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城市斷電、衛星電磁脈衝、再加上毀壞殆盡的三條大馬路,就場面以及規模而言,科特為了狙殺梁圖真所造成的「必要之惡」,實在是誇張了些。如果結局是孽畜伏誅,上帝的正義得以伸張,那也就算了!可偏偏梁圖真最後還是安然無恙,這也就不免讓人感嘆,花了那麼多金錢,搞了那麼多的裝備,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雖然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兩院誅獸也不是第一次踢到鐵板,不過,這次的狙殺卻不能同日而語,當戰鬥的舞台從虛幻角落搬到了現實世界,也就意味著無論成功或者失敗,善後都將是最大的難題。

  以往,誅獸的過程隱蔽且隱密,目擊者很難超過個位數,催眠洗去記憶就能讓任務畫下完美的句點,但這次事情鬧得那麼大,幾乎所有市民都牽涉其中,這個城市雖然不是什麼世界級的大都會,總人口數卻也超過了兩百五十萬,一個院士一次只能催眠一個人,而且大部分的院士一天都不能超過三次,以教廷派駐在這個城市裡的人手估計,單單催眠一個里也要耗費大半年光景,而這個城市總共有四百四十九個里……

  杯水車薪,難杜攸攸眾口──這是梁圖真本人對於教廷善後工作所感到的擔憂。

  雖然,善後的事情再怎麼沒有人擔憂,也輪不到他老兄。

  但,事態權衡不能只看垂直線,繞個圈子想想,教廷的善後工作如果做不好,超自然集團存在的事實就會曝光,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引起社會的恐慌,恐慌造成混亂,混亂導致衝突,衝突一但發生,這個世界的現有秩序就會開始崩潰,並且一發不可收拾。

  接著呢?四分五裂、群雄並起、弱勢結盟、強權割據,沒有法律更沒有倫理,只要願意去拼,人人都有機會站上權勢的最頂點,只要意志堅定,伸手就能夠握住東西,好一個轟轟烈烈幹番大事業的時代。

  任何一位稍具野心的男兒都該為此感到雀躍,但在那之前,梁圖真注意到的是,除了沒有束縛以外,這個時代裡也沒有安定,沒有超級市場、沒有路邊攤販、最慘的是連便利商店也沒有,口渴了想喝飲料不知去哪找,更別提手機收不到訊號,也別想吹著冷氣跟網友連線進入魔獸世界。

  現實是如此的美好,現實是如此的便利,儘管有點乏味,儘管有點無聊,但梁圖真絕對不會想拿它去交換痛快與刺激,懷抱著這般想法,當然應該關切教廷如何善後,有必要的話,暗地裡助其一臂之力也沒什麼不可以,只是,這些關切與好意到頭來都是多餘,教廷以鐵一般的事實證明,兩千年以來,混淆視聽一直是他們最擅長的項目,

  捏造出一個不曾發生過的變電所爆炸意外,催眠幾個專家學者在各大電視台噴口水消毒,整件事情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一、停電是因為變電所爆炸。

  二、爆炸規模過鉅,生成電氣雲導致電器故障。

  三、人類在黑暗的環境中容易產生不安與幻覺,所以,黑衣人是幻覺、摩托車追逐是幻覺,不時傳來的槍響更是幻覺。

  就這樣了,在這個媒體掌控大眾的時代,電視上說什麼,大傢伙就信什麼,雖然信服率不是百分之百,但認同感是社會行為中不可抗拒的一環,當大多數人都肯定某件事,少部分人就算否定,也不敢怎麼張揚,因為他們害怕不被認同,那就好比不是每個上班族都喜歡穿西裝打領帶,但如果不那麼穿的話,他們就不會被認同。

  人們,都害怕被排擠。

  人們,都需要被認同。

  ◎◎◎

  「靠,這樣也行……」看著電視上關於變電所爆炸的後續報導,粱圖真坐在沙發上淡淡苦笑。文明越開發,科技越進步,人類就越自以為是,只要從科學的角度得到答案,便深信不疑。

  西恩趴在茶几上:「自從電視被發明之後,教廷的善後工作就變得很輕鬆,上個世紀他們還要到處明察暗訪,散佈謠言、出錢出力賭人家的嘴,累的跟什麼一樣。」

  「這麼說來,教廷在中世紀全面封殺迷信,吊死女巫、倡導科學,為的就是日後的方便嗎?」克巳很難得也坐在客廳裡,島田家訓有云:閒賦不啻罪惡,這個俊秀的日本少年一向勞碌命,待在家裡不是煮飯打掃、就是製作銀飾,事情都做完的話,就跑出去擺攤,不容許自己有半分怠惰。

  「那種說法就太過陰謀論了,我比較願意相信破除迷信是一種貢獻,而非一種謀略。」梁圖真的思維大都偏向正面:「對了,克巳,你的傷怎麼樣了?」

  「還需要兩天吧。」單手撫著胸口,養傷就是克巳啥也不作的原因:「果然,四位老師說得對,什麼人的拳頭都可以硬接,就是雷孝的拳頭最好迴避。」

  「我想雷孝並沒有很認真跟你們兩個小孩玩,否則你的傷勢不會僅此而已。」西恩熟知太古遺族幾個名門世家的成員特質:「算你們運氣好,百年堂如果派出雷孝的老婆,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了。」

  「大軍的父母好像都是狠角色,難怪那小子愛耍流氓,唉……」梁圖真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這有什麼好嘆?然後他忽然想到:「克巳你的父母也是大人物吧?一定是的,看你爺爺那個派頭就知道了。」

  梁圖真問的輕鬆,克巳卻答的慎重:「……呃,不……不是的……」

  拓旡族少主一向落落大方,此時卻面有難色,梁圖真感覺自己似乎問了個很瞎的問題,馬上改口:「我助你療傷吧!這樣好的比較快。」

  「謝謝梁大哥的好意,自癒也算是修行的一部份。」

  「修行也不差這一點吧?」

  「聚沙成塔,堆石成山,真的不勞您費心,況且,梁大哥,此時此刻,您還是多為自己打算吧。」克巳頗為擔憂:「雖然擊退教廷值得慶賀,但根據我的了解,百年堂有言在先,接著便放任各個種族向您攻擊,這是多麼可怕的窘境,怎麼您還有心情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不然我還能怎樣?」

  「逃吧!梁大哥,不要再撐了。」

  「你也叫我逃?」梁圖真失笑:「凡莉嘉要我逃並不奇怪,畢竟她是女孩子,而你堂堂一個奉行武士道的日本男人怎麼可以叫我逃。」

  「我總不能叫你切腹吧……」

  「誰說的,我可以考慮。」

  「梁大哥!」克巳提高音量:「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別食古不化了,任何時候都開得起玩笑。」梁圖真拿起遙控器關閉電視,認真說:「克巳啊!你太看得起我了,真的非溜不可的時候,我絕對衝第一,但現在還不到那種地步,百年堂的問題其實並不是無解。」

  「怎麼解?你能夠證明你不是進化者嗎?」事實上他很懷疑此人的確是進化者。

  「不能。」

  「那還有什麼好說?」

  「百年堂如果相信我,沒有證據也無所謂。」

  「沒有證據百年堂怎麼相信你?」克巳感覺這番對話似乎陷入雞生蛋或者蛋生雞的困境。

  「百年堂必須相信。」

  「梁大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梁圖真露出莫測高深的微笑:「百年堂是個歷史悠久的組織,擁有極大的權利,具備完整的規章,同時也極度重視聲譽,尊嚴不可侵犯,他們按律行事,師出必有名,這是光榮的傳統,也是沉重的包袱,反過來說,名不正言不順的事情,百年堂絕不會去碰,並且,許下的承諾他們也不可能賴賬,尤其是那些已經流傳千百年的承諾。」

  這番話說來有理,其實卻沒有解答任何疑問,不過,優秀的克巳還是聽出了端倪:「您在百年堂的規章裡找到矛盾之處嗎?」

  「那些歐巴桑、歐吉桑精得跟鬼一樣,哪可能有什麼矛盾…」話說到一半,梁圖真的手機忽然響起,那是學生會副會長的來電,學校很多電子設備都被電磁脈衝搞到報銷,各個科系亂成一團,她要會長立刻趕過來幫忙。

  以梁圖真個性之慵懶,當然不想專程去學校。

  「可是我今天沒課耶,明天再說吧。」

  關曉蕾可不吃這套:『我沒聽清楚,可以請你再說一遍嗎?想‧清‧楚‧再‧說‧喔!』

  聽出女友語氣中隱隱散發的威脅與恫嚇,梁圖真懶意全消,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呃……我馬上到。」

  『嗯,很好,二十分鐘內給我出現。』

  「二十分鐘哪夠啊?換衣服也要五分鐘了,又不是當兵。」

  『我不管,敢遲到你就知道了。』

  嗶!關曉蕾隨即切線。

  「喂喂喂喂!」梁圖真對著空機喂了幾秒鐘,也氣憤的按下停止通話鍵,轉頭對克巳說教:「女人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生物。」

  「那種說法並不公允。」俊秀的日本少年指出問題所在:「男人從來就沒有根據理性去挑選女人。」既然如此,女人要理性幹麻?

  「我承認你說得對,不過,那種成熟豁達的思考邏輯並不適合我的年紀,更不適合你。」

  「什麼樣的年紀才適合?三十?四十?」

  「跟數字無關,是受夠女人的年紀。」

  「原來如此……」克巳略為沉吟,彷彿略有所獲:「我明白了。」

  「嗯,孺子可教也。」梁圖真滿意的點頭,不知道在欣慰個什麼勁兒:「對了,這趟出門應該會拖很久,晚餐不必準備我的份。」

  「是。」

  如果只聽對答內容,還真搞不清楚誰才是財閥少主,誰又是窮大學生。

  「那我走囉,確定不用我幫你療傷?」梁圖真不死心的又問。

  「恕我失禮,梁大哥,你好像不是熱心助人那類型吧?」此話並沒有貶低的意思,克巳僅就平日觀察而言。

  「我的確不是。」梁圖真也覺得自己怪怪地:「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你儘快復原比較好。」

  既然窮大學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財閥少主當然還是敬謝不敏,也罷,順其自然無妨,趕時間,梁圖真不再多言,抓了件外套便出門。

  公寓鐵門關上之後,克巳不禁嘮叨兩句:「到了最後還是沒有把話講明白……」

  「那傢伙本來就沒頭沒腦,看開點吧。」西恩站起身,往客廳的落地窗靠近。

  西恩只有要出門的時候才會靠近窗戶,克巳知道這一點:「要去哪兒?」

  「很遠的地方。」

  「晚飯要溫著等你嗎?」

  「麻六甲海峽,你說呢?」

  「應該是不用了……」那真是超級遠:「什麼時候回來?」

  「事情辦完就回來。」

  撂下一個有答等於沒答的回覆,拉不拉多犬屈腿躍窗而出,化為白色流光,穿梭在高樓大廈之間,轉眼消失無蹤。

  「牠還敢說別人沒頭沒腦……」

  俊秀的日本少年大搖其頭,里米特與西恩相繼離去,歐大軍也被乃父拖走下落不明,如今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晚飯看來是可以省掉了。

  寂寞的氣息在這間破舊的公寓裡瀰漫開來,沒有人喜歡那種感覺,克巳也一樣,但克巳比一般人更熟悉這種感覺──這種曾經包圍他童年的感覺。

  沉浸在這片熟悉的寂寞裡,克巳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他很少見到自己的父母。

  出生到現在,只見過幾次。

  是的,只有幾次……

  因為,爺爺不准。

  ◎◎◎

  島田甚八,一個剛毅睿智的領導者。

  一個在位已經超過四十五年的拓旡首酋。

  絕大部分首酋的任期很少超過二十五年,某些族群還得四年輪一任,即便拓旡族首酋之位採行世襲相傳,四十五個年頭仍然不能說是常態,早在三十年前,島田甚八就該把大位傳予獨子──島田政廣。

  但為何三十年來仍然抓著大權不放?

  因為他不想放?

  因為他不能放?

  不,都不是!因為政廣接不起。

  肅清日本的百年大計把拓旡族的勢力提升到前所未有的盛況,也令島田甚八贏得偉人般的歷史定位,他的人生來到一個戰無可戰的頂峰,而他自己也因為過度操勞顯得心力俱疲。

  他清楚的知道,這已經是極限了,往後的人生,只有往下坡走的份,再也不可能旭日東昇、再也無法帶領拓旡族做出任何突破。但他沒有任何遺憾,因為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偉大,接下來,就是把希望寄託給下一代。

  胼手胝足打下鐵桶江山,交給兒子繼往開來,任何一位功成名就的父親都會做出這般打算,王位世襲的島田家當然更是如此,不過,世事發展往往背離人們的期待,有所期望不代表一定有所希望。

  島田政廣很努力學習擔當首酋所必修的每一項功課,修行日以繼夜,一天只睡一個鐘頭,拼命的程度絲毫不輸給歷史上所謂的懸梁刺骨,但,努力也許必須,成功卻不是必然,沒有規定註明付出就一定能夠收穫,島田政廣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的智商平平,運動神經遲鈍,人也長得醜,氣魄更別提,人說五短必有一長,但這個偉人的後繼者彷彿上天開出來的大玩笑,一無是處兼且一事無成,島田甚八用盡一切努力,動員拓旡族能用的所有資源,打也打了、罵也罵了、身子補了、精靈也拜了,但這些工夫全都白費,島田政廣一點長進也沒有。

  終於,島田甚八含恨放棄,承認兒子愚蠢的事實,不過,兒子可以放棄,島田家的統治權卻必須延續。

  第二代不行,那就寄望第三代。

  儘管政廣是那般扶不起的阿斗,體內終究傳承了島田家的純正血統,島田甚八雖然也擔心兒子的愚蠢會遺傳給孫子,但他沒有選擇,年輕的時候忙碌於建立豐功偉業,從頭到尾也只生了這麼一個驢蛋。

  為了讓事情更妥當一些,島田甚八從優生學的角度出發,透過基因比對的方式決定兒媳婦的人選,希望藉由優秀基因的導入將政廣的不良遺傳降到最低,誕生出一位真正配得上島田家姓氏的優秀子嗣。

  結果大大超乎島田甚八的預料,甚至比他料想的還要好,島田克巳不但天資聰穎,同時也是滔天叉的命定持有人,再加上首酋繼承者的身分,這個孩子集萬千尊榮於一身,根本就是含著金湯匙出世的天之驕子。

  島田克巳的出世帶給島田甚八極大的振奮,也使島田甚八罹患「政廣恐懼症」。

  一方面他急欲拋開政廣帶給他的屈辱,另一方面他也擔心政廣的愚蠢會傳染【當然,這在學理上完全沒有根據,單純只是反映出他的厭惡】,所以島田甚八做出非常不近人情的安排,孫子由他一手撫養,而政廣夫婦則搬出島田集團總部,外放到國外接管規模簡陋的分公司,除非總部有所指示,否則的話,就算過年也不准返鄉。

  島田甚八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或者聽到與政廣有關的任何事,他打從心底只把政廣當作傳宗接代的工具,那種彷彿咒厄般的偏見,阻絕了克巳絕大部分能與父母見面的機會。

  ◎◎◎

  【現在似乎是探望他們的最好時機。】

  父母掌管的分公司就位於鄰近城鎮,克巳心底忽然泛起這股念頭,出生至今,從來沒有距離家族那麼遠過,也從來沒有脫離爺爺的掌控那麼久過。

  【但是,這或者將觸碰爺爺的底限……】

  思考著家族禁忌,島田克巳靠在窗邊想得出神,不過,思索也好,苦惱也罷,他的防備一點也沒有因此而鬆懈,在發達耳目以及敏銳靈識的戒護下,任何不軌的企圖都別想暗地裡得逞。

  此刻,一股魔法力場偷偷包圍了梁家公寓。

  那是空間斷層的波動。

  「拉人進斷層之前也不打聲招呼,太失禮了。」

  拒絕接受無禮的招待,俊秀的日本少年掄起左手衣袖,水藍色召紋綻發柔和光芒,滔天是接近精靈王等級的上位精靈,要攪亂磁場的調和輕而易舉。

  如同漣漪般的法暈在室內擴散,優雅而卓越。  

  環境因素不穩定,空間斷層當然也就搭設無門,陰謀者非得現身不可,克巳注意著每一扇門窗的變化,無論對方從哪扇門窗殺進來,都可以隨機應變,但對方顯然不是泛泛之輩,竟然出乎意料地從樓下發動突襲。

  「倏!倏!」

  兩條藤鞭穿透水泥地板直竄而上,彷彿有生命般疾勁揮邊笞,這變故雖然不在預估範圍之內,克巳卻仍然避的輕鬆寫意,從小以來不曾懈怠過的刻苦修行,讓他面對任何場面都能夠作出最快的應變。

  至少七級以上的鬥氣鞭空,無辜的客廳傢俱被掃成了拉基,財閥少主或者無甚所謂,某個窮大學生卻必然叫苦連天,克巳不禁眉頭一皺,心裡過意不去,但沒有時間感到抱歉,藤鞭持續追擊他的身影。

  就日常生活而言,這間破舊公寓還算寬敞,但面對藤鞭這種大範圍攻擊武器就太嫌狹窄,抱頭鼠竄有辱島田家的威名,克巳不想躲的那麼辛苦,也不喜歡處於被動的位置,決定直接跟敵人面對面。

  腳下聚勁猛踩,磅磅磅!地板登時塌陷,整個人從四樓空降到了三樓。

  三樓有三位青年在等他。

  穿著軍綠迷彩服,塵土味很重,活像是剛打完仗的叢林游擊隊,身材中等,肌肉結實, 膚色接近小麥,就外觀條件而言,他們三位給人的感覺很雷同,唯一的差異只有配件。

  由左到右數過去,第一個男人腕套金手環,雖然盤坐在地板上,氣勢卻明顯高於身旁兩位。

  第二個男人踝套金足環,雙手各執一鞭,突襲克巳的兩鞭都是他在操縱。

  第三個男人臉戴雷朋太陽眼鏡,整體看起來最有型。

  錦蛇、響尾蛇、眼鏡蛇,叢遊族新世代最強的三個人都到齊了,島田克巳感到十分訝異,叢遊族盤據緬甸一帶,拓旡族世居日本,儘管從未交流卻也從未交惡,可以說八竿子打不著邊,他們沒有理由襲擊自己!

  這其中是否有什麼誤會?俊秀的日本少年可不那麼想。

  如果只是一些小嘍囉的話,還有弄錯的可能,但這三條蛇都不是泛泛之輩,搞錯的可能或許不至於沒有,但機率微乎其微,克巳心裡有數,收起誠懇的態度,顯露拓旡族人獨有的冷酷,散發出太古遺族當世第一大族繼承人該有的氣魄。

  「我是拓旡族的菲亞斯,爾等向我宣戰嗎?」

  「我是眼鏡蛇洛伊德,這兩位是我的師兄,錦蛇『班督』、響尾蛇『彭迪』,我等奉家師之命,請少主回去喝茶。」

  叢遊族最傑出的三名年輕好手都是桑鐸膝下,這點人盡皆知,克巳還不至於孤陋寡聞反問對方師父是誰,但就算知道這一點,事情也還是沒有明朗化,反而更麻煩,對方抬出五大強者的名號,講白了就是不容婉拒。

  先覺者桑鐸乃功德圓滿之士,領悟大智慧,具備超神通,多少人求見一面指點迷津都無法得償所願,現在不請自來,拓旡少主本應歡欣應許,但對方先兵後禮,白痴也看得出來宴無好宴。

  「懵懂我輩,何德何能與先覺者同室而席?」明知道是鴻門宴,還能去嗎:「待我回返日本請得武聖作陪,方不辱沒令師之名。」

  抬出八樹總司的名號,實質上並沒有意義,這位強者之首再怎麼技壓天下,也無法立刻從日本殺過來,克巳沒指望對方聽了會嚇到,之所以提,只是氣勢上的反撲,不甘示弱而已。

  「先覺者座前,眾生平等,無尊卑貴賤之分,無老少賢愚之別,少主多禮也多慮了。」雖然言語上繼續繞圈子很沒意義,洛伊德還是應付幾句,顯現出稍具雛形的大將之風。

  而手持雙鞭的彭迪則不想再耗下去,畢竟他都已經出手,還搞什麼見面三分情:「姓島田的有錢小開,識相點,給你面子才叫你少主請你喝茶,不給你面子就叫你小白請你喝尿,乖乖跟咱們兄弟走,身嬌肉貴的,何必搞個皮開肉綻。」

  這番恫嚇頗不入流,但克巳不怒也不罵,冷冷看著窗外:「從這裡跳下去,右轉兩百公尺,有間便利商店。」

  「什麼……?」彭迪滿臉不解。

  「買包口香糖吧,你的嘴巴太臭了。」

  「不知好歹的東西!」響尾蛇顯然是開不起玩笑的那種人,稍微受嘲就要發鞭搶攻:「今天就要讓你知道,脫離家族的庇祐,你一文不值。」

  不是抽也不是揮,彭迪的左手微微震顫,看似沒有動作,鞭尾電射而出。

  『鞭銃!』

  這招的奧義在於把鞭尾當做子彈般發射,速度奇快,克巳如果沒有全神灌注,閃躲或者接招都是猝不及防,但眼下既然已經準備好,就還不至於放在眼裡。

  啪!右手破浪劍指疾點鞭尾末端,高度集中的鬥氣正面衝擊。

  「嗯?」克巳頗為訝異。

  本以為只是一記輕描淡寫的蜻蜓點水,卻沒想到接觸的那瞬間對方鬥氣大幅度加碼,導致他也必須提升鬥氣相抵,兩人隔著藤鞭比拼內勁,鬥氣不斷谷催灌注,柔軟的藤鞭硬化成鋼筋鐵條,彷彿竹竿般卡在兩人之間。

  表面上看來似乎誰也奈何不了誰,拼個旗鼓相當的局面,但實際上,克巳的修為足以把彭迪轟回老家,只是此刻內傷沉重,最多僅能發揮七成功力,胸口隱隱作痛,克巳忽然有點後悔,早先如果沒有拒絕梁圖真的好意,就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想到這裡,克巳心頭也不禁泛起懷疑,梁大哥異常熱心的態度,會否意味著他早有預見呢?實在莫測高深啊!

  「嘿嘿!怎麼啦!喘不過氣了吧,這就是有錢人家跟我們窮苦人家的差別,溫室裡的花朵始終只是好看而已。」彭迪訕笑說著,他出生於貧瘠,成長於貧困,說是忌妒也好,羨慕也罷,反正就是看不起富家子弟,尤其是島田克巳這種舉世矚目的天之驕子,不但要狠狠打敗,更要狠狠羞辱。

  克巳沒必要理解彭迪的憤恨,不過:「一再強調這些所謂的差別,不過突顯出你的自卑而已」

  「而我這個自卑的人卻能夠把你壓的死死。」

  「是嗎?」

  「不是嗎?」

  「那這樣呢!」

  俊秀臉龐秀出一個輕蔑微笑,薄如紙片的水勁從指縫間逼出,迅比疾風、銳不可擋,嚓的一聲!筆直切開了藤鞭。

  彭迪大驚失色,怎麼也想不到本來中規中矩破浪水指勁竟能如此變化?

  他不曉得的是,破浪水裏劍本來就該是這般狠辣。

  四將衛中『小林家』的武藝技走偏鋒,多以指法為主,追求所謂『針鋒』的境地。克巳的『破浪劍指』雖然正式習自於當代將衛「小林千歲」,但基於身分氣度的考量,改以王道心法推動,正直而中庸,整體表現雖然比原貌鈍很多,正常狀態下克巳卻已經夠用。

  不過,此一時非彼一時,沉重的內傷讓克巳別無選擇,同樣程度出力的前提下,當然要選用殺傷力較強的運勁心法。

  擁有響尾蛇稱號的窮苦青年臉色大變,克巳的指勁像是銀針穿絲綢般般,輕易刺破他自以為堅實的防禦力場,可怕的銳利駭人聽聞,就算給足時間細想也不見得擋得下,又何況眼前驟變迫不及防,唯一的辦法是端出穩勝克巳的鬥氣等級,那就不用考慮技窮的窘境。

  但問題是,他拿的出來嗎?

  很遺憾,那太強人所難。

  長年以來裨益於神兵,克巳的鬥氣跟大軍一樣都超乎尋常強者許多,彭迪雖然是叢遊族傑出好手,鬥氣卻也高不出尋常強者多少。既然如此,指勁貫穿藤鞭也就只會是不可抗力的結局。

  除此之外,彭迪還得賠上一隻手掌。

  那是他輕視拓旡族少主應當付出的代價,不過,他的師弟可不會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

  「二師兄,我來助你。」

  排名敬陪末座的洛伊德揮鞭救援,一鞭側擊便擊碎了令彭迪大驚失色的銳利指勁,但那並不表示他的修為還在師兄之上,只因為破浪劍指的鋒銳都集中在正面,從旁下手的洛伊德自然事半功倍,不過,理論上儘管簡單明瞭,洛伊德短短數秒間看出破浪劍指罩門所在的這份眼力,仍然是不容小覷。

  「一起上!」

  逃過破掌之災的響尾蛇沒有半分遲疑,吆喝師弟聯手出擊,兩人棄鞭不用,純以近身搏擊將戰局縮減在最小範圍,這是很明智的作法,鞭子始終是長距離兵器,越打波及範圍越大,而戰場越大逃走的門路自然也越多,擊敗克巳或者沒有問題,生擒克巳卻很有障礙。

  同時他們也擔心事情鬧大會驚動拓旡族的人前來干預,島田克巳雖然是離家出走,但拓旡族行事縝密綢繆,不可能對於首酋繼承人完全置之不理,這附近一定安插了某種程度的監視裝置或人員。

  如過不是沒有選擇的話,誰願意開罪拓旡族,他們師兄弟此行是兵行險著,成功了至少還有個少主當要脅,投鼠忌器的前提下對方不至於輕舉妄動,但萬一失敗了,那就得應付當世第一大族的全面反撲,無論基於面子還是裡子,拓旡族都有充分的理由與能力讓叢遊族雞犬不留。

  也就是因為曉得事關重大,響尾蛇和眼鏡蛇志在必得,系出同門的招式與鬥氣,再加上同甘共苦的默契與熟悉,發揮出雙倍加乘的效果。

  叢遊族武技「青竹詩」類似瑜珈,能突破人體關節的限制,在意想不到的部位扭轉,令人讚嘆的柔軟防不勝防,而且該族戰技泰半與毒有關,克巳不但要注意對方刁鑽的體術,還要小心對方不時施放的毒霧,拓旡族武技再怎麼剛柔並濟,也守的左支右拙,險象環生。

  幾個照面下來,負傷越見沉重,不只是內傷與外傷,毒素累積也已經到達難以抑制的境地,再找不到空檔運功驅毒的話,隨時都會毒發倒下。

  【可惡……早先如果接受了梁大哥的好意,這種程度的圍攻根本算不了什麼了!」

  俊秀的日本少年心中再一次怨嘆,他輸得很不服氣,但也無法否認現實就是這樣,敵人是不會因為你狀態不好而擇日再戰的。

  「呃噗──!」

  再也支持不住的克巳終於吐血,雙膝跪地,欲振乏力。響尾蛇見狀大喜,舉掌就要給予昏迷一擊,但就在這個時候,炙熱焚風襲來,彭迪曉得有人偷襲,下意識反射轉身回擊,與偷襲者硬拼一掌,滾燙的鬥氣震得他氣血翻騰,往右後方滑退八步之多。
  
  手掌輕微燙傷,緩緩冒出燒焦白煙,這霸道的炎系鬥氣,使彭迪推斷來者不作第二人想。

  「跋厲族?哼!你是阿姆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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