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並不公平

  「知道我是誰,還敢來砸場子,你們活的不耐煩啦?」

  滿頭銀髮的不良少年面無表情說著,一團鴕鳥蛋大小的燃燒火球從左手扔到右手,右手又扔回左手,緩慢熾熱的拋物線依循強力重拍往返於兩掌之間,配合頗為恫嚇的語氣,帶給敵人十分沉重的壓迫。

  那股壓迫令叢遊族新世代第二高手不經意心跳加速,自孤殤嶼一役以來,歐大軍的聲勢與評價由黑翻紅,從被人省略的廢柴躍升為受到矚目的新星,雖然比之島田克巳還是差了一截,卻已經教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尤其他率性而發、敢做敢為,更讓彭迪覺得還是避之為吉,免得綁架行動再生變數。

  「人說跋厲拓旡勢成水火,怎麼?你竟然想護著菲亞斯嗎!」

  彭迪的質問直接點明了兩大強族的世仇心結,在基礎立場敵對的前提下,歐大軍沒有理由應該對島田克巳伸出援手。

  就連路見不平也不行。

  當然,那種論調完全是針對大軍想要援助克巳的話!

  而實際上……

  「你耳朵有毛病啊!誰跟你說我想救這個小白臉了,哼!」不良少年用鼻孔嗤了幾聲:「我救豬救狗也比救他好!哼,少自以為是了,你們想怎麼處置他跟我無關,但是,我家裡被你們搞成一團亂,地板還塌掉好幾塊,這些損失你們想當作沒發生嗎?給我有品一點啊!別學那些教廷狗腿砸了就跑,害你老爸我修個半天。」

  「嗯!?」彭迪等人顯然沒有想過對方會追究這點,一時為之語塞:「那你想怎麼樣?」

  「不怎麼樣,看在你們把小白臉痛扁一頓的份上,你老爸很爽,給個優待,把地方恢復原狀就好,便宜你們了。」

  「誰有閒功夫給你作裝潢。」彭迪一點也不覺得對方的要求便宜到哪裡去,甚至有一種被耍的感覺,當下臉色劇變,語氣轉而銳厲:「是戰是和一句話給我說清楚。」

  「唷?兇喔!」不良少年見多了壞人,從來沒在怕:「今天到底是誰來誰家撒野啊!不知感恩的東西,要動手你老爸我還怕你嗎?」

  「我倒要看看誰才是誰的老爸!」響尾蛇宣告放棄和平手段。

  「師兄,且慢!」眼鏡蛇還想做最後努力:「阿姆雷特,不如這樣,我們賠錢給你。」

  「媽的錢有個屁用啊!讓我買水泥自己糊嗎?」

  「我保證金額足夠讓你請一班水泥工幫忙糊。」

  「媽的我要去哪裡找水泥工?你當我跟幹粗活兒的很熟嗎!」

  「我可以替你請。」

  「媽的我為什麼要相信你?你他媽甚至還是個泰國人。」

  至此,誰也聽得出來歐大軍是故意找碴,聰敏如同洛伊德者,當然不會沒有察覺,不過,他並未因此而動怒,叢遊族的天性本就偏向深沉,平靜的心湖沒那麼容易激起漣漪,錦蛇班督就是個極端的例子,自始至終盤腿席地而坐,就連師弟差點被廢掉一隻手掌的時候也無動於衷。響尾蛇彭迪看起來是個例外,但實際上只是以暴躁掩飾自卑,不能列為參考的對象。

  只有眼鏡蛇洛伊德,才真正貼近叢遊族的本性,他輕吐一口氣,順手摘下雷朋墨鏡,捏了捏凝重的眉心,淡淡說著:「沒用的,阿姆雷特,菲亞斯的傷勢一時片刻休想恢復過來,你再怎麼幫他拖延時間都是枉費。」

  「我說過了,我在乎的就只有這間公寓而已,至於,跟你們理論的這段時間裡,誰是不是能夠爭取時間療傷或者打麻將,又關我什麼事?難道這段時間有人亂丟垃圾也要算在我頭上嗎?」

  表達了絕對否認的立場之後,銀髮少年轉頭面向他的日本宿敵:「喂!小白臉,倒是吠個幾聲來聽聽吧,人家說你不行了,就真的趴下去嗎?我知道你娘歸娘,但還不至於那麼沒用吧?」

  島田克巳自從跪下去就低著頭沒有移動過,聽見歐大軍的叫喚才仰起俊秀面容起身,他起身的方式非常好看,不是粗魯的跳起,也沒有狼狽的撐地,而是把下跪的動作彷彿「倒帶」播放般,剛中帶柔的優雅挺立。

  不愧是接受精英教育栽培的王族貴公子,就算落到這步田地,仍然不忘儀態與體面,同時,也沒忘記要跟大軍鬥嘴:「我從來不曉得你對我那麼有信心。」

  「我對你當然有信心,常常人家不都這麼說嗎!好人不長命,禍害遺萬年。」

  「那句話好像是千年才對吧。」

  「一般的禍害千年,而你這種畜生級的萬年。」

  「聽起來你似乎很希望我長命百歲。」

  「在我取你狗命之前,當然希望你健健康康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謝謝你,我會把這段話當成祝福的。」克巳的包容度在此時擴張到最大,再怎麼說,被大軍救了是事實,他心中高尚的情操不允許自己馬上變臉對恩人說出太過毒舌的言語。

  當然,大軍不會因為對方的退讓而有所節制:「是啊,願上帝祝福你。」

  從太古遺族嘴裡道出天主教式的加持,就好像基督徒以撒旦之名祝福人一樣的荒謬,那完全是一種詛咒。

  「如果祂會保佑我的話,一定也不會漏掉你。」

  「不見得,我聽說祂老人家最樂於關照愛情的騙子」

  「又來了!」俊秀的日本少年當然聽得出來大軍在指控自己什麼:「我知道你從來沒有辦法放下那件事,而我也可以理解你固執的理由,但我告訴你,那是沒有必要的。」

  「你一點歉意也沒有,對吧?」

  「不要現在!阿姆雷特。」島田克巳試著讓情況不要繼續失控:「現在討論那些事一點意義也沒有。」

  「回答我!」大軍的神情十分認真。

  克巳一字一語,鄭重的講:「我‧說‧了!現在不是時候!」

  「回答我──!」銀髮不良少年大聲咆哮。

  「好!對!」俊秀日本少年同樣大聲:「我沒有!我就是沒有!我為什麼要有?」

  這兩位少年總是這樣,一但開吵,就會自動忽略周遭環境,也不管敵人是否虎視眈眈,也不管情勢是否四面楚歌,眼睛裡除了彼此以外再看不到其他事物。

  可想而知他們令敵人十分尷尬,戴回墨鏡的洛伊德感到難以插嘴,他很茫然,不明白這兩個小子怎麼能夠旁若無人吵了起來。

  而幸好他也不需要明白。

  『師兄!』

  暗地裡向彭迪使了個眼色,師兄弟倆同時出手,以最凌厲的招式殺向水火神兵傳承使,但結果撲了個空,兩位少年吵歸吵,受到攻擊的時候還是很有默契的(?)互踢一腳,向對方借力往兩旁滑開。

  「我咧幹你老師啦!你老爸事情還沒有講完,你們是急個什麼啦!」銀髮少年破口大罵:「我原本還想說事情問完就把小白臉交給你們處置,現在免談啦!給我滾出去吧!」

  語畢,大軍挑上響尾蛇,而克巳對上眼鏡蛇,就人數而言,這是今天最公平的決戰,但就實力而言,孰強孰弱卻是不言可喻,彭迪在差點失去一隻手掌之後便銳氣頓減,相較之下,大軍卻是惡形惡狀霸焰逼人,與跋厲族對戰首重氣勢,彭迪輸掉了氣勢就等於輸掉了全部,才剛動手就已經節節敗退,完全處於挨打的下風。

  水精靈屬性的種族,體質對於淨化毒素有著過人之處,克巳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像沒事人般站起來,也多虧了這項先天優勢,再加上被圍攻的時候並沒有受到重創,平心而論,現在的克巳除了體力流失之外,各方面狀態與被圍攻之前沒有兩樣。

  而面對這種狀態的克巳,洛伊德先前也要聯合師兄使盡渾身解數才得以壓制,又何況現在單獨應戰?敗象雖然不若彭迪那般顯而易見,但他心知肚明,自己從來也不會是拓旡族少主的對手。

  「炎皇靠!」

  「炎皇操!」

  「炎皇衝啥曉!」

  嘴裡嚷嚷著炎皇密並無收錄的沒品武技,歐大軍以咄咄逼人的三招打趴響尾蛇,先是凝聚全身功力的撞擊讓彭迪七孔流血,接著挺出剛猛肘擊瓦解彭迪的護身勁與平衡感,最後轉體迴旋踢送彭迪滾到錦蛇班督的身邊。

  不良少年志得意滿,雙手插胸向美少年炫耀:「喂!打快一點行不行。」

  純以鬥氣差距恃強凌弱當然可以速戰速決,如果沒有內傷礙事的話,克巳也辦得到,不過眼下就甭談了,只能倚靠戰略取勝,不巧的是,洛伊德也屬於智慧型武者,兩個步步為營的典型碰在一起,戰局自然有得拖。

  所幸克巳博通月引浪典籍的正宗與旁系,一招換過一招,水氣捲四面、浪勁潑八方,二十招下來竟然沒有一招重複,致使洛伊德摸不著頭緒,搶不回主動,心驚膽跳料想下一招。

  「月引浪掏沙!」

  終於,克巳還是智高一籌,苦心擊空許多次,水氣已經瀰漫整個室內空間,在他的雙掌牽引之下匯聚翻騰,一堵沛然氣浪鉅力成形,排空而去!

  氣浪面積寬闊,洛伊德避無可避,掣出藤鞭,祭起大排場招數迎擊。

  「青竹一丈刀」

  柔軟的藤鞭被鬥氣撐個筆直,洛伊德改用雙手持刀的姿勢端持長鞭,彷彿日本武士般犀利的斬劈把氣浪分切兩半。

  很漂亮的危機處理,但危機並沒有過去,就在洛伊德劈開氣浪的那瞬間,躲在氣浪後頭的克巳逮著機會,破浪劍指疾勁速點,卒不及防的洛伊德胸前照單全收,登時慘叫吐血,咬牙硬是不倒,搖搖晃晃退回大師兄身旁。

  他實在是很幸運,早先的開場白頗富禮貌,博得克巳對他的好感,致使克巳手下留情,否則的話,克巳就會採用小林版的破浪劍指而不是王道版,洛伊德的下場就不會只是吐血,而是肺葉洞穿好幾個孔,神仙也難救。

  響尾蛇跟眼鏡蛇都吃了大虧,能否自行離去都是個問題,整個局面由三對二轉變為二對一,情勢對於叢遊族這邊很不妙,但錦蛇班督仍然閉目端坐,穩如泰山的氣勢絲毫沒有因為師弟的慘敗而動搖。

  克巳感到很不妥當。

  敏銳的直覺沒有半分佔到上風的欣喜,反而感到某種威脅隱隱在壯大,就像聽到瓦斯漏氣的聲音卻找不到破隙的環節,模糊的焦慮與不安。

  這份感覺隨著班督睜開雙眼的表情而越趨強烈。

  那是一雙毫無光彩的眼睛。

  就像沼澤裡的青蛙。

  就像雨天裡的灰傘。

  就像是一顆不會發亮的電燈泡。

  「瞎子……」視能障礙的形容詞有很多,大軍卻選擇最難聽的那個。

  「洛伊德的墨鏡該讓給你戴才對,班督。」克巳的毒舌雖然不帶髒字,刺耳卻猶有過之。

  兩位少年的發言都有些反常,克巳溫文儒雅,一向不屑惡意的調侃,大軍的性格或者粗鄙,實際上卻極富同情心,他們本來都不該是這麼刻薄的那種人,但錦蛇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壓迫感卻逼使他們非得做出人身攻擊才不至於示弱。

  更讓他們頭大的是,那股壓迫感並不是來自於班督本身。

  他們清楚的知道,班督還沒有資格令他們如臨大敵。

  別的東西才可以。

  是什麼東西呢……

  兩位少年還在猜測的時候,班督開口了。

  「你們果然是很難纏的對手。」擁有錦蛇稱號的視障青年自動略過敵方卑劣的嘲諷:「叢遊族並不好戰,我也一樣,但是,如果能夠跟你們其中之一公平決戰,相信會是一次愉快的經驗。可惜的是……我不會給予你們一場公平的決戰,至少,今天不會。」

  「瞎子講瞎話,還真怪不了你。」大軍沒好氣的說:「情況已經改變了,老大,現在該喊不公平的是你自己才對。」

  班督搖頭,淡淡的說:「打從一開始就已經決定好的事情,又怎能改變。」

  「屁話!眼睛不靈光,舌頭倒挺溜,還給我扮神秘,很好,我就打到你開眼。」

  「阿姆雷特,別亂!?」

  不理會克巳的警告,歐大軍以單刀直入的俯衝撲向班督,後者的兩位師弟見狀不但沒有協助退敵,反而往角落避開,並不是因為他們不講義氣,而是因為他們對於大師兄有著根深蒂固的信心,事實也說明了他們的信心並非沒有根據。

  班督抬起右手,速度既不快也不慢,動作雖然很小,卻流暢的合乎自然。一條乾若枯枝的藤鞭從班督袖口滑出,接觸空氣之後彷彿被注入某種能量,顏色由黃轉綠,體積由細脹粗,還開出片片嫩葉,就好像頓時間活過來一樣。

  那絕對不是一根平凡的藤鞭──克巳和大軍都在心底做出如此定論,而他們也都清楚的感覺到,那根活鞭就是異樣壓迫感的來源。

  起腳飛踢,大軍焰光四射。

  反手揮鞭,班督中肯迎擊。

  「看我燒你個精光!臭瞎子!」

  大軍凶狠的預告氣燄囂張,但實際上,事情的演變卻大出意料之外,活鞭透出一陣黏答答的溼氣熄滅大軍所有的火焰,雙方毫無花巧硬拼一記,大軍嚇了一跳,鬥氣不受控制地紊亂流洩,完全無法聚勁,兇猛飛踢變成了虛脫飛舞,當然只有被逼退的份。

  「啊咧──!他媽的哩!」

  帶著慘叫、髒話、以及滿肚子不解,大軍倒飛跌回,想要爬起來的時候又摔了一跤,雙腿居然脫力到發抖,連站也站不穩。

  這些古怪的跡象看在克巳眼裡瞭然於心,已經掌握住表面下的全貌,但為求慎重,還是蹲下去撩起大軍的褲管察看,果然,就跟他想的一樣。

  被鞭中的小腿長出好幾株雜草──這就是令大軍體力與鬥氣不斷外洩的元兇。

  「媽的什麼東西啦!?」大軍鬼叫著拔除腿上雜草,過程不痛也不癢,雜草似乎只生長於皮膚表層,幸虧如此,否則連血管一起拔出來那還得了。

  「森林之索凱亞爾。」俊秀的日本少年望著班督說道:「想不到先覺者竟然把這神兵傳給了你。」

  「凶器不祥,有違天和,家師自從佛法有成之後便棄索不用,這是數十年前天下皆知的事情,少主何須疑惑?若連這點執著也放不下,怎能看透大千,臻達先覺至境。」

  五大強者中,地下鬥場經營者尤小方的成名年紀最輕,不到二十八歲就已經踏入頂級領域,先覺者桑鐸的成名年紀最老,一直到四十八歲才被譽為頂級強者,儘管如此,他的生涯故事卻最富有傳奇色彩。

  四十五歲以前,桑鐸只是一流武者,任職於美國華爾街,與朋友合夥開設投資管理顧問事務所,業務囊括基金、股票、期貨、房地產,連續四年達成高成長的投資報酬率,是最炙手可熱的財務經理人,所累積的資產足以在太平洋買下好幾座小島。

  四十五歲那一年,他突然放棄所有財產,房子、車子、妻子、銀子甚至連兒子也不要,回到泰國潛修佛法,三年之後出關,在地下武鬥場展現出遠超乎於看破紅塵前的實力,一戰博得先覺者之名,鍍上頂級光環。

  沒有任何可信的紀錄能夠說明桑鐸四十五歲那一年發生了什麼事,對他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不過一個玄之又玄的故事很多人都聽過,儘管沒有人知道這個故事的起源是哪裡,但是大多數的人都相信,這個故事不會是空穴來風。

  改變桑鐸命運的那一天是個平凡的日子。

  平凡的陽光、平凡的空氣、還有平凡的森林。

  這天桑鐸休假,走在山徑小路上,臉上壟罩著揮之不去的陰霾,他並不快樂。因為他的修為停滯在一流武者的層次已經很久,那是物質生活再怎麼闊裕也無法填補的遺憾。

  身負財經背景的他,總是精於計算,認為一塊能賺兩塊,兩塊能賺四塊,而四塊能賺八塊,以此類推,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只要依循這個法則都能夠達到成功,而他在財經界的活躍也證實了這一點。

  練武不該是個例外──桑鐸這般思考著。

  這個時候,耳邊傳來一陣槍響,那是獵槍的聲音。

  桑鐸循聲走入松葉林,沒幾步,就瞧見一位蓬頭垢面的中年獵人對著竄逃的山豬連續開槍,但是槍法太差,射光所有子彈還傷不了山豬一根寒毛,眼睜睜看著牠搖擺肥屁股溜之大吉。

  「唉。」滿頭大汗的獵人放下獵槍嘆氣。

  桑鐸走到獵人身邊,並且提出建議:「萊福槍不適合你,換把散彈槍吧,那會比較容易打中。」

  山裡遇人不容易,獵人熱情回應:「這個提議聽起來很不錯。」

  「就效率而言其實還好,畢竟你只有一個人,另外應該還要添購捕獸夾,才能夠抓得更多。」

  「然後呢?」

  「如果你抓的獵物夠多,其實不需要每隻都拿去賣,可以考慮把一半留下來豢養繁殖,以避免淡季坐吃山空,甚至你也可以考慮拿獵物交換牛羊雞,牛奶、羊毛、雞蛋都是能夠穩定重複取得的畜牧產品。」

  「接著呢?」

  「當你的資產累積到一定程度,就要考慮成立自己的牧場,當然,你一個人是顧不了那麼龐大的產業,所以就要請人幫你做事,記住,人事管理是很麻煩的一個環節,但是假如你克服這一點,就是你該開設第二座牧場的時候,有了第一座牧場的經驗,第二座牧場的設立過程會比你想像的還要得心應手。」

  「最後呢?」

  「最後你什麼事也不用做,公司會自己運轉,銀子滾滾而來。 」

  「什麼事也不用做?」

  「是的。」

  「但我總該做些什麼吧!不然很無聊。」

  「無聊就去做你感興趣的事。」

  「我唯一感興趣的事情就是打獵。」

  「很好啊,那你就扛把萊福槍到山裡……嗯!?」就在談話即將告一段落的時候,桑鐸突然整個頓住,因為他注意到自己從來沒有注意的事情。

  「那跟我現在有什麼不同?」獵人不明所以的抓抓頭。

  「沒有不同,哈哈!」

  桑鐸大笑著拍了拍獵人的肩膀,他笑得好開心,連眼淚都流了出來,邊笑邊把身上最名貴的鋼筆送給獵人,並且與對方緊緊相擁五秒鐘,然後保持著狂笑的姿態邁開步伐,在獵人的注視下消失於松葉林的最深處。

  三天後,桑鐸放棄了一切。

  三周後,桑鐸回到泰國。

  三年後,桑鐸晉升頂級強者。

  ◎◎◎

  這段山中悟道的故事在太古遺族間流傳甚廣,無論可信與否,克巳也算耳熟能詳,當然不會因為桑鐸的捨得而訝異:「班兄誤會,我沒有資格議論先覺者,如你所說,凱亞爾自令師悟道以來便束諸高閣,多年沒有動靜,我一直以為令師有意將其埋葬,如今凱亞爾重現於世,怎能讓我不大感意外。」

  「少主確有慧根,家師當年的確這般打算,所以數十年來不僅棄用,也未曾傳與第二人手。」視障青年大為興嘆:「但世事如棋、乾坤莫測,人意豈敵天意,應付兩位神兵傳承使,若不倚仗凱亞爾之助,除非家師親來,否則我等三師兄弟也只是白走一遭。」

  「班兄確實坦白的可以。」

  「心中有愧,自然言無不盡。」

  「恕在下直言,出塵如同班兄者,實在不適合擄人劫舍。」

  「少主笑話了。」

  「平心而論,徒手的我跟阿姆雷特的確勝不了手持凱亞爾之索的你,但是當我們召喚滔天叉焚海戟之後又如何?班兄,對等條件下,你的優勢蕩然無存,敗相清晰可見,我看不出來有任何理由支持你應該繼續下去。」

  以誠懇客觀的角度分析現況,克巳大費脣舌,為的就是避免局面發展成神兵戰神兵,那種破壞力是難以估計的,焚海烈焰、滔天巨浪、再加上藤蔓叢生,三股驚世駭俗的能量互相推擠碰撞,同一時間在住宅區裡加乘爆發,後果絕對不堪設想,波及範圍至少兩條街。

  俊秀少年設想周到,不良少年卻壓根沒有考慮過相關事宜。

  「囉哩囉嗦,到底有完沒完啊!」拔草完畢的他一肚子火,只想討回顏面:「廢話那麼多幹嘛,給他死就對了啦!」

  克巳大感頭疼,就在這個時候,一陣悅耳女聲傳來。

  「誰敢傷我少主,拓旡族不會放過他!」

  原來是鐘恬來了。

  長腿辣妹破窗而入,一個箭步攔在少主身前護駕,臉上展示出一副隨時願意犧牲性命的表情。

  「少主請恕屬下來遲。」

  「妳怎麼來了?」

  「分家對少主的關切從未間斷,眼線就安排在對面大街,少主遭遇任何不妥,消息都會回傳。我收到通知立即趕來,其他人集結之後也會支援。」

  講難聽點,就是一直監視著自己,克巳感到很不高興:「誰授意你們盯住我。」

  「這是分家應盡的本分。」

  「不給予我應得的尊重就是你們應盡的本分嗎?」

  「少主請勿見怪,分家毫無不敬之意。」

  「有或沒有妳自己很清楚。」克巳冷冷望了下屬一眼:「現在,馬上從我的視線範圍內消失,我島田克巳既然身為拓旡族首酋繼承人,就有本事應付一切危難,如果我需要幫助,自然會提出請求,在那之前,你們任何所謂兼具善意與敬意的舉動,在我看來都是挑戰器量的藐視。」

  就一般常識而言,主上的怒意如果顯而易見,屬下的態度最好不要再有所違逆,鍾恬猶豫了幾秒,結果還是擺出堅定的神情:「我不能在這種狀況下離少主而去,就算少主事後要我以死謝罪,我也沒有半句怨言。」

  「妳……」頓時間,克巳很想給她一巴掌,但是礙於現場還處於交戰狀態,他知道那麼作無謂任何助益:「妳很好,滾到我的身後去,別再礙眼。」

  長腿辣妹曉得這是少主最大限度的退讓,識趣點頭說了聲遵命,便兀自走到兩位神兵傳承使的身後,不發一語的備戰。

  班督很耐心等到克巳與鍾恬的對話告一段落才開口繼續先前的話題:「少主的分析很對也很合理,但我很遺憾,你們面對的不是一場公平的決鬥。」

  「把話說清楚點!」老是重複不公平,大軍也有點好奇了:「到底是哪裡不公平?」

  「阿─彌─陀─佛……」

  口喧佛號代替回答,班督的語氣悠長也幽嘆,在這一瞬間,克巳心生警覺,二分之一秒後,大軍同感不妙,但在他們做出反應以前,站在他們身後的陰謀者已然出手,這不能怪他們察覺太慢,也不能說他們戒心薄弱,事實上陰謀者才剛發出殺氣他們就展開應變,但是對方在近距離不到一步的地方出手,這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應對。

  咖!咖!

  兩聲金屬閉合音響起,大軍和克巳應聲中招,兩人的左手臂都被強行扣上一副鐵灰色臂箍,造型頗為顯眼,不知道內情的人看了,肯定會以為他們是一對。

  「賤貨!」

  兩位少年幾乎同聲出口辱罵,大軍講髒話並不奇怪,克巳說那麼難聽卻很罕見,鍾恬的窩裡反讓他憤怒到極點,對於拓旡族而言,忠誠是所有德行排名第一位,不忠之人在島田家只有切腹一途,就算女流之輩也不外如是。

  盛怒之下的炎皇拳跟月引掌同時出手,霸道的氣勁挫骨揚灰,鐘恬儘管得手之後馬上跳開,但她那點道行擺在水火神兵傳承使面前有如風中殘燭,一吹就滅,縱然激發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潛力,也躲不過烈焰與驚濤所帶來的絕對毀滅。

  不過,當然,叢遊族新世代最強者不會任由他們逞兇,凱亞爾之索迅速將鍾恬捲帶到身邊保護。

  「兩位束手就擒吧,特地為你們打造的「鎖魂甲」已經封印了你們的召紋,徹底隔絕你們與神兵的聯繫,只要你們戴著鎖魂甲,神兵就感應不到你們的召喚,這意味著你們必須徒手面對凱亞爾之索,是的,很抱歉,這就是我所謂的不公平。」

  「我操你媽的啦,什麼鬼破甲,看我砸爛它!」

  燦爛手刀重劈鎖魂甲,尖銳碰撞聲爆響,音量很大是沒錯,但鎖魂甲分毫無損,表面光澤如鏡,大軍全力一擊連掌紋也沒能留下。

  「不要再耍智缺了,阿姆雷特,為你量身打造的道具如果經不起你的摧殘,那也太過可笑。」長腿辣妹毫無羞愧的提起克巳:「學學我們家少主吧,他連試一下的想法都沒有。」

  「住口!」拓旡族繼承人理所當然的怒斥:「妳居然還有臉奉我為主。」

  「少主啊少主,無論如何,你永遠都是我的少主。」鍾恬展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人如其名。

  「我叫妳住口啊───!」

  不顧內傷全力催谷怒海波動,克巳的眼角溢出紫血,唇色轉為淺藍,蘊含九級鬥氣的高壓水球疾速砸向背叛者。

  啪!水球炸裂,水花瀑布般飛濺,場面極其壯觀,但鍾恬安然無恙,水球橫空的半途中就已經被班督攔截揮鞭引爆。

  這樣的結果完全在克巳意料之中,他本來就沒有寄望這招能夠傷到什麼人,天性冷酷的拓旡族沒那麼容易情緒失控,尤其不可能在劣勢的困境裡耍脾氣,他佯裝義憤填膺,只為了營造水霧遮蔽敵人的視線。

  「走!」水球炸裂的前一秒,克巳向大軍作出撤退指令。

  「媽的!我一定要報仇。」儘管不甚情願,大軍也知道形勢比人強。

  兩位少年全速展開身法撲向距離最近的窗戶。

  「哪裡走!」

  提聚十級鬥氣的班督雙眼放光,刷!的一聲,凱亞爾之索重重鞭打地板。

  『叢林法則──森羅屈無妄!』

  凱亞爾活勁遊走室內遍植生機,牆壁、地板、天花板在眨眼之間產生龜裂,無數根藤蔓從裂縫裡擠出來,前仆後繼湧向正要穿窗遁逃的兩位少年。

  兩位少年此時已經飛身來到窗外,只要往下墜落就能夠逃出升天,他們真該用點千斤墬之類的工夫加速墜落,但是他們沒有,這導致他們在空中停留太久,久到足以讓藤蔓追上來糾纏,硬生生把他們拉回窗內。

  「該死!」克巳咬牙切齒。

  「我操你全家死光光!生孩子沒屁眼!」大軍亂罵一通。

  體內的鬥氣一股腦兒往外洩,被藤蔓捲住四肢之後克巳與大軍毫無反抗能力,別說聚勁了,就連運氣也辦不到。

  數以千百計的藤蔓環繞著克巳與大軍蠕動,那感覺就好像掉進蛇窟般擁擠,克巳眼睜睜看著大軍被藤蔓給吞沒,跟著他自己也陷入同樣的困境裡,眼前什麼也看不到,虛脫的疲憊感越來越強烈,眼皮越來越沉重,縱然苦苦支撐,還是敵不過凱亞爾的特異功能,失去了所有知覺。

  拓旡族少主終於落入叢遊族手中。

  向八樹總司復仇的計畫正式啟動。

  ◎◎◎

  梁圖真返家已經是晚間七點半的事,整個人看起來無精打采,今天真是累斃了,那種累不是指肉體上的疲憊,而是精神上的折騰,憑他通天撤地的修為,就算去工地擔當最粗重的苦力也不該有累的感覺,但學生會繁瑣的行政工作總能讓他一個頭兩個大。

  科特的電磁脈衝實際上只是讓電器用品暫時故障,並不會造成永久性毀損,但下午的時候沒人知道這一點,每個社團都以為開不了機的電器已經成為廢鐵,社團領導人跑進學生會索取補助,經費有限誰都知道,所以才要先搶先贏。

  本來這種事情在關曉蕾那邊就會檔回去,但社團領導人們柿子挑軟的吃,知道在精明副會長那裡不可能討到好處,堅持要會長親自處理,否則的話就靜坐抗議,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慧黠如同關曉蕾者也無可奈何, 只能打電話叫梁圖真來一趟。

  「嗯,原來如此,那麼……」在了解各社團的訴求之後,學生會龍頭在很短的時間之內就做出了結論:「叫我來有屁用啊?」

  一改平日好說話的軟弱形象,梁圖真擺出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會意外的強硬立場,人肉鹹鹹,沒錢就是沒錢。不過,儘管如此,社團頭目們仍然不肯死心,無論梁圖真重複多少次無能為力,他們還是輪番上陣再次請求,搞得梁圖真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台重複播放的錄音機。

  一遍、十遍、百遍,太陽公公都下山休息了,梁圖真還在索討與拒絕之間拉鋸,直到有人發現電器用品已經恢復正常,社團頭目們才一哄而散,這結局不能說不好,可是梁圖真卻非常不爽,難得堅定立場那麼久,讓他獲得不算少的成就感,而最後的結果竟然告訴他東西本來就沒壞,那他真的不曉得自己是在拒絕個什麼勁?

  「早知道爽快答應他們就算了,反正送修也會退回來,害我浪費那麼多口水。」剛步出電梯的梁圖真像個小孩般抱怨。

  「你就別念了,有一位鑄劍大師曾經說過,復仇的道路絕對不會是直線,必然得迂迴曲折才能夠到達終點。」關曉蕾跟著走出電梯,一雙穠纖合度的玉手搭在男友肩膀上,邊走邊按摩,有的時候,她也願意為梁圖真做些小女人才做的事情。

  「今天的事情跟報仇有什麼關係?」梁圖真滿頭霧水。

  「雖然沒有關係,但那個道理同樣也適用在人生的道路。」

  「最好是那麼容易套用啦!哪個鐵匠說過那種屁話?」

  「不是鐵匠,是鑄劍大師。」關曉蕾糾正說道:「沖繩的八取大師。」

  「八取?我還九孔咧!聽都沒聽過。」

  乾笑兩聲之後,梁圖真拿出鑰匙開門,踏進玄關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呆住。

  「怎麼了?」關曉蕾被男友高壯的身軀擋住視線,倉卒間搞不清楚男友在訝異什麼,稍微挪身,客廳滿目瘡痍的景象也映入她的眼簾:「好扯喔!圖真,你家遭受恐怖攻擊了嗎?」她完全略過遭小偷的可能性,因為偷東西沒必要拆房子。

  「我想,應該是我媽忘記幫我安太歲吧……」

  隨便敷衍女友幾句,梁圖真單手搓太陽穴走進客廳,觀察現場的毀壞程度、比對鬥氣的力場殘留、並且分析魔法的餘值波動,走不到七步,就已經在腦海裡重建出下午的戰況,從彭迪的暗襲開始、大軍的中途加入、鍾恬的背叛、到班督的凱亞爾之索都瞞不過他的推想。

  雖然搞不懂叢遊族幹嘛綁走兩位少年,但梁圖真並不擔心,對方如果想要置兩位少年於死地,當場就可以處決,沒必要大費周章把人運走,既然不惜累贅帶他們一塊上路,也就意味著兩位少年活著的價值遠大於死去。

  那種優渥待遇當然並不穩定,但撐個幾天應該不成問題,睡一覺再去追都還綽綽有餘,相比之下,梁圖真比較頭疼眼前這一切。

  不知該如何向關曉蕾解釋的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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