叫喊的同時,匕首電射葉上猜,但就像是撞上了透明牆壁那般,鏗!的一聲,
無功落地,而桑婕瑜的絲帶也是同樣的下場,願能已經開始凝聚,不夠份量的攻
擊,是沒有意義的,但,當意識到了這一點才準備聚氣,那已經來不及。

  惡臭的黑煙不似尋常煙霧那般緩緩向天祭昇華,而是久久繚繞在葉上猜的上
半身凝而不散,就像是罩上了一塊黑色的布圮,葉上猜的上半身已經完全被黑煙
給吞沒,但見他眼射邪芒,功臻圓滿。

  「天地靈氣,萬神皆敬!」

  所有降頭術法中,唯一真正能夠調度靈體的凶招,就要展現,不過,調度亡
靈是一件很困難的事,那違反了自然定律,可以說幾乎不可能辦得到,無論降頭
、魔法、又或者道術,無間活煞降雖貴為降頭術之秘中秘,卻也無可例外,所以
它調度的是在生者的活靈,沒有了黃泉隔閡,靈體乎之則來,當然,被剝奪活靈
者,立即便會失去生命。

  聽起來很容易,但並不是降頭師想調誰就調誰,邪門功法,傷天害理,未蒙
其利,先受其害,等級越高的招式,便越是呼應著這條鐵則,如果意圖動用無間
活煞降,那便得犧牲降頭師自己最親近的人。

  現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人,與髮型像是被雷劈中的凸眼老頭有著血
緣關係,因為家門不幸,家族裡出了個降頭師,他們大多數都被無間活煞降當成
了祭品。

  而既然親屬全歿,無間活煞降便會向外延神,尋找關係夠格的外人當祭品,
所以首先感受這招恐怖之處者,並非置身於大野狼森林裡頭的大冒險家等人,而
是全身多處骨折,走起路來一拐一跛,衣衫襤褸,此刻還在大同國協與庫倫邊界
山路上爬行的尤氏昆仲殘存者。

  努力想要回到庫倫搬救兵的他,不屈不撓的精神讓人敬佩,但是,最多,也
只能到此為止了……

  身邊的光源全部消失,尤銀彷彿墬入了一個絕對黑暗的空間,還來不及反應
,突然之間,無數隻慘綠的手臂從空間裡伸出來,拉扯他的身體,他想叫!但喊
不出來!他想掙扎,但一點力氣也沒有,一種脫離的感覺隨著拉扯越趨劇烈,他
感覺自己身體裡有一個很重要的部分就要被拉扯出去,而他!無法抗拒。

  『無間活煞降!』

  回看大野狼森林這邊,炫爁到令人噁心的色彩,從葉上猜被黑煙包裹的胸膛
裡破出,而在那一團彩光之中,一個類似人形的異體,彷彿幼蠶破繭般,從光團
裡冒出頭來,那情形……就好像葉上猜的胸膛裡鑽出了個人來,好不詭異!

  那異體完整現身的時候,惡臭更是難擋,四肢俱全,沒有五官七竅,全身上
下土黃色,彷彿還沒晾乾的黏土藝術品,濃稠的汁液由肢體末梢冉冉滴落。捏著
鼻頭的佟臣輔,根據眼前的景象,說出了很更生動恰當的形容語句。

  「太沒水準了,怎麼弄出個大便人來!」

  遭受這樣的批評,無間活煞降本身沒有感覺,但拼了老命的葉上猜可吐了不
少黑血,立時發動攻擊。

  揮灑土黃色液體,無間活煞降開始動作,看起來非常噁心,眼見大便人就要
撲過來,大冒險家等人一哄而散,倒不是畏懼此招威能,而是實在太臭了,臭到
幾乎快要作嘔,如此強敵,何能抗手?

  三少一老並肩奔走,交換戰略構想。

  「難怪傳言無間活煞降無人可破!」邊緣首先發表言論。

  「好他媽的臭啊!我老太婆走遍五湖四海,從沒聞過這麼臭的東西!」吉安
娜下唇厥起,吐煙噴沖鼻孔,讓煙味洗滌臭味。

  「對付這種東西,既然邊兄佛氣已盡……」佟臣輔考慮說著:「婕瑜小姐,
又該是妳發揮的時候了!」

  道心庵的紅髮淑女面有難色:「可是……」姑且不論勝算多寡,這可真是非
常髒污的一戰!那個活煞降光是跑一跑,就已經把附著惡臭的水珠滴的到處都
是,更何況是交戰的時候?桑婕瑜已經可以想像,當自己抵擋攻擊的時候,那土
黃色污水濺到自己嬌軀的情景。

  當然大家都看得出來,叫一個香噴噴的大姑娘家去對戰那種大便集合體,恐
怕過於強人所難,佟臣輔的提案說說可以,真的要做可行不通,試想,桑婕瑜躲
糞水都來不及了,哪還有心思考慮戰略,了解這一點的邊緣,提出了他認為最有
效的其他方案。

  「既然大家都不想碰那臭東西,不如這樣吧!待會兒我們四人分別跑往不同
的方向,讓臭東西擇一追逐,不過,這並不代表所有的責任由那個人扛下來,無
間活煞傳言無人可破,相信今天也不會例外,擺脫追逐的其他三個人,趁機回頭
處理掉葉上猜,降頭師一死,降頭也必然煙消雲散,大家以為如何?」

  畢竟是特種部隊想出來的策略,除此之外,再沒有更好的方法了,取得共識
之後,大冒險家一句指令,三少一老立時各奔東西,儘管終有一人必須中標,但
不能免俗的是,每個人都希望不是自己。

  緊張使人冒汗,刺激令人發寒!分開奔走八步之後,四人同時回頭!

  得標者是─────白髮皮衣男!

  「媽的!我又沒罵你什麼,幹麻跟我!?」

  回頭確定活煞降的動向之後,邊緣破口大罵,本來以為說它大便的佟臣輔中
獎機率比較高,卻沒想到是自己抱得頭彩,這真是無妄之災,沒道理啊!同樣都
是兩天沒洗澡,難道自己會比吉安娜臭嗎?

  難以理解活煞降的擇人根據,抱怨也沒有用,看那粘膩膩軟趴趴的衰樣,多
半也是打傷了很快就能回復原狀,現在的自己打不出羅漢翻天印,而就算打的出
,也沒聽說過羅漢翻天印能夠破除無間活煞降。

  這麼說來……自己似乎只有逃跑的份了,也好!索性它也追不上自己,其他
的事情,就讓其他三個人去辦妥吧!

  ◎◎◎

  第五話 絕望

  「你做的很好,小子,之前雇用你的時候,看你一副沒有斷奶的長相,還真
讓人懷疑你的辦事能力。」巴多郡藩王的城堡裡,近衛隊首領「拔刀仔」,稱讚
著娃娃臉士兵的表現,語帶雙關說著:「不過看你對付女人那麼有一手,想必早
已長大成人!哈哈哈!」

  「區區鄙俗技倆,讓大人見笑了。」娃娃臉士兵說道:「我父親常說,想讓
一個女人停止廢話的方法有很多,拿東西堵她的嘴、殺了她、敲昏她、以及剪掉
她的舌頭,但是,卻沒有任何一種方法,比剝光她的衣服更恰當。」

  「這理論妙啊!既能保得女人性命,又能讓女人在許多層面上受到打擊,要
是早學到這一手,我就用不著放任那小賤婊蠱惑人心這許久!搞得我如梗在喉,
不吐不快。」

  「現在也還未遲!大人。」
  
  「沒錯,明個兒把她處決之後,我倒要看看,還有誰敢違抗老闆的意思。」

  「但是,大人,郡民們所說的碧海劍水潮生,可不能不妨啊!此人乃當世武
林第一人,若果聞訊趕來,恐怕……」

  「不用怕!哈哈哈──!」外號千人斬的拔刀仔,狂笑說著:「水潮生不可
能來的。」

  「大人何以如此肯定?」

  「因為想要通風報訊的賤民,在趕赴冰焰堡的途中,就已經被我們給料理掉
了,直至此時,水潮生或者……根本還不曉得世界上有巴多郡這個地方!」

  「既然如此,大人為何還要佈下許多關卡,檢查過往來客,並且嚴加防備?」

  「那都是老闆的意思,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深刻,所有的安排,都是為了
讓賤民產生水潮生會來營救的錯覺,當他們發覺自己滿懷的希望不過是空想的時
候,你想想,那會是如何沉重的打擊?唯有絕對死心,賤民們才會完全全的聽命
行事。」

  「有必要作到這等程度嗎?」

  「有,老闆接下來的計畫,就需要這麼一批死心塌地的幫手。」拔刀仔突然
小聲說道:「照你目前的表現,小子,我看你前途無可限量,便告訴你吧!老闆
準備把巴多郡變成全中原最大的『快感』產地。」

  快感,那是一種毒菇的名稱,亦是毒品的一種,放置熱源處加溫到一定程度
,便會冒出乳白色汁液,這個時候,將汁液滴到眼睛裡,會使得瞳孔的顏色暫時
變成全白,同時,讓使用者感覺非常刺激。較諸其他吸食類的毒品,這種透過視
神經直接影響腦部的毒菇,更能讓使用者得到無上刺激,據說,試過快感的所有
癮君子,都不會再對其他毒品感興趣。

  不難理解的是,查緝毒品的排行榜上,快感永遠是中原各國的頭號目標,在
瓦崙,販賣快感者一律死罪,以瓦崙來作例子,這似乎很難聽的出嚴重與否,因
為即便只是踐踏草皮,瓦崙也會判人苦役三個月,不過,那不是重點,重點是,
除了以嚴刑峻罰聞名於世的瓦崙以外,販賣快感者死罪這條法律,中原裡其他
國家也同樣適用。

  僅僅販賣已經得死,更不用說培植、或者量產,所以臉上有三道十字傷疤,
看起來應該是個狠角色的拔刀仔,才會說得這般小心翼翼。這種事情一但曝光,
那等於是跟所有國家槓上,所以勞動的人手必須絕對沒有貳心,否則的話,隨時
會有覆滅的危險。

  「好……好厲害!老闆可真是雄才大略!」娃娃臉士兵看起來非常嘆服,問
道:「是了,大人,好歹我加入也有半個月了,何以從來沒有見過老闆一面?」

  「在你加入的六天前,獨立軍領導者克隆普,邀集南歐帕斯所有藩王會面,
應該是商量與北歐帕斯的戰事,事關重大,所以老闆目前並不在城堡裡,你自然
無緣得見!」拔刀仔拍拍下屬的肩膀:「不過你放心,等老闆回來,我會向他大
力推薦,用心幹,老闆不會虧待可造之材的。」

  「多謝大人提拔。」

  「謝什麼!大家都是自己人。哈哈哈!」又是狂笑一陣,這拔刀仔顯然非常
高興今日所發生的事:「你還年輕,索性賤婊明日便要處決了,何不趁今晚拿
來發洩發洩,我敢跟你打包票,她定然還是朵在室黃花。」

  「小人不敢逾越。」

  「別裝蒜啦!大家都是男人,瞧你今日摸那賤婊何其起勁,便曉得你對那賤
婊很有意思,再裝下去就太失禮啦!小子,大丈夫說上就上,婆婆媽媽,莫非你
褲襠裡沒那應有的東西?」

  對男人來說,再沒有什麼激將法,比這懷疑更有效的了!除非娃娃臉士兵不
是男人,否則的話,他就沒道理繼續推託:「大人這麼懷疑,小人只有拿出事實
才能證明。」

  「這才像樣,那賤錶此刻就在地牢裡,春宵一刻值千金,事不宜遲,你趕緊
下去。如果沒讓那賤婊的叫床聲由地下傳到一樓,我便認定你褲襠裡沒那東西,
哈哈哈──!」

  「小人必不辱命。」

  就像是接受了什麼重要任務,娃娃臉士兵神情肅然的走下通往地牢的階梯,
本來值班的守衛,已經被臉上有三道十字傷疤的近衛隊首領調走,偌大的地牢裡
,只剩下她和驚弓之鳥般的瑪格。

  探手拿取懸掛在牆壁上的鑰匙,他打開了牢房的門,然後一步步的,朝著瑪
格逼近,當然,隨著他的逼近,瑪格也就跟著往後面退,只是牢房很小,能退的
空間有限,瑪格的背脊很快便頂到了牆壁,抓著早先曾被暴力扯開的領口,瑪格
的眼神裡盡是恐慌,退無可退的情況下,瑪格只有無助的叫喊。

  「不要過來!你走開!你不要過來!」

  「那是不可能的,某些事情,必須要接近妳,才能夠得到證實,來,乖乖的
,不要自討苦吃。」

  「不要,求求你放過我,不要,救命啊────!」

  正如拔刀仔所要求的,這一晚,女孩淒零的慘叫聲,響徹了整間城堡。

  ◎◎◎
  翌日,對於瑪格將要遭到處決的這件事,大部分郡民雖然不忍,卻更不願見
證那處決的過程,所以大都打定了主意,不會前去城堡。不過,那種事情並不是
隨他們意願就能決定的,處決的場面如果太過冷清,那便很難收到殺雞儆猴之效,
在拔刀仔的命令之下,藩王近衛隊九成以上的隊員,通通進入了巴多郡,挨
家挨戶,無論男女老幼,全部「請」回城堡裡觀賞處決的過程。

  時間越接近中午,絞刑台前聚集的郡民便越多,經過一整個晚上的折磨,氣
若游絲看起來非常虛弱的瑪格,雙手被綁在身後,跪在絞刑台下,等待被吊死的
命運,她的頭部一直維持著低垂的姿勢,旁人難察面容,也就很難曉得此刻她的
心情究竟如何。

  不過,按照常理來判斷,應該不怎麼高興吧!畢竟,古來環首者雖眾,但無
論罪有應得或者受陷蒙冤,準備上絞刑台之前,心情通常都非常惡劣。

  距離絞刑台三十公尺處,是發號施令的講話台,近衛隊長站在上頭,審視著
郡民到來的情況,同時,也向身邊那位樣貌與身材不太協調的士兵,請教一些瑣
事:「你小子厲害啊!足足讓賤婊鬧了一個晚上,快告訴我,有何秘方?」

  「確有秘方,此乃小人家傳妙法,八十歲一條活龍,神槍不倒挺春秋,大人
若有興趣,下午瞌牙的時候,小人絕不藏私,傾囊相授。」

  「好!我越來越喜歡你這小子了!」

  也不知是急著學習娃娃臉士兵的家傳妙法,又或者等得不耐煩,時辰未到中
午,拔刀仔已經示意絞刑台上的近衛隊準備動手。

  「賤民們!你們都給我聽好啦!」面上有三道十字傷疤的近衛隊長向郡民們
大聲吆喝:「今天的瑪格,就是你們最好的借鏡,我拔刀仔在此向你們保證,此
後只要還有人敢心存反抗意念,瑪格就不會是最後一個被送上絞刑台的人。睜大
眼睛看好了,你們從頭到尾都要給我看清楚,瑪格是怎麼斷氣的。」

  極其殘忍的言詞與做法,讓郡民們各個咬牙切齒,恨不得將拔刀仔生吞活剝
,但諷刺的是,除了哀悼瑪格即將面臨的遭遇以外,竟沒有任何人敢站出來做出
實質有意義的行為,或者半句反對的聲音,因為每個人都在害怕,害怕瑪格旁邊
那幾個還在空閒的環首刑架,誰都非常明白,如果這時候挺身而出,一定會被抓
去填補空閒的刑架,與瑪格一起死。

  人人都怕死,打從心底的怕死,這就對了,拔刀仔暗暗點頭,充分且鉅量的
恐懼,不但壓制他們的人,更壓制他們的心,只要拔除一些能夠煽動群眾的不怕
死份子,這個狀態就能夠恆久維持。

  所以瑪格必須死。

  「殺千刀的!你敢動你試試看!」

  就在千人斬拔刀仔準備下達行刑命令的時候,瑪格年紀尚小的胞弟,背著很
重的旅行袋,左手拿著一根點燃的蠟燭,右手拉著一條從旅行袋裡延伸出來的引
線,步履蹣跚的走出人群。

  「唷!來替姊姊送終了嗎!」拔刀仔不懷好意的稱讚著:「真是可愛的弟弟
啊!這樣吧!我做個好心,送你們姊弟倆一起走,黃泉路上也好作伴,來人!給
我拿下他。」

  「不要過來!」男孩凶狠的望著意圖接近他的士兵講道:「我背後這袋是斐
冷粹原裝火藥,除非你們想一起粉身碎骨!否則的話!離我遠一點!」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大家都知道火藥的可怕,那種恐怖的粉末,只要小小一
罐,就能夠把人炸的支離破碎,男孩背後那一大袋如果都是火藥,份量恐怕足以
炸掉五間房子,如此威能,士兵們膽戰心驚,陡然收手,依言不敢再前進半步。

  「放你媽個臭屁,吹牛也不打草稿。」顯然拔刀仔並不當回事兒,那並非他
無懼火藥,而是他根本就不相信:「你一個鄉下土孩子,去哪兒生來斐冷粹火藥
,別被這小子唬住了,不用怕,給我拿下。」

  「是嗎,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

  似乎早意料到情況會如此轉變,在士兵們還未繼續移動之前,男孩自口袋裡
拿出一小包紙團,以蠟燭點火之後,丟到前頭不遠的空地上,轟的一聲!紙團散
發焰芒爆裂!

  「真的是火藥啊──!」

  在男孩證實了自己所言非虛之後,民眾以及士兵裡頭,都有人開始慌亂喊叫
,不過叫歸叫,卻沒人敢拔腿離開這裡,因為目前講話最有份量的兩個人,拔刀
仔和男孩,都警告著大家不准亂動。

  「你想怎麼樣?孩子。」既然火藥是真的,拔刀仔的態度當然有所改變。

  「還能怎麼樣,快放了我姊姊。」就像是一二三木頭人那般,男孩一步步的
走上了講話台,周圍的近衛隊卻連手指也不敢動一根,任其通行無阻。

  「可以,但你得先把火藥放下。」

  「我雖然是小孩,但你不要以為我那麼好騙,我不會放下任何東西的,我不
想和你談條件,要嘛就放了我姊姊,要嘛大家就一起死。」說著,男孩把蠟燭靠
近引線,表達出強烈的意念。

  講道理的話,拔刀仔有時候會輸人,但是比狠嘛,他可就不惶多讓了:「孩
子,就算我放了你姊姊好了,你以為你們真的能夠逃得得出我的掌心嗎?我可是
千人斬拔刀仔啊!」

  令人意外的是,這個十二歲的小男孩,比任何人想像的還果斷:「謝謝你的提
醒,拔刀仔,那麼,為了我姊姊,你便去死吧!」

  語畢,再沒有任何遲疑,男孩點燃了引信。

  打從一開始,男孩就已經打算這麼做,剛剛之所以還跟對方廢話,只是想充
充英雄而已。就像對方所說的那樣,就算把姊姊帶走,遲早也會給抓回來,為了
一勞永逸,確保姊姊日後絕對安全,男孩便曉得,近衛隊長非除不可,而要做到
這一點,他自己也必須陪葬。

  為了姊姊而犧牲,這值得嗎?他的未來還有無限可能,可能成為大俠、可
能成為大富翁,或者也有可能成為大將軍,儘管是那樣,男孩仍然覺得值得,這
個世界上,再沒有其他事物,比扶養自己的姊姊更重要。

  這包火藥,是旅行者早上提供給男孩的,他並沒有要男孩以這種自殺式的方
法使用,他的意思是,用這包火藥炸燬城堡的某些部分,暫且拖延時間,等待水
大俠的到來,但是姊姊行刑在即,男孩沒時間也沒有勇氣再去等待那不知何時能
至的水大俠,他寧願相信可以確定的自己。

  在了解男孩的決心以後,旅行者也不多說什麼,又拿了一小包火藥給男孩,
讓男孩在移動到拔刀仔附近之前,不至於沒有東西赫阻閒雜人等。這一切的一切
全靠旅行者的幫助,男孩非常感激,因為旅行者甚至答應了,在自己和拔刀仔同
歸於盡之後,會趁亂把姊姊帶走。

  事情就像早上規劃那般順利進行著,男孩回頭望向因為引信點燃而混亂人群
,旅行著果然依言沒有逃走,十分鎮靜的立身在那裡等待。

  【真是太感謝你了,大哥哥……】

  引線的星火以一種不快也不慢的速度推移,娃娃臉士兵看出來還有阻止的空
檔,便要出手截斷引信,但手才要遞出,便被近衛隊長橫臂一攔,看那眼色,是
別輕舉妄動的意思。

  就算拔刀仔對己身的實力有自信,認為火藥炸不死自己,但這等份量的火藥
,也足以讓城堡裡的某些建設毀於一旦了,他難道不在乎這些嗎?老闆回來的時
候該怎麼交代呢?眼前的情況可真讓娃娃臉士兵不明所以了,看拔刀仔一副氣定
神閒的模樣,他隱約的感覺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還是靜觀其變吧!

  很快的,沿著引線燃燒的星火沒入了旅行袋裡頭,男孩見狀,曉得這意味著
自己背後的火藥就要爆炸,在那之後,自己或者連渣也不會剩吧……再見了,姊
姊!再見了,大哥哥!

  抱持著既期待又怕被傷害的心情,男孩等待著炸裂的開始,面對生死關頭,
慷慨就義的他,說不怕死,那是騙人的,每過去一秒,男孩的心頭就越是焦躁,
這種心情,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想死卻還沒死,想逃又逃不掉。

  好佳在的是,這種精神折磨終有停止的一刻,但聞轟然巨響,男孩從那忐忑
不安的心理狀態中解放開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一點疼痛也沒有,抬頭一看
,無數的煙花從自己背後的旅行袋射向天祭,於虛空中炸裂盛開,可惜此刻不是
夜晚,否則定然璀璨無比。

  「這、這不是火藥!?」

  抱頭鼠竄的郡民以及士兵都發覺了這一點,男孩當然也察覺了,只是,他的
不解是他們的一百倍,這太令人難以致信了,這是怎麼一回事?大哥哥明明就是
交給自己火藥啊?為什麼會變成煙火?為什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孩不解的同時,耳邊傳來一陣強烈的笑聲,那是一種明目張膽的嘲笑,不
帶任何善意,沒有任何憐憫,那是旅行者的笑聲。

  「哈哈哈!笑死我了,蠢孩子,你怎麼笨到這種程度。」旅行者大笑著走上
講話台:「世界上哪有人會帶著一大包火藥環遊世界的呢!哈哈哈哈──!」

  「大哥哥,你……呃啊!?」

  正想問個究竟,男孩就被拔刀仔一腿撂倒。

  「無禮的東西,什麼大哥哥你不你的,這位是掌管你們的偉大人物,巴多郡
王,凱里昂殿下。」說著,近衛隊長連同娃娃臉士兵一同單腳傾跪,向旅行者行
君臣之禮:「歡迎您歸來,殿下。」

  事實再明顯也不過,男孩傷心透頂,原來自己感激不盡的大哥哥,居然從頭
到尾都在玩弄自己,好可惡的傢伙,為什麼?為什麼要讓自己懷抱希望,又要這
般的糟蹋自己!無比的怨忿,讓吃了拔刀仔一腿,應該無力再起的男孩奮力爬行
,抓住了凱里昂的腳踝。

  「你……為什麼要騙我………」

  「因為我高興,蠢小孩,我太喜歡看到有所期盼的人,希望落空的模樣。」
抬起沒有被抓住的另外一隻腳,穿著旅行服的凱里昂,在那怨忿的小腦袋上頭,
重重的踏了一腳。

  ◎◎◎

  歐帕斯的藩王,幾乎都是強盜的後裔,上樑不正下樑歪,陋習是一代傳一代
,除了有野心的藩王以外,這些放下屠刀的強盜,俱都變成腦滿腸肥的土豪,整
天蹉跎光陰,吃喝玩樂,經年很少出門,而就算出門,也不會去到與賤民同樂的
所在,因此,不只巴多郡,在歐帕斯很多地方,郡王所代表的意義,都只是一
位靠著人民稅金過活的世襲狗官而已。

  而更因為那強盜的血統,對於一些該有的禮儀和習俗,許多藩王是一定置之
不理,老媽死了草蓆裹一裹丟到河裡放水流,老爸死了開舞會慶祝可以繼承世襲
官位,所以巴多郡的郡民怎麼也想不到,他們印象裡那位留有一大把鬍鬚的老郡
王,早已過世多時。

  取而代之的是,這位年紀不滿三十,城府卻可能已經超過六十的年輕郡王,
他武功或者並不高,但是滿肚子壞水絕不容忽視,未來的十年之內,他計劃掌控
中原所有的快感市場,而且他認為自己一定做得到。

  雖然炸藥事件只是虛驚一場,不過確實讓城堡裡的狀況變得非常混亂,士兵
和民眾攪和成一團,不是跑出城去,就是龜縮到距離爆炸點最遠的建築物角落,
那情形很有趣,本來互相對立的兩群人,拼命的擠在一起,彷彿誓死與共,而解
除警報之後,又壁壘分明的散開。

  在享有千人斬稱號的近衛隊長指揮下,近衛隊再度有秩序的把所有郡民集結
,並且集中到講話台和絞刑台的中間,爆炸不是真,但處刑可假不了,雖然中斷
一時,瑪格的命運仍然沒有改變。

  至於瑪格的弟弟,或者也要被處死,不過不是現在,凱里昂指示,要先讓男
孩親眼目睹姊姊的死狀。而為了達到那個目的,娃娃臉士兵把男孩帶到距離絞刑
台不遠的一個角落,旁觀即將發生的一切。

  說著與拔刀仔雷同的台詞,巴多郡王首次向郡民們發表言論,內容不外乎你
們是我的家畜,是永遠的奴隸,是免費的勞工等等,同時,更拿出幾個防腐的首
級,向大家揭穿水潮生會來拯救大家的這個大騙局,令才剛從爆炸危機裡慶幸逃
生的郡民們,跌落另一個絕望深淵。

  如果是在平常的話,聽到這種消息,整個巴多郡裡,最失望的應該會是紮著
沖天炮髮型的十二歲男孩,不過,歷經了『大哥哥』的騙局之後,水大俠的事情
也是騙局,似乎也沒什麼好意外的了。

  他呆呆的觀望眼前這絕望的現況,眼神裡再沒有任何孩童該有的天真,他無
力再哭,更無力再怨,就跟大多數郡民一樣,他稚嫩的臉龐瀰漫著絕望的氣息,
一股巴多郡王凱里昂替他們灑上的絕望氣息。

  「終於明白了嗎?小鬼,滿心熱血的期盼,並不能幫助你什麼。」娃娃臉的
士兵,說風涼話的問著:「我很好奇,如果能夠再來一次,你是會呆呆的坐在家
裡等待水大俠降臨,又或者有其他的打算。」

  「呸!我會弄一袋真正的火藥來,把你們這些殺千刀的通通炸死!」

  「很不錯的主意啊!」

  抹去臉頰上男孩噴來的飛沫,娃娃臉士兵走進左手邊一間像是雜物收藏室的
房間,從裡頭拖出一個大袋子,然後當著男孩的面,緩緩脫掉自己的士兵裝備,
顯露出只穿著單薄背心的強壯身軀。

  這脫衣服的動作,讓男孩聯想到昨天這人對姊姊所做的侵犯,心中不由得升
起一股寒意,他那麼變態,該不會是連自己也垂涎吧………

  「你!你幹麻!?我很髒的喔!一個月洗不到兩次澡!」

  「小鬼,你無須擔心。」從大袋子裡頭提出一件長袍,那長袍的圓領非常高
聳,士兵一但穿上身,整張娃娃臉,只剩下眼睛能夠讓外人得見:「因為……那
沒有意義!」

  沒錯!他便是冰焰堡派來,拯救郡民於水火的極家異類『極時與』,由於擁
有過度發達的節氣天份,再加上很少與人交手,儘管身體能夠因為鍛鍊而壯碩,
臉龐卻仍舊停留在稚嫩階段──那是他喜好穿著遮住半張臉服飾的主因,實在是
有太多人喜歡把焦點放在娃娃臉上頭了。

  正如口頭禪那般,時與討厭沒有意義的事情,上一個城鎮,他用直接的方式
殺光藩王全家,後來想想感覺不大對,如果只是殺掉藩王,隨即離去,那麼不久
之後,某個地頭蛇又會竄起,事情又會開始重複的遞迴,一點意義也沒有!所以
這個巴多郡,他就想來點特別的。

  按照他最新的想法,在殺郡王之前,要先成為郡王的得力手下,以一些激烈
的手段,勾起郡民們的抗爭之心,然後暗地裡幫助郡民們幹掉藩王,如此不但能
夠解救郡民的人,更能強化郡民的心,杜絕日後的重複錯誤。

  不過計劃歸計劃,他加入藩王近衛隊之後才發現,藩王根本就不在城堡裡,
那使得他只能暫且默默等待,一直也沒什麼大作為,因為他對自己的激勵手段有
信心,如果激勵太久,藩王還沒有回來,那郡民們可能會因為過於殘酷的遭遇,
而紛紛自殺逃避。

  日前羞辱侵犯瑪格的行為,並不是因為時與本身鹹濕,勉強說來,那可以算
是激勵郡民的手段,表面看來,瑪格似乎是在引導著郡民反抗,但是在時與的角
度衡量,這種憑藉滿腔熱血,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的豬頭,最是無用,單純的天
真浪漫,不可能讓殘酷的現實產生任何動搖。

  就算是代表正義的執法機關,也不可能高喊罪惡必亡之後,馬上破解刑案,
能制惡人者,必然更惡之,他們一定是設下連壞人都難以想像的惡毒陷阱,才能
夠順利逮捕犯人。

  瑪格那種態度非常令時與反感,如果真的要反抗近衛隊的話,就應該躲起來
密謀策劃,而不是兩手空空的大聲嚷嚷,這種人的存在,不但讓拔刀仔感到頭疼
,更有可能破壞時與未來想要導引郡民們反抗的方向,因此他才會使用那種下三
濫的手段,促使瑪格閉嘴。

  而昨天晚上,他也沒對瑪格幹些什麼,只不過拿些拿羽毛搔她的癢,讓她悌
淚俱下的狂笑了一整晚,不信的話,將瑪格此刻低垂的面容抬起,就會發現,因
為昨夜的狂笑,她的五官暫時有點歪曲的現象。

  考慮了目前的狀況之後,時與決定放棄之前的想法,決定直接殺滅藩王,之
所以策略上會作這樣的轉變,是因為這個藩王太厲害了,他那一套希望與絕望的
搞法,連時與自己都不由得稱許三分,再加上那個千人斬,郡民再怎麼團結,恐
怕都沒可能鬥得過他。

  而既然推測出這種些結果,還妄想繼續淺移默化郡民的話,那也就太沒有意
義了!「也罷!有你這個小鬼在,以後應該不會再讓這種事情重演,我就來個快
刀斬亂麻又何妨!省時省工,何樂而不為!」

  完全不曉得時與在搞什麼鬼,或者扯些什麼蛋,十二歲的小腦袋,就很難理
解此人的行為,更遑論辨別他是忠或奸?就在男孩已經被搞糊塗的此刻,巴多郡
王的訓話正好完畢,而瑪格的脖子,就要套上麻繩。

  「姊姊──!」

  縱使心頭已經絕望,嘴巴卻不能免俗的要叫一叫,看在時與的眼中,這行為
很沒有意義,因為他已經把家傳的殷紅長弓,還有一筒上好竹箭,從大袋子裡抽
了出來,既然他兵器在手,接下來就不會有無辜的人傷亡。

  「閉嘴,現在該被擔心的,不是你姊姊,而是其他人。」

  搭上箭矢,拉絃的緊繃聲逐漸收斂,在這過程中,時與的瞄準工作已經完成
,當滿弦的那一刻來臨,箭矢便夾帶驚天響聲破空而去。

  『鎬矢嘹原!』

  這一瞬間,被箭矢劃破空間的爆音所影響,在場所有的士兵和郡民都感覺非
常刺耳,極家的十射之術,很多部分是演化自戰爭技巧,這一箭的靈感,便是來
自於宣告開戰的鎬矢。

  搭箭之時,射箭者會以高度集中且銳利的氣勁,在箭身沿著特殊的軌道,插
出幾個大小不一的洞孔,發箭之後,因為空氣急速通過箭孔,所以使得箭矢產生
高分貝的噪音,以致於讓週遭的人感覺刺耳,到目前時候為止,這都還只是鎬矢
嘹原的表面,真正的威力,必須要等到敵人中箭之後才開始,否則的話,這招跟
一般的木笛鎬矢,也就沒什麼差異了。

  人說閃電與雷聲是同時產生的,只是音速慢於光速,所以人們才會先見到閃
電,而後聽聞雷聲,霸王弓射出的箭雖然沒有可能與光同調,卻也追的上音速,
當近衛隊與郡民聽覺刺耳的時候,準備把麻繩套上瑪格脖子的士兵,已然左臂中
箭。

  老實說,發箭者與目標的距離並不遠,按照瓦崙射羿的標準,這一箭十足該
命中目標要害,而不是一個區區左臂,難道時與射擊的準確率很差勁嗎?不,並
不是的,這一箭無所謂要害與否,普通一個士兵無論何處中箭,都是死路一條。

  只見中箭的近衛隊士兵往後退了兩步,還沒喊痛,臉龐一陣脹紅,七竅隨即
噴出血漿,眼球濺射老遠。這就是鎬矢燎原的第二重威力,附著在箭矢上頭的氣
勁,會在箭矢爆音的過程中,將音波壓束,等命中目標的時候,一次發出強烈的
音波傳導到目標的身上,令目標自腦海中感受震天巨響,進而無法承受,導致斃
命當場。

  「小子,你吃錯藥了不成!」

  拜近衛隊長的吆喝與視線所賜,時與在剎那間就成為了場內的焦點。雖然已
經把面孔遮住了一半,但很顯然,拔刀仔還是認得這個發箭者是誰,時與沒有什
麼被抓包的感覺,畢竟,他遮住面容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掩飾身分。

  面對這種情況,換作是其他地方派來的正義使者,必然數落個對方沒完,將
對方的罪行過失全部列出來之後,才會動手,但可惜的是,時與並不是那種人,
多說是殺,少說還是殺,對著將死之人講道理,那是沒有意義的。

  「奉雷諾法典之名,欺壓百姓、貪贓枉法、助紂為虐者,通通得死!」

  這幾句話是用氣勁喊出來的,在場每一個人都聽得非常清楚,至於雷諾法典
是哪國的法律根源,這點中原裡很少有人會不知道,因此在場很多人都非常疑惑,
什麼時候?瓦崙帝國的法律,已經能夠管到歐帕斯這邊來?
  
  答案當然是不可以,但時與哪管得了這許多,而且他剛剛所說的那些罪名,
按照雷諾法典記載,刑責頂多發配邊疆,哪至於死罪那麼嚴重,全部都是隨口胡
說,合理與否並不重要,只是為了出手順風而已。

  得制裁的人太多,一筒竹箭十二支怎麼算也不夠,幸好另外還準備了一袋
碎石,剛好合用,滿滿抓了一把碎石握上弓弦,時與朝著天空放放箭,眾人不知死
期以至,目光跟著時與的動作跑,看著碎石直上天際,然後驟然一個轉折,加速
回射地面。

  『箭雨連天!』

  每一顆碎石都蘊藏著一定程度的氧氣流量,準確的在近衛隊員頭頂墜落,
一時之間,至少二十多位的近衛隊員頭殼破裂、腦漿四溢!發出慘叫者的,除了
沒中招的近衛隊以外,嚇壞的郡民佔大多數,在這種情況下,要求他們注意到,只
有近衛隊的成員才會被瞄準這個事實,恐怕不是那麼容易。

  所以眼前的狀況又亂成了一團,郡民與近衛隊又攪和在一起,但這妨礙不
了時與什麼,亂象恍若未聞,他仍是自顧自的抓了幾把碎石射上天空,好整以暇
的看著石雨下落,然後紅色參雜乳色的腦漿四處飛濺,沒有一位無辜的郡民受到
傷害,其準確的程度令人匪夷所思。

  前後可能不到三分鐘,數十位近衛隊成員全部腦袋開花的躺下,本來應該還
要再多兩具屍首才對,不過憑藉出色的拔刀術,拔刀仔不但保護了自己,更掩護
了計畫種植毒品的藩王。

  「老闆,這裡太危險了,你先走!」擺好架式,拔刀仔義薄雲天的說著。

  屬下忠心斷後,凱里昂倒一點都不客氣,把握時間,連句小心也沒講,拔腿
就跑,配合那旅行者的衣裝,倒還真的像是要去旅行。

  「想不到我還是看錯了你,小子,報上名來,我的寶刀不殺無名之輩!」最
末那一句,幾乎是江湖打殺的慣例,無論大俠還是小蝦,英雄或者強盜,常常都
會在決鬥的場合,聽見對方口中說出那句經典。

  「極時與。」

  「極?」念及對方神乎其技的射羿之術,拔刀仔問道:「關北極家?」

  「然也。」

  「哈哈哈!」聽見對方承認,拔刀仔不驚反喜:「想我磨刃三十年,未嘗一
敗,今日能與大名鼎鼎的關北極家傳人交手,實屬樂事。」

  講起來好像他很厲害,不過,未嘗一敗這種事,並不代表天下無敵,相反,
連三歲孩童都可以這般誇耀自己,那實在太容易了,少打幾戰,或者專挑弱者下
手,要敗還真的很難!算起來,很少與人對戰的時與,大致上也能算是未曾一敗
,因此對方所講的那些言詞,在他耳裡聽起來,就都是──

  「屁話!」

  當然,這回應惹得拔刀仔勃然大怒,殺意暴漲,森冷的刀光,循著某種奇異
的角度,似斜又迴地斬來。好奧妙的刀法,竟然讓自己有種不能閃躲的感覺,直
至這一刻,時與才感覺到,對方那千人斬的稱號,或者其來有自。

  違背自己的感覺,把霸王弓甩到旁邊,時與閃身後退,拔刀仔的刃鋒緊緊跟
隨,無論作出多麼繁複的動作轉身,刀光仍然籠罩著時與,有一套!能把自己
逼的這麼死,除了刀勢奧妙以外,汛捷的刀速更是重要環節。

  而普天下之大,能夠同時把技與速發揮到如此相得益彰的刀法,只有:「白
駒刀法。」

  「正是白駒刀法,極家傳人果然見識好眼力更好!但別光只是躲啊!單單閃
避是贏不了我的。」

  沒錯,對上這種級數的用刀好手,所有閃避空間已經都被鎖死,除非使用出
人意表的步法,或者瞬息騰挪的輕功,否則一切的躲藏動作只是白費力氣,徒惹
訕笑而已。五光十射之中的流光腿,能夠助時與脫離對方的刀氣範圍,不過時與
並不想繼續退走,所以他發揮了另外一種家傳神功。

  『折‧韶光指!』

  噹!的一聲,時與遞出劍指令對方刀勢歪斜,聚勁的血肉硬槓聚勁的鋼刀,
這在任何地方,任何一位懂氣的武者都會評為不智,在平等的條件下,肉就是軟
,而鐵就是硬,那是無法違逆的物理鐵則。

  不過這並不表示時與冒險,韶光指是五光十射裡頭唯一守招,分為折、逆、
裂三種用途,前者用於雙方出力差不多、或者己方出力小於對方的時候,能夠
令對方的攻擊偏移;次者用於己方出力稍大於對方的時候,能夠令對方攻擊反噬
;末者用於己方出力很大於對方的時候,能夠強化對方的攻擊,再令其反噬。

  折‧韶光指雖然無法直接令對方的攻擊反噬,但如果運用巧妙,控制住對方
攻擊偏移後的方向,也能夠達到傷敵之效,時與本來打算那麼作,只是,對方的
刀勁凌利,剛剛他如果過於貪心,導致刀指相接的停留時間過久,那麼,恐怕就
只會落得斷指的下場。

  「這一指有點看頭,再試試我的白駒蝴蝶刀!」

  就在刀勢偏移的下一秒,拔刀仔沒有任何窒礙,迴身又斬,刀身開始晃動,
刀光產生蕩漾,本來凌利的刀氣,也不知他怎麼做到的,一直線的斬擊居然能夠
上下躍動,就像是原野上起伏飛舞的蝴蝶,令人角度難辨,而最值得注意的是,
這一刀赫然就有著六天以上的氧氣流量。

  三小時可斷木、半天可裂石、一日能分金,那是氣勁威能中最基本的幾個級
數,當氧氣流量超過一日以上,氣勁的威力不但增加,影響範圍更是隨之廣闊,
多一天,便能夠多影響一公尺,那不是指擊發破空氣勁的距離,而是能夠完整涵
蓋的範圍。

  六天份的氧氣流量,一般的好手來用的話,多半是打出涵蓋方圓六公尺的氣
爆式,但拔刀仔高明就在這裡,六天的流量完全凝聚在刀鋒,高度集中的結果,
就令這一刀能夠讓時與感受到危險。

  而如果要比拼氣勁的話,時與是不會吝嗇的,他的本錢太雄厚了!

  『透光拳‧三環彗星!』

  平等的條件之下,血肉拼利刃是絕不會公平的,所以時與一出手,就是大幅
度高於對方的十天氧氣流量,環繞三重光圈的發亮拳頭,以壓倒性的實力,正面
打垮對方翩翩躍動的蝴蝶。

  失去刀勢掩護的拔刀仔,上半身完全沒有防禦的曝露,時與的拳頭長驅直入
狂憾對方胸膛,但聽骨折之聲爆響,拳頭雖然打在正面,而光芒卻從背脊透出,
所以這發亮的拳頭,才會被稱之為透光拳!

  一時之間,拔刀仔整個胸膛由前到後都在燦亮,大為吃驚的往後倒摔狗吃屎
,正常來講,武者不會使用高於對方太多的氧氣流量對戰,可以的話,都是對方
用多少,自己再高個一點點,就差不多了,如果用得太多,就算贏了,也是一種
變相的損失。

  但是這個小子,彷彿一點也沒有那種顧忌,真是年輕就是本錢啊!而從另外
一個角度來看,這樣程度的功力也不是說用就用得出來的,想當年自己練到三十
歲,才得到九天份的流量,這個娃娃臉的小鬼,到底年紀是多大了?

  即使摔個狗吃屎,拔刀仔緊握刀柄的右手仍然沒有放開,既然知道對方有那
種程度的修為,他也就曉得,自己必須祭出全部的實力才行,不管肋骨已經斷了
多少根,他無關痛癢的立時爬起,還刀入鞘。

  這個動作並不表示他已棄戰,正好相反的是,他要使出最後的殺著。

  看著對方的動作,時與說道:「哦!傳聞中能達刀速極致的拔刀術──白駒
過隙嗎?」聽聞過這一招的厲害,被衣領遮去半張臉的無意義論者,心頭忽然有
種想法,轉頭開始尋找某種東西。

  而他想找的就是一把刀,隨手扯來某具屍體的配刀,將其置於腰側,時與擺
出了與對方雷同的架勢。

  拔刀仔訝道:「你也懂得拔刀術?」

  「差不多。」時與淡淡答道。

  「那倒要見識見識!」

  所謂的拔刀術,是利用刀鋒與刀鞘之間的摩擦,進而使得出刀速度增幅抽刀
手法,為了要取得足夠範圍的揮刀空間,都會把佩刀置於身體的某一側,而另外
一隻手,繞過胸前,握上刀柄。

  郡民們早已跑光的現在,兩個擺出相同架勢的男人,俱皆一動也不動,陪櫬
他們的,是一具又一具腦袋開花的屍首,整個場面看起來,異常肅穆。

  不認為世界上有比自己的白駒過隙更快的拔刀術,拔刀仔就等待著對方先出
招,身為一個武林人士,大凡都對沒見識過的招數感興趣,關北極家的五光十射
名頭響亮,卻從來沒有聽說過其中哪種牽涉到拔刀術?

  的確沒有,時與被衣領遮住的嘴角微微上揚,握著刀柄的手揮出,拔刀仔定
睛一看,只見到對方的手在揮動,沒有看到刀鋒何處?怎麼會!?竟然快到這等
的程度?連刀也消失了?

  視線返回時與的刀鞘,拔刀仔又經又怒!不對!刀根本還是刀鞘之中,這小
子沒有拔過刀!

  「我不懂什麼拔刀術,但是,我相信我的彈刀術,比那強上許多,至少,它
能夠讓你措手不及!」便在揮空唬人的同時,時與拿刀鞘的另外一隻手往前挺出
,頂在刀柄前頭的拇指劇力曲張,竟以一指之力,就把軍刀彈離刀鞘,如流星般
疾射拔刀仔。

  而無意義論者說的一點也沒錯,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揮刀那一手的拔刀仔,
對這狡猾的一招,確實反應不及,白駒過隙雖快,但來不及抽刀也是沒有用武之
地的,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襲來的刀柄撞上他的腦門,使得他成為今日另外一具
腦袋開花的屍首。

  幹掉了強敵,甩棄刀鞘,時與的拇指因為彈刀的關係,指指微微翻起,冉冉
滲出血絲:「如果不是那麼容易受傷的話,還真是不錯的招數,不過,以後還是
少用為妙吧,疼啊………」

  還伺週遭,半個人也沒有,瑪格和她的弟弟也都不見,死的人實在太多了,
恐怕沒什麼郡民會來感謝這個殺人魔王解救。不過無所謂,時與本來就沒有稀罕
那些,重點是完成了水叔託付的任務………等等!好像最該死的那個傢伙,還苟
活著好好的!

  不行,那個傢伙沒有死的話,這次的事情可以說完全失敗,

  「奉雷諾法典之名,販毒者死。」

  這條法律可就不是胡謅的了,撿回霸王弓,搭箭拉滿弦,朝著巴多郡王逃跑的
方向,時與聚勁放出一箭,那是極家十射之中,最要命的『死羽飛魂箭』,真是可
憐的傢伙啊!跑了那麼遠,卻依然非死不可。

  幾天之後,凱里昂的屍體在數公里之外被某個巴多郡民發現,消息雖然傳回了
巴多郡,卻沒有人去恭迎屍骨回城,就這樣,巴多郡王的屍首被野獸啃食的連渣也
不剩。

  如果凱里昂知道時與是冰焰堡派來的,或許下地獄也想不通,明明通風報信的
人已經半路歸天,怎麼水潮生還是收到了求救的訊息呢?事實上,水大俠沒有收到
巴多郡的求救,他只收到隔壁郡的求救。

  而時與,是搞定了隔壁郡,路過巴多郡的時候,發覺這邊的民眾也受到相當無
理的對待,才混進來搞破壞的。時與並不是喜歡管閒事的人,可以的話,他並不想
見義勇為,但為防過幾天這個郡也投書到冰焰堡,自己還要跑兩趟,那不如現在就
解決,省得麻煩。

  講來真令人嘆宛,很多事就是這麼巧,本來凱里昂有機會成為一代梟雄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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