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話 佈局中原

  武定城,昔日歐帕斯,如今「北歐帕斯」的首都,縱然南北開戰,但距離戰線
遙遠,又是天子腳下,維持治安的人手充足,照理來說,應該不至於產生任何混亂
才是,不過,現實上卻是恰恰相反。

  最多只能容納二十萬人的城池,卻擠進了三十萬以上的人口,那數目比臨界值
高出太多,房舍不夠住,於是多餘的外來平民只有佔據大街小巷,以天外被、以地
為床,垃圾雜物到處堆,糞尿髒污四處灑,別說車馬難行,就是普通一個人要移動
,都是很麻煩的一件事。

  空間不足,其他資源的分配當然更是窘迫,除了水源因為是接引城外高山湖泊
不虞匱乏之外,吃的東西價格十倍跳漲,一枚銀幣還不一定換得到一碗白米飯,飢
餓使人瘋狂,買不到或者買不起,都造成了同樣的結果──搶奪。

  一時之間,武定城的犯罪率毫無疑問是南北歐帕斯之最,為求生存而暴亂的因
素雖然是混亂的基礎,卻不是混亂讓人驚恐的理由,趁火打劫才是。治安人力的不
足,讓平日耐住心中私慾的一些人,彷彿解開枷鎖的豺狼,或獨行或集體,再無任
何遮掩的做出種種惡行。

  「當窮人很多而且行為無法遏止的時候,有錢就是一種罪過。」

  富有的商家豪紳最先遭殃,不管能吃不能吃,值錢不值錢,珠寶、衣物、古董
,桌子、椅子、茶几,只要見喜歡的,就通通搬回家,全武定城的商店,除了受到
官方和邵泉派保護的以外,全部遭到洗劫一空的命運。

  「當行為不再受到約束而且肚皮填飽之後,飽暖思淫欲就是古來最靈驗的箴言。」

  稍微具備相當程度姿色的女性,是排名第二的受害者,不僅夜路暗巷有危險,
大白天走在官道上也不安全,隨時都有可能被人擄劫上車,或者被人從後遮住口鼻
,倒拖進求救無門的所在,接著,就要承受身體與心靈雙方面的揉擰折磨,運氣好
的女性只遇到一位加害人,事情不會拖太久,但運氣比較差的女性,碰上了集團犯
案,一位接一位,那真的是沒完沒了。

  「當積怨既久並且後果無須再顧慮,復仇就是當務之急。」

  一位知名的中年學者被妻子殺害,因為他外遇多年;一位少年被鄰居打斷手腳
,因為他常常偷拔鄰居的楊桃;一位老先生被幾個少年毒打致死,因為他總是嚴厲
的責罵他們。無論有意無意,只要曾經對別人造成傷害,甚至僅是造成不悅,都有
可能在這綱目不舉的時刻,受到可怕的報復。

  這就是人性嗎?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目前的情形,無論任何人以任何角
度衡量,都會得到一致的結果──糟透了!

  而造成這樣糟透結果的主因,來自於武定城主事者一個大仁大義的舉動──廣
開城門接納躲避戰爭的難民,從難民的角度而言,這是個值得被讚許的義行,但對
於首都的居民來說,這卻是個惡夢,至於從統治者的角度衡量,雖然拒之門外殘忍
,但讓首都容納最大限度以上的人口,則委實不智。

  這一點,維持治安的巡守隊,有非常深刻的體會,他們管不動這麼多飢寒交迫
的難民,所以只好轉而守護一些特定人士,任由城內的治安持續敗壞,隊長顧奎璋
真的不明白,就連其他大字都不認識一個土領主,也都知道不可以放行任何難民入
城,聰穎的居心王,雖然性格不佳,卻絕對不蠢,何以令首都的情勢演變至這等無
可收拾的地步?

  關於這個部分,隊長是不可能會明白的,因為命令,並不是顛居心的意思,而
是王太后「派翠絲」的意思。

  此刻,置身於古樸剛毅的歐帕斯王宮裡,派翠絲掀開窗簾,瞭望城中景象,那
難以遏止的混亂,讓她徐娘半老的紅唇,泛起滿意微笑。早年信仰唯恐天下不亂的
復活教,後來下嫁顛沛,幾十年來,她堅守本分,沒有再為攪亂世界的大業盡過半
點心力。

  但那只是表面,實際上,她背負著更艱鉅的任務──將顛家的力量拉到復活教
這邊來。百年前,刀顛劍極舉世無雙的組合破壞力,讓復活教眾深感恐懼,如果要
預防那種情況再度發生,就必須剷除顛極兩家,不過那太困難了,而單單殺滅一邊
,存在的那一邊必定強烈反彈,到時又是一場惡戰。

  因此,更好的辦法是,把其中一邊拉進復活教,讓他們自相殘殺,至於拉哪一
邊?這其實不用傷腦筋太久,極限血脈獨立出來的冰焰堡,雖然勢單力薄,但背後
矗立著關北極家龐大的陰影,中原裡敢跟關北極家正面衝突者並不多,復活教暫時
還不屬於其中的一份子。

  再者,一直以來,比起單刀迎擊千軍萬馬的霸者顛峰,時而不知所蹤的大俠極
限,則更是令世人感到深不可測。顛家雖然權傾歐帕斯,統馭萬民,但事實上一直
都很孤單,抵禦外患的同時,更要注意國內藩王冷不防可能來個一刀,儘管在江湖
上顛家的朋友眾多,但大部分時候,那些朋友都無法在江湖以外的地方出力,因此
不難想像的是,顛峰後人的生活通常都很累,身心俱疲的累。

  針對顛家血脈這方面的弱點,復活教培養了派翠絲,當然,她的能耐不只是撫
平疲憊的溫柔鄉,復活教眾了解,之於顛家這等武林世家而言,隱藏身分是沒用的
,遲早都會被發覺,於是反其道而行,讓派翠絲以敵人的身分登場,然後輾轉製造
一些個衝突巧合,以天衣無縫的劇情演化,將顛沛何派翠絲湊在一起,這部分顯然
是最困難的,不過無論如何,結果是成功了。

  登上王后的位置只是第一步,如果以為當上一個強者的妻子就可以控制該強者
的話,那也就太異想天開了,已經具有相當武力的顛沛不可能信仰復活教,因此派
翠絲的目的不是夫君,而是自己肚子裡──將來必定正統繼承顛家一切財力、權利
、以及武力的孩子。

  顛居心聒聒墜地之後,派翠絲盡心盡力做好歐帕斯國母應盡的義務,同時,也
不著痕跡的向顛居心灌輸復活教教義,這是一個長遠的計劃,她並不覺得辛苦,因
為丈夫不但是一國之尊,更是天下有數的武者,最重要的是,非常的愛她。

  撇開背景以及陰謀不談,身為一個女人,有這樣一個丈夫,已經可以說的上是
不枉此生。

  但是話說回來,丈夫愛她,那麼………她也愛丈夫嗎?是的,派翠絲真心愛著
她的丈夫,儘管──最開始的時候,她並沒有愛他的打算。

  從基本面上推敲,這份愛意絕對是長遠計劃裡的一個意外,但是對於計劃本身
並沒有衝突,只會令派翠絲的賢妻角色扮演得更加出色而已,所以說,這幾乎算不
上是意外,但另一個意外,就不是那麼輕鬆了。

  那個意外,指的是顛居心追求武道的力不從心,這太不應該了,整個長遠計劃
目的就是顛家武學的力量,雖然歐帕斯的財力權利也很重要,但如果缺少顛峰創造
的武學,那豈是遺珠之憾可以形容,根本就是功敗垂成。

  因此,當派翠絲知道兒子有著某種程度的習武障礙時,立即就去找夫君商量,
就算那是天生的缺陷,身為一代宗師的顛沛,也應該會有解決的辦法才是。但,派
翠絲得到的,卻是非常意外的答案。

  【妳多心了,我們兒子的身體並沒有任何先天不全,事實上,就我看來,顛氏
優良的練武根骨他全都承襲,甚至,我可以說一句,從來,我就沒有看過這麼適合
習武的體魄。當然,妳一定很懷疑,如果為夫我所言不虛,那麼何以兒子的練武成
效不彰?很簡單,在他懂事之前,我用氣勁鎖住了他的筋脈,那只是一種限制,不
會影響他的發育或者日常作息,可能的話,苦工下的足,他還能夠具備打贏幾個小
兵的實力,不過,永遠無法擠身一流高手之列。】

  【為、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的兒子!?】

  【原因,妳應該比我更清楚吧!老婆,呵呵!】

  罕世匹敵的夫君意有所指笑著,那是霸者掌控全局的微笑,復活教的長遠計劃
,早就已經被他所透徹,在那一刻,派翠絲訝異是當然,不過,另外一種情緒──
疑惑,則更是氾濫。
  
  是什麼時候查覺的呢?如果一開始就知道全盤計劃,又為什麼隱忍不發?就算
最近才知道,也應該將自己拿下才是,夫君的想法到底………

  這一猜,就猜了十幾年,由於顛沛一直也沒有再多對此事多作說明,派翠絲自
然無法猜透箇中原由,她只敢確定,只要夫君在世一日,復活教就最好不要輕舉妄
動,否則的話,很有可能讓百年來的籌備毀於一旦。

  時至今日,歐帕斯王顛沛已去,派翠絲永遠也不可能知曉夫君縱容自己的理由
,不過,到了這種時候,那理由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隨著夫君的逝世,一個屬
於復活教的新時代,就要開始!

  拉上簾幕,歐帕斯王太后轉身走回室內中央,現在是午餐時間,而這裡是寢宮
餐廳,待她就坐,就可以開飯。看看菜色和份量,足夠一打人吃到撐,儘管武定城
裡數萬人飢寒交迫,但王族該有的山珍海味以及浪費,還是不會少的。

  當然,王族吃飯擺擺派頭天經地義,但如果只是王太后一個人用餐的話,這餐
份量無論如何是浪費的過火,不過,顯然不是那麼一回事,因為,餐廳裡除了奴僕
以外,還有其他三個人一起享受這頓王室的午餐。

  「僅是一道懿旨,便令武定城落入此番混亂地步,太后沉潛多年,手段高明如
舊,本壇主好生嘆服。」說話的人座位靠太后最近,長相陰鶩,眼若寒芒,正是曾
經一掌便讓白髮皮衣男痛得死去活來的無相壇主──駱培農。

  「算起來,這都還得仰賴駱壇主你,歐帕斯始終是屬於殿下的,若不是你出手
解開了殿下體魄的禁制,令他放下既有權利重新歸回武道的話,恐怕殿下是不會允
許哀家這個母親,對他的歐帕斯造成任何毀壞。」

  「那倒是個重點。」無相壇主心有餘悸:「為解開令郎經脈的禁制,本壇主祭
起七成魔功全神灌注,卻仍遭反震力傷及,顛沛不愧當世強者之名,隔世一擊,仍
令本壇主需耗費頗長的時日調養始能痊癒。而更令人訝異的是,為了不使顛家力量
落入本教手中,他竟能對親身骨肉下此重手,姓顛的果有其獨到之處。」

  「在這方面,先王的做法的確大出哀家意料之外。不過,那些努力都是徒然,
無論如何,顛家的力量勢必納入本教,這是誰都已經無法阻止的了。」是過於自信
嗎?以夫君的能耐,怎麼可能估不到其他能人可以解除居心經脈的禁制呢?顯然,
派翠絲對於顛沛的不解,並沒有因為往生而截止,反而更是加深。

  「這回令郎可真是因禍得福,顛沛的制脈手法,非但沒有造成任何經脈萎縮,
反而無形中鍛鍊了根本,在本壇主打通令郎經脈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功力大進,假
以時日,當他適應了陡然間靈敏數倍的反應神經出關,那麼,他應有的力量,就絕
不會在二十天的流量之下。太后功德圓滿,實是本教功臣。」

  「您太客氣了,駱壇主,比起您佈局中原的深謀遠慮,哀家這點貢獻算不了什
麼,看到今日在座您所培養的這些人才,哀家才真正意識到,您的目光是多麼的遠
大,來,各位教友,敬中原混亂的未來。」

  彷彿什麼慶功宴一樣,歐帕斯王太后舉杯敬酒,她口中所讚人才並非什麼場面
話,而是中肯評語,一直沒有插嘴的其他兩位陪客確實大有來頭,年歲俱在三十五
上下,代號分別是「隙」以及「綻」。

  前者瞎去右眼面戴眼罩,一身綠林盜匪裝扮,後者身著斐冷粹藍底白星軍服,
肩頭勳章估來竟是個將軍之流,他們兩位再加上小丑「瑕」,三人俱是駱培農的得
意弟子。

  復活教的宗旨既然是顛覆,當然少不了派臥底潛伏在各個重要團體機關,以便
關鍵時刻對中原安寧作出巨大影響,這樣的臥底特遣行動,駱培農一共派出過四次
,人員總數超過五十名,但三十年下來,雖然沒有人被揭穿過,但力爭上游的過程
裡,死的死、殘的殘、資質低劣的不受上級重視,真正成功爬進了高層位置的復活
教門徒,絕不超過六名。

  而瑕、綻、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們三位在所屬的機關團體裡,都竄升至
幾乎接近領導者,或者已經成為領導者的地步,他們的成功沒有牽涉到任何攀親帶
故,或者絲毫僥倖,全是仰賴過人的努力與天份,才打下這一片屬於自己的優越天
地,那絕對不簡單,無論智慧還是武功,兩方面他們都不會是弱者。

  可以預見的是,無相壇主師徒之間的裡應外合,將會是今代復活教眾所有顛覆
計劃的策動核心,中原從此多事矣。

  「請問太后,是我供給的軍火不夠嗎?南歐帕斯的戰況緣何一直僵持不下?」
酒過三巡,說話者是代號綻的斐冷粹將軍,今日這些復活教的核心人物齊俱一堂,
除了打個照面認識一下之外,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研判未來情勢,以及檢討正在進
行的計劃。

  「不,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火槍多寡能夠決定的了。本來,哀家也以為,水
銀全隊率領十五萬大軍兵分多路,應該可以在短時間之內剿滅叛亂,但很顯然的是
,敵方軍事將領的運籌帷幄,比預料中高明很多。」

  「連水銀領頭也打不下?怎麼會?南歐帕斯該沒有這等人物!」綻既然具有將
軍的身分,對於中原諸國的軍事人才,也就有著相當程度的認知:「難道……大同
國協對於克普隆的支持,不僅止於物資而已?」

  「了不起,綻,你這猜測與莫耐古前日傳回的情報不謀而合,大同的特種部隊
已經全員投入了南歐帕斯的獨立戰。」王太后眉頭深鎖:「毫不遲疑便把整支特種
戰力調來的動作,令我相當不安,李東煌這不死老怪似乎知道些什麼。」

  手中捏著酒杯的駱培農,抱持穩當態度:「這其實不必意外,那老傢伙活得太
久了,廣闊的人脈能夠擷取許多珍貴情報,再加上歲月的洗鍊,本壇主相信,他看
事情的眼光,定然擁有忽略表面的穿透力。假設他知道我們的存在,假設他猜到歐
帕斯是我們顛覆中原的出發點,那麼,保住一半的歐帕斯,也就會是阻擋我們最有
效的策略,哼哼!這位中原的大家長,還真不容輕忽。」

  也就是說,南北歐帕斯的內戰,演變成了水銀對決捍衛者,嗯,果然不是幾天
之內能夠解決的問題,綻面無表情的思索著,在江湖上,他就是以這副棺材臉著稱
:「勢均力敵,那麼,為了打破這平衡,不妨把戰局擴大吧!太后。」

  「把瓦崙拉進來是嗎?」派翠絲點點頭,因為大同已經干涉,所以向帝國求援
,這理由的確很充分:「哀家也曾經考慮過,不過,風險太高了,關北極家的警覺
心,並不是那麼好蒙蔽的,而且,衡量瓦崙的野心,在打下南邊以前,搞不好已經
先併吞我們北邊,這麼一來,大同和瓦崙各佔一邊,井水不犯河水,局勢或者會發
展至再和平也不過,那與我們的預期值差太遠了。」

  「不錯,照目前的局勢,太后的顧慮絕非多餘。」駱培農贊同的解釋:「經過
百年冷戰,大同和瓦崙的恩怨已經沉澱於谷底,在利用王蟲激活那些恩怨以前,挑
撥他們還嫌太早。說到這個,王蟲怎樣了?尋回了嗎?」

  始終不發一語,持續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隙,此刻不得不出聲了,因為這樁事
他最清楚:「儘管不很順利,但瑕與葉上猜已於大野狼森林了結此事,另外,根據
瑕所傳來的報告書,之前奪走野邃牙的小兵,如今與瑪法分開,往赴維德城保護李
東煌,據瑕的描述……」

  外表看似草莽粗魯,而且又瞎去一目,但隙的敘述把握住重點而且簡短,顯現
出他的腦袋相當有條理:「……以上,就是全部的過程,葉上猜的表現差強人意,
但總的來說,瑕補救的還算可以。」

  綻有著一頭暗紅色的髮絲,他跟瑕一樣,臉部肌膚都白的嚇人,不同在於瑕是
塗的,而他是天生的:「如果是那樣的話,攻擊李東煌的行動,可以取消了吧?」

  基本上,襲擊李東煌的行動是隙規劃的,肇因是基於巴圖魯那邊遺失王蟲繭的
緣故,為預防最壞情形發生──王蟲繭落入大同官方手裡,隙就判斷必須要給大同
官方一些麻煩去忙碌,以便於模糊焦點,趁官方還沒注意到之前,爭取時間奪回、
或者銷毀王蟲繭。

  而最驚世駭俗的手段,當然就是攻擊他們的總統,現在既然原因已經不成立,
那麼,就應該收攤走人,畢竟他們本來就不覺得大同國協總統有那麼容易被暗殺,
不過,獨目的隙,抱持別的想法:「恰恰相反,我認為繼續搞下去未嘗不可,捍衛
者不在大同國內,現在的李東煌可說是防衛空虛,失敗就算了,但假若真的取了他
的性命,絕對是大大有利的收穫。」

  「呵呵!你捨得你的收藏品嗎?」了解弟子吝嗇本性的駱培農,訕笑說道。

  「為了復活大業,那算不了什麼。」

  隙回應的如此豪氣,無相壇主登時允諾:「難得你會這麼大方,就照你的意思
去辦吧!總歸犧牲不了多少人,而用錢請來的那些,死了與本教無關痛癢。」

  「多謝壇主。」微微點頭示意之後,獨目的隙轉向歐帕斯王太后:「話說回來
,太后,我曾經聽影能提過,顛家的傾世刀法,必須配合野邃牙才能發揮,不知是
否屬實?」

  「確是實情,整套傾世刀法,是顛峰針對邪刀的凶蠻刀氣所設計,換作了其他
刀刃使來,據說破綻百出。」

  無相壇眾人聞言,面色俱都往下一沉,派翠絲證實了傳聞,那也就代表,復活
教雖然爭取到了顛居心,並且幫助顛居心突破經脈禁制,但是,刀法是顛家力量所
在,顛居心缺少發揮傾世刀法的重要元件,那等於他們還是沒有得到顛家的力量,
白忙一場,叫他們怎能不大受打擊。

  但是幸好,還是有所補救的餘地,代號隙的獨眼盜匪盤算說道:「那可就千萬
不能放過那個巡城小兵了,正好啊!他要去保護李東煌,待會兒我就聯絡維德城那
邊的人,順便將他收拾掉。」

  「哼哼哼哼……」代號綻的斐冷粹將軍忽然冷笑,不過,表情還是棺材樣。

  「你笑什麼?」

  「你以為自己派去的那些人都是什麼料?最多就是四個教友加上一些為錢賣命的
老粗而已,光是攻擊大同總統,我敢肯定,就已經是他們最大限度的工作量了,至
於那位邊緣,你說他是小兵,他就真的是小兵啦?最起碼,他也擁有一個人單挑四
位水銀以及莫耐古的能力,貪多務得啊,同志。」

  「不勞費心。」獨眼的隙乾笑兩聲:「別忘了我讓他們帶去四副魔弓,那可是
無與倫比的利器啊。」

  「話不能這麼說,隙,平心而論,在認真的高手面前,你那四副魔弓並不可怕
。」與邊緣有過交手經驗的無相壇主,明智在兩件事之間做出取捨:「儘管武功不
行,李東煌其他方面卻是深不可測,與其主動取其性命,倒不如慢慢待其凋零,百
多歲的人了,節氣始終有其極限,還能活多久?放他一馬,可以避免許多不必要的
麻煩,目前本教正值多事之秋,還嫌對手不夠多嗎?倒是野邃牙,務必要取回來,
聽懂了嗎?隙。」

  「十分清楚。」一切方向都以壇主的裁決為原則,隙不想也不敢有其他意見,
但還是瞄了斐冷粹白面將軍一眼,感謝他的多事:「那麼你那邊呢?綻,巧工生的
工作室到底是傳言,還是確切存在,你查清楚了沒有?」

  「並不是那麼好查的。」綻沒有跟獨目盜匪一般見識,維持往常的面無表情:
「自我接下御刃以來,已經翻遍了工坊牆瓦,閱盡了百年紀錄,我相信,中原裡對
於這座工作室的線索,沒有人比我更多,但就現階段而言,無論存在還是不存在,
我都無法妄下斷言,這其中玄虛,實是如入十里迷霧。」

  隙聞言揮手恥笑:「呿!那就是一點進展也沒有囉?」

  「非也非也,至少我可以篤定的告訴你,感覺已經十分接近。」

  「唷!唯利是圖的軍火販也學人家談感覺,就好像強盜假扮吟游詩人一樣格格
不入。」

  當平輩同儕成就接近的時候,無論良性或者惡性競爭,大都很難處得很好,復
活教徒也不會例外。對於隙的調侃,綻先是面無表情的緩緩嘬杯茶,接著,直接了
當的應了一句:「不要拿我跟你比。」

  雖然這種同門不合的情況很普遍,但駱培農並不想在歐帕斯的王宮裡太丟人,
所以插話打斷了弟子的紛爭:「既然你已經認為十分接近,那麼,如果真的確定了
,就把消息放出去吧!」

  「弟子也是那麼打算。」綻同意回覆。

  好一招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派翠絲又一次的對無相壇上下手段感到讚賞,巧工生
的工作室,是近百年來所有傳說寶藏裡最吸引人的,那裡頭可能沒有金銀財貨,又或
者武功秘笈,但名匠巧工生被譽為超越時代,他的工作手記,還有未公開的一些發明
,就比武學財寶更吸引人。

  當然,大家搶著要的,並不是能夠促進生活便利的巧器,而是開疆闢土的戰爭工
具。據說巧工生晚年的時候,研發了諸多戰爭武器,地殼王蟲只是其中的一種而已,
照王蟲的水準來推,其他發明的威力就算不及,也不至於差到哪裡去,更有可能,還
有克制王蟲的武器。

  中原之所以和平,並不是因為各國相處融洽、或者各國懶得打仗,而是因為地殼
王蟲的存在,各國才都不敢妄動。

  要不然的話,很多國家其實都有開戰的理由,瓦崙要讓皇帝再度君臨中原、聖流
士要宣揚上帝的存在、大同國協要解放封建、斐冷粹唯利是圖。所以復活教積極尋找
巧工生工作室的目的,就是為了打破中原薄弱的和平,拉開戰國時代的序幕。

  那麼,又為什麼要把消息放出去?每個國家派來的特遣隊實力都不會於比復活教
弱,這樣做豈不是憑空增添許多對頭嗎?對復活教有什麼好處?

  當然有!巧工生既然是一代科技宗師,他的遺產又怎麼可能缺乏精密機關陷阱保
護,如果單單只有復活教去闖,那麼壯烈成仁的機率絕對十分高,所以把消息放出去
,讓有志於此的國家、團體,派遣的高手先去探路,不但減低了復活教的風險,而且
相對的,要是陷阱真的異常凶險,也消弱了外人的力量,想來,真是一舉二得的好買
賣啊!

  ◎◎◎

  儘管名學者「迪斯卡本瑞」的研究指出,中原裡礦產蘊藏量最豐富也最多元的地
方是庫倫,但該國始終無緣成為工業重鎮,甚至很少有機會被人開採,因為環境太險
惡了,又是魔獸又是超自然現象的,誰去挖誰倒楣,因此,礦產蘊藏量第二多的斐冷
粹,才會有機會冒出頭。

  從工業時代開始,近兩百年來,矗立的煙囪和濃密的黑煙就是外人對於斐冷粹的
刻板印象,白鐵到黃金、煤炭到鑽石,斐冷粹日復一日運出一車又一車的原礦,沒有
意外的話,這些原礦裡只有三成外銷,剩下的七成會在國內加工完畢,製成生活用具
或者殺伐武器之後才出售。

  所以不難理解的是,舉凡鐵石加工品,無論鍋碗瓢盆、斧鉞鉤叉,在斐冷粹如果
買不到的話,其他地方也不用去找了,但有一種東西例外,那就是金銀珠寶,那纇貴
重玩意兒雖然也是在斐冷粹本土生產,但卻只有極少部分會在斐冷粹國內販賣,通常
的話,都會運到瓦崙帝國去。

  運到瓦崙幹什麼?當然不是進貢,而是做買賣。

  斐冷粹本土不能賣嗎?可以,但是很容易被搶,那是非常悲哀的一件事,因為工
業發達,再加上政府對於危險武器沒有多加管制,火槍隨處可得,所以斐冷粹的治安
就是中原七國裡最淒慘,根據統計,平均每五分鐘就上演一樁搶案。

  因此,就算在帝國域內做買賣要繳不少稅金,但比起被搶可能血本無歸,以及賠
上性命,珠寶商們還是樂得把珠寶運過國界來賣。也因此,瓦崙帝國最鄰近斐冷粹的
都市──「安達」,才會成為中原裡珠寶批發業最發達的集散地。

  說起來,這是很奇妙的一件事,僅僅只是跨越一道國境,珠寶商們就能夠感覺到
無比安心,那樣的信心,並不只是建立於對瓦崙嚴苛法律有信心而已,更重要的是,
瓦崙徹底執行律法的態度。

  就拿巡邏這件事來說好了,其他地方的治安機關,標準程序是早中晚各一次,最
多,宵夜的時候加巡兩趟,那樣就沒了,但瓦崙帝國大大的不一樣,每個小時巡邏一
次,二十四小時絕無間斷,另外還有三次的不定時抽巡。

  那樣密集的巡邏,在初步層面,就已經打消了許多不法之徒的歪念。不過,對於
一些真正不怕死的頑劣份子,或者還是沒有赫阻功效的,殺頭的勾當永遠無法遏止,
偶爾,隔一段時間,安達裡還是會發生一兩起搶案,就像現在──

  砰!砰!

  爆竹般的火槍擊發聲響起,些微硝煙在空間裡流竄,老闆嚇呆了,他家三代在安
達開設金舖,雖然聽說過隔壁街發生搶案,但從未見識過,剛剛六位蒙面人推門進來
,還沒說話,就開槍立威,委實讓他不知所措。

  三位蒙面人注意著舖外動靜,兩位蒙面人看好店裡顧客,首領丟了幾個袋子到櫃
檯上,吩咐老闆把值錢的珠寶放進袋子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標準式的斐冷粹
搶劫,這些街劫匪一定來自於斐冷粹,瓦崙本土沒有不法之徒敢這麼招搖,火槍的響
聲會在第一時間之內把治安單位引來。

  「動作快一點,想吃子彈是不是!」

  劫匪首領催促著,他上個月才從斐冷粹的監獄被放出來,在牢裡聽說了這塊珠寶
批發集散地,出獄之後,找了幾個年輕氣盛的朋友,一起到這裡來發財,蹲過苦牢的
他,認為這種事情沒什麼大不了,就算被抓了,只不過換個地方蹲而已,真搞不懂,
為什麼斐冷粹的其他盜匪不到這兒來幹買賣,真是太輕鬆了,每個人都沒有絲毫戒心
,連進城的關卡也不搜身,僅僅口頭問問有沒有攜帶違禁品,哈哈哈!怎麼說怎麼信
,真是太好騙了。

  不過,關卡的衛兵放行前說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什麼……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言
行負責,說謊是法律所不允許的,哼!說謊這種事情哪抓得到,以為老子是三歲小孩
啊,還聽話有糖吃呢!

  老闆非常合作,跟個呆頭鵝似的,迅速把幾個袋子都塞滿,非常符合瓦崙官方對
民眾的要求──服從是唯一。

  「很識相嘛!不錯,大爺們下次會再來光顧的!哈哈哈!」扛起飽滿的寶袋,六
個蒙面強盜步出被他們洗劫一空的金舖,剛踏出門口,腦海裡規劃著怎麼花錢的時候
,發覺情況非常不對,不知何時,整間店已經被二十位以上的警察包圍。

  於焉,六個強盜又退回了金舖。

  「你們是怎麼把風的!?被人家圍起來都不知道?」

  「老大,我發誓,一分鐘以前外面連個鳥都沒有。」

  「那他們是憑空冒出來的嗎!媽的,跟他們拼了,拿槍桿沒道理怕拿刀劍,大家
聽好,衝出去以後在老地方集合!衝──!」

  雖然喊的大聲,但匪首自己卻待在原地,推其他弟兄跑前頭,在他的吆喝之下,
三位盜匪就這麼傻傻地破門而出,站定門前,準備拔槍掃射排排站好的官兵,但他們
並沒有扣板機的機會,遠遠地,倏倏三聲!三支勁箭電射而來,銳不可檔,三位盜匪
應聲倒落,死因毫無例外,俱是被箭矢穿透腦門。

  「抗拒從嚴,坦白從寬!持械者,殺無赦。」幾個瓦崙官兵如是喊著。

  看到同伴先前的下場,除了匪首以外,剩下的兩名盜匪都慌了!因為不論他們怎
麼瞧、怎麼望,也找不出弓箭手的位置,傳聞中,瓦崙長弓的射程遠在兩百步之外,
看來並無虛假。

  「老大,怎麼辦!?他們好兇啊!」

  「我就說瓦崙的官兵狠嘛,你就偏要來!現在該怎麼脫身?老大!」

  「閉嘴,讓我好好想想。」按照剛剛的情形,硬槓出去是不可能了,匪首望了望
縮在金舖角落顫抖的顧客和老闆,思索著押人質出去的可行性,結論還是討不了好,
那麼精準的射羿之術,人質不足以當擋箭牌。

  沒想到瓦崙官兵那麼有效率,在斐冷粹,一個城市有十個警察就不錯,這裡居然
沒事就跑出二十幾個,都怪自己太過於張揚,好吧!就再蹲個幾年,出來又是一條好
漢:「我們出去自首。」

  「什麼!?老大你瘋了嗎!瓦崙判刑很重,我不想死啊!」

  「不至於啦!你研究過瓦崙的法律嗎?外頭以訛傳訛你就相信啊!咱們沒有傷害
任何人,死刑輪不到我們,頂多關個幾十年,就算是那樣好了,進去之後再想辦法逃
獄,還有現在馬上被射殺,你們要選哪個?」

  「前面的。」兩位匪友異口同聲。

  「那就對啦!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們一塊走出去。」

  為表示誠意,三人拿下面罩,順便把手槍扔出窗戶,然後才喊著我們投降,慢慢
的走出去。而官兵也沒對他們做出多餘的攻擊,直接兩當的上了手銬,就押著他們去
見一個人。

  一個臉戴鋼假面,能夠決定現行犯命運的人,站在眾官兵的後頭,身著法官套裝
,身形婀娜,應該名女子。

  「秉第十二法官,人犯帶到。」說著,警察硬把三位強盜壓跪。

  兩位強盜都跪了,但匪首就是不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講的毫不示弱,
根據他在斐冷粹犯罪的經驗,被抓了就不能低頭,否則會被看不起,再怎麼樣也要爭
個面子,對方若感覺自己是條漢子,就會比較尊重。

  「你當然不怕死,否則,又怎麼敢在本座的轄區惹事。」就很多層面而言,第十
二法官的聲音很悅耳,可是,隱隱地,有種生人勿近的意味,就好像……她臉上戴著
的鋼假面一樣:「檢察官,罪行統計完畢了嗎?」

  「是的,搶奪財物、恐嚇他人、持有違禁槍械,以及,入關時說謊。」檢察官恭
敬道:「一共四項罪名,請法官裁奪。」

  「欺瞞關卡之事照例懲處,至於其他罪行……」第十二法官輕描淡寫裁定:「判
處勞改──開拓一噸岩石。」

  「一、一噸!?」檢察官似乎很訝異:「刑責太重了!第十二法官,屬下恐怕犯
人撐不了那麼久。」

  「可以的,犯人如果在挖完一噸的岩石以前就死了,那麼看管他的人,也得死,
懂嗎?檢察官。」

  鋼假面覆蓋之下的嚴厲眼神一瞪,檢察官往後略退一步,第十二法官雖然是個女
流之輩,而且在所有法官裡最年輕,但裁決的刑責可一點也不輕:「屬下了解。」言
畢,檢察官便指揮幾位警察把人犯押走,他望向人犯的眼神十分富有同情心,可憐的
傢伙,哪不好搶,居然搶到這裡來,唉!

  相較於檢察官的頻頻嘆氣,被押走的三位強盜卻是眉開眼笑,沒想到判刑居然那
麼輕鬆,勞改!?哈哈哈!而且才一噸,怎麼世界上會有刑罰是算份量,而不是算時
間的呢,真賺到了,一噸的岩石,慢慢挖,一個月就可以挖完,到時再回來神不知鬼
不絕的撈一票。

  誰說瓦崙的制度嚴苛?哼!謠言真是不可信吶!匪首如是的盤算著,只是,他不
曉得的是,十二法官所謂的勞改,絕不輕鬆啊!

  基本上!瓦崙的勞改跟其他國家的勞改沒有差異,頂多就是不發工具,要人用手
開工而已,唯獨安達地區,勞改的方式被第十二法官所變更,所以內容大不相同,雖
然同樣也是出體力,但安達的勞改就是大多數人都不會敢領教的。

  第十二法官制定的勞改,不但沒有工具,甚至連手腳也不能用,完全只能出一張
嘴,不管勞改的目標是挖土、拓石、還是砍樹,都只能一口一口慢慢咬,最重要的是
,為了確保這一點,犯人的四肢將會被打斷。

  如果說一般勞改是把土石大量從左運到右,那麼,安達的勞改,就是用嘴巴含著
微量土石,伏在地上由左爬到右,就效率而言,後者遠不及前者,但沒關係,工程的
進度第十二法官認為並無所謂,犯人們痛苦與否才是最重要。

  三位搶匪親身體會了安達的勞改之後,心中會是作何感想?這個外人不得而知,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們此生不會再有行搶的機會,感覺上還真是悲慘,不過,他們
還可以更慘──按照雷諾法典,欺瞞關卡盤問,刑責是要剪舌頭的。

  ◎◎◎

  瓦崙帝國把全國劃分成十二區塊,各派駐一位法官坐鎮,主要職務乃是監察檢查
長做事,以及促進司法制度更良好的發展,所以十二位法官之間,並沒有官大官小的
差別,數字只是代表負責轄區不同而已。

  一般來說,除了非常案件以外,所有死亡人數在一人以下的案件,交由各地方審
判廳「檢察長」按照雷諾法典裁決即可,而死亡人數超過一人的案件,才要經過法官
批示,由法官領導、或者指示辦案。

  先前第十二法官之所以插手金舖搶案,只是剛好外出路過,跟一切規定無關,雖
然法官的主要職務是監察,不過,高興的話,所有的偵查事務都可以挪過來辦,只是
法官通常都不會那麼作,因為份內的事情已經忙不完,而且好不容易爬到這金字塔頂
端的位置,幹麻還去幹下層的活。
  
  裁決金舖搶案現行犯之後,鋼面女法官就回到了「安達最高法院」,以她的身分
,本來就應該整天待在辦公室裡。

  「您辛苦了,閣下。」見到法官回院,辦公室門口的衛兵審慎恭迎,他們絕對敬
畏,在瓦崙帝國,法官就是皇帝以下,最具有權威的代表。

  「嗯……唔!?」第十二法官正要淡淡回禮,卻驟然頓住,因為她發現自己的辦
公室裡有人:「本座不是聲明過,本座外出之時,不可以讓任何人進入辦公室嗎?為
什麼裡頭有人?你們忘記失職的嚴重性嗎?」

  厲害,門沒開也能知道,衛兵惶恐回應:「秉十二法官,您的訓誡小的們怎敢或
忘,實在是因為,裡頭那人持有高階令牌,小的們身分低微,無可攔阻,還請十二法
官明察!」

  「藉口!任何高階權利,包括皇家令牌在內,都沒有覆寫本座指令的資格,這點
司法獨立的常識,不要告訴本座通識課程沒有教過你們,失職就是失職,無須多言,
待本座處置裡頭那人之後,再來便是輪到你等!哼!」

  顯然,鋼面女法官的嚴厲態度很嚇人,認識她的人都知道,第十二法官言出必行
,如果是往常的話,衛兵們早該跪在地上屁滾尿流,不過,此時的他們除了戰戰兢兢
以外,並沒有表現出其他多餘的情緒,就好像,他們非常有把握,第十二法官見過裡
頭的不速之客以後,便不會繼續怪罪他們。

  這麼有信心?裡頭那人到底是何身分,這點,第十二法官相當費解,但是,鋼面
無私的她就認定,就算來者是個宰相之流,也動搖不了她懲處失職衛兵的決心──至
少,在推開門扉之前,她的確是抱持那種心態的。

  「唐突拜訪,還請包涵,范小姐。」

  稱呼著第十二法官的姓氏,不速之客立身於辦公桌左側,肩披大漠蒼狼皮毛,厚
實胸肌將金獅護心甲撐得隆起,沒有負手、沒有盤胸,兩手僅僅只是隨隨便便的自然
垂下,但卻仍然能夠散發強者氣勢。

  見著此人,鋼面女法官右手臂立即斜貼胸前,上半身微微前傾,行了個瓦崙官方
標準禮節。而帝國之中,能夠令法官如此折腰的,除了瓦崙皇帝以外,就只有一個人
:「參見大法官。」

  「免禮。」是的,司法機關的最高監察者,長城軍團總指揮官,關北極家家主,
戰神──極柯穆。

  「屬下有失遠迎,請大法官恕罪。」縱然那並非她的錯,但場面話還是得講一講
,官場倫理必須要顧。

  「我已經說了,那是我自己不對,妳何罪之有?」大法官的目光集中在鋼假面好
一會兒,動機並不是對第十二法官真面目感興趣,而是有點莞爾,世界上喜歡把臉遮
起來的人很多嗎?怎麼自己家裡一個,這邊又是一個。

  有機會的話,介紹這兩個人認識好了,應該會蠻有趣的。

  「謝大法官。」第十二法官平時最討厭人家盯著她的臉部看,通常而言,那種不
長眼的好奇寶寶,一律都會被她扣上藐視的罪名,壓在地上痛打十大板。但,極柯穆
是法官的頂頭上司,再怎麼被看,她也沒得發作:「請問殿下,有任何需要屬下效勞
的地方嗎?」

  「當然有,但不很急,我們先談談別的事。」擁有外姓皇族身分的極柯穆,被稱
呼為殿下並不過分:「范小姐,妳接任第十二法官的職務,還不到半年吧?很抱歉當
初錯過了妳的就職典禮,那段時間蠻族很不安分。」

  「到今天為止,剛好四個月。」傳聞關北極家一向強勢,尤其極柯穆出身軍旅,
應該更是霸道才對,怎地開口閉口都是道歉,好生奇怪:「殿下鎮守邊關,鼎力護國
,屬下當然是明白的。」

  「短短四個月,嗯……」帝國當代大法官頓了頓,續道:「雖然這段時間我都沒
有見過妳,但關於妳的近況,我卻是了解不少,妳知道為什麼嗎?」

  先給糖後揮鞭嗎?關北極家果然不會隨便向人道歉,第十二法官知道原由,但
如果由自己說出答案的話,似乎並不公允,所以:「還請殿下見告。」

  「自妳上任以來,投訴妳判刑失當的報告書,每個禮拜從未間斷,如今已經可以
集成一冊了。」

  「屬下毫不意外。」

  「我想也是。」極柯穆笑了笑,從表情來判斷,旁人難以理解那笑容代表批判還
是讚賞:「對其他人而言,妳似乎相當討人厭。」

  「如果討人喜歡是身為法官的條件之一,我想,我會具備的。」鋼面具覆蓋下的
雙眸理直氣壯。

  「那是兩碼子事,有機會的話,我們再來討論一個法官該具備的特質,而現在,
范小姐,麻煩妳告訴我,妳認為自己的判罪輕重如何?」

  「重。」儘管整天想著如何讓犯人更加痛苦,但,什麼樣的刑罰重,什麼樣的刑
罰輕,鋼面女法官仍然分得很清楚,不至於沒有人性:「我的判刑絕對重於一般標準
,甚至可以說所有法官之上。關於這一點,殿下您……要我放輕嗎?」

  「慢慢來,問題僅是問題,並沒有包括任何要求。」極柯穆按部就班續問:「既
然妳曉得自己的判決太重,那也就是說,比起一般的刑罰標準,妳認為加重量刑更適
合這個社會,是也不是?范小姐。」

  到底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若因為投訴書太多的緣故,所以前來訓斥自己的話,
沒道理拐彎抹角,按照風評,戰神極柯穆不會是個刁難惡趣味者,假設這個問題是用
以衡量自己對錯與否的標準,那麼,毫無疑問自己就該慎重回答。

  思量了一會兒,第十二法官保持靜默的時候,鋼面具看起來更加的生人勿近:「
……是的。」

  「哦!可真乾脆啊,妳不擔心這個答案會影響妳的前途嗎?」

  「可能吧!如果……您也認為屬下判刑不當的話……」姓范的鋼面女法官淡淡質
問:「但問題是,您真的也那麼認為嗎?殿下……」

  「呵呵呵…沒有所謂判刑失當這種事的,范小姐,我很高興妳沒有因為週遭環境
的排斥,而對自己的判決產生懷疑,記住,在司法方面,妳不會有錯,因為……」瓦
崙帝國當代大法官大義凜然:「妳‧就‧是‧法‧律!」

  再沒有別的的話語,能帶給現在的第十二法官更多鼓勵了:「多謝殿下開示。」
不過,也因為著這句話,使得日後第十二法官會更加賣力研究加重刑罰,這件事,對
於她管轄內的犯人而言,絕對是大大的不幸!

  「別謝!我話還沒說完。」極柯穆繼續補充:「司法方面正確,並不代表其他方
面妳也沒錯,之所以那麼多人暗中抨擊妳,當然是有緣故的,不可能大家吃飽沒事幹
老看妳不順眼。」

  「最主要的原因,在於妳的年紀跟資歷都還太淺,歷來法官從沒有年在三十以
下者。」聲明一點,大法官除外:「資歷超過妳很多的檢察長大有人在,當初怎麼算
,也輪不到剛由檢察官升上檢察長才兩星期的妳,另外,妳又是汎城首富的女兒,種
種的因素加起來,當然引人遐想。」

  「屬下深表同意,至今,仍對自己升職的原因感到疑惑。」其實也沒什麼好疑惑
的,當大部分現任法官都反對的時候,自己依舊榮昇的解釋只有一個,那便是提拔自
己的人後台夠硬,唯一不清楚的是,提拔自己的人究竟是誰?

  「妳還想不透嗎?司法機關內部可以獨排眾議的……」極柯穆一派大方:「除了
我,還能是誰?」

  「呃!?」這一瞬間,第十二法官驚訝的幾乎說不出話來,連鋼假面的肅殺顏色
也淡了許多,她從來也沒有想過這個可能,她與大法官之間從未交集。

  「當然,妳會更疑惑我青睞妳的原因,而首先妳可以放心的是,絕非由於妳被稱
為汎城第一美人的緣故。」說著,極柯穆的神情由輕鬆轉為鄭重:「先祖極端認為,
人性終歸是放縱的,若不被約束,勢必陷入混亂,所以,帝國奉行鐵法政策至今。」

  「幾十個世代以來,我們用酷刑和牢籠不斷的教導人民什麼是應該以及什麼是不
應該,到了近代,鐵法政策開花結果,展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一個穩定中求發展的帝
國,比起黑金流竄的斐冷粹、金玉其外的聖流士、又或者沒大沒小的大同國協,瓦崙
毫不遜色,並且大幅領先。」

  「但,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人民安分守紀,再加上民主風潮的淺移默化,現在的
瓦崙,對人民越來越好了,大多數的法官,將一項又一項的殘酷刑罰廢除於轄區,以
為明鏡高懸辨別是非,就能夠滿足人民的需求,錯!太錯了!」

  「殘酷刑罰並非只是查案的手段,殘酷刑罰是這個國家之所以安定的根本,人性
貪得無饜並且虛索無度,如果缺少了警惕作用,很快的就會日益腐敗,目前司法界裡
贏得民心的法官已經太多,但是真正能夠實踐殘酷刑罰的卻沒有多少,這樣的情形很
危險,遲早那些被我們逼到絕境裡的革命黨將會大幅度個蠱禍人心,我不允許人民認
為他們有左右國家的權利,范小姐,所以我需要妳,根據妳的紀錄,我相信,妳能夠
成為一名足以撐起整個帝國的……酷吏!」

  「這……」鋼面女法官沒有想過大法官如此看重自己:「屬下絕不辜負殿下之盼
望。」說著,又行了個官方標準禮節。

  「我知道,而我也相信,妳會比我預估裡作的更好。」這種時候,極柯穆通常都
會把手搭到對方的肩膀,以表達鼓勵之情,但那種動作只能在軍隊裡使用,此時礙於
性別之隔閡,他最多只是走近對方些許:「但其他人不知道,他們只會相信無聊的傳
言,以及被所謂的人道精神給蒙蔽,范小姐,破格升遷一事將會是妳日後落人口實最
大的弱點。因此,為了讓妳建立功勞彌補資歷上的不足,有機會,我將會派一些不簡
單的任務給妳」

  「屬下必定全力以赴。」

  「是嗎?」與鋼假面覆蓋下的眼眸四目交望,極柯穆緩緩問道:「就算那任務可
能危及妳的性命,也一樣?」

  「屬下萬死不辭。」第十二法官斷然說道。

  「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哈哈哈!」帝國當代大法官甚為欣慰,大方闊步的在
辦公室裡踏了幾步,然後又迴過身來,話鋒一轉:「現在可以談談剛剛擱下的事了,
前一陣子,妳是不是……抓了一位藍髮女子?」

  「是的,有這回事。」終於說到了主要目的,區區一名女子居然能驚動大法官,
身分肯定不俗:「那名女子與革命黨員交頭,我們懷疑她與革命黨之間有一定程度的
關聯,所以抓回審訊。」

  「那應該是革命黨找她說話,被你們撞見才導致誤會,放她出來,無罪開釋。」

  「殿下的命令屬下當然遵從,但斗膽問一句,殿下何以如此肯定?」

  「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理由,只因為……她是我的親戚罷了。」

◎◎◎

  第二話 大逆轉

  算算時間,又跑了快三公里,跟在無意義論者身後,疾奔於維德城街道上的邊緣,
對於時與那個看不見也聽不著的朋友,已經不抱任何希冀,事實上他認為,憑藉這種毫
無根據的尋覓法,能找得到什麼才有鬼。

  而他之所以還願意繼續跟著時與瘋,單純只是因為大小姐說過,在最闊可容許範圍
內,不能棄夥伴於不顧。那也就意味著,他將古怪的無意義論者,視做是自己的夥伴。

  週遭行人越來越密集,記沒錯的話,這附近是維德城裡最熱鬧的商店區「馬尼街」
,在人車最水洩不通的區段,時與停下了腳步:「注意!就在這附近!」

  感覺上提示很明確,但聽在邊緣耳裡,就非常模糊:「哪那麼好注意啊!」此處人
多得跟螞蟻一樣,隨便一腳都可以踢飛四五人,這麼密集的人潮,就算曉得魔弓手的特
徵,要看清楚也很困難,更何況,他們對魔弓手的外表裝扮一無所知。

  於是,緊盯著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很快地,十分鐘就過去了……

  「喂……時與,就算魔法弓箭手剛剛還在,現在也已經走很遠了吧!」白髮皮衣男
看起來非常倦怠,沒辦法,立身於鬧街的路中央,不斷的被移動的人潮推擠,除了教訓
幾個扒手之外,他是一無所獲。

  「不,我的朋友確定他們還在。」

  「拜託別鬧了行不行!」邊緣感覺自己快被對方逼瘋:「你不是不作沒有意義的事
情嗎?那麼請告訴我,你現在的所作所為有何意義?既然你的朋友可以指點我們到這兒
,那就請它再好心一點,把魔弓手給指出來吧!」

  「倒也不是不行。」相較於對方情緒上所表現的激動,被衣領蓋住半張臉的青年古
井不波:「雖然我認為不要那麼作會比較好,但眼前的狀況看來,我不讓你開開眼界,
你會一直當我是神經病。」儘管在乎別人的想法沒有意義,但純粹感受上而言,時與還
是不太喜歡被人當瘋漢。

  從背後箭筒抽出一枝尋常箭矢,拉弓朝天,無意義論者身上的氧氣流量開始增加,
距離他最近的邊緣,清楚的感覺到那流量近乎三天份。雖然不是什麼龐鉅流量,但是馬
尼街的人潮密集,七十二個小時的氧氣流量如果全方位釋放,五公尺之內的平民百姓不
死也重傷。

  「你別亂來啊!這裡人太多了。」

  「我自有分寸。」說著,倏的一聲!放箭直上天際。

  人類是好奇心很重的生物,尤其是群聚在一起的時候,特立獨行的動作通常都能夠
引起旁人側目,拉弓射箭可能算不上是什麼新鮮事,但在鬧街裡拉弓射箭,可就聊算是
特異行為,所以下一分鐘,許多路人就都看向了時與和白髮皮衣男。

  而當內圍的人都把目光看過來之後,外圍的人也跟著看了過來,就算──外圍的人
並不知道內圍的人在看些什麼,人類就是那麼盲從的生物。

  昂首望著箭矢沒入天際,邊緣儘量忽略那些來自於路人的異樣眼光,腦中仔細思索
著時與這一箭的用意。是為了引起大家注意,從而發現敵人的所在嗎?觀察一會兒週遭
狀況之後,邊緣否定了這個猜測,因為人群除了更為擁擠以外,並沒有發生其他出人意
表的變化。

  那麼,就是極家十射裡頭,有什麼秘技可以找人囉?

  傳聞中,極家的死羽飛魂箭具有千里奪命之效,所謂的千里,當然是誇大之詞,確
切的有效範圍,應該只在十里之內,那樣的距離雖然較諸千里差上很多,但已經是舉世
震驚的神技。

  對於死羽飛魂箭,邊緣其實蠻不以為然的,既然單純只是武技,而沒有扯上任何魔
法,那就不太可能遠距離傷人,就算高流量的氧氣可以讓箭矢飛那麼遠,但看不到就是
看不到,視線上有障礙,射的再遠瞄不準也沒用。所以邊緣認為,死羽飛魂箭應該並不
存在,只是因為極家的五光十射厲害,多事之徒以訛傳訛捏造出來的產物。

  不過,那樣的誤解,只到今天為止了。

  在時與射出箭矢的九十秒之後,浩瀚長空出現一個小黑點,先前隱沒藍天的箭矢,
此刻又倒返折回,夾帶三天份壓束在半公尺之內的氧氣流量,彷彿天降巨茅,垂直砸落
到距離邊緣和時與十五步左右的一間飯館。

  磅硿──!
  
  飯館的屋頂破了一個大洞,儘管沒有坍塌,但是震撼力已經讓內部結構毀壞大半,
爆炸般的衝擊力由內向外擴散,門扉、窗戶以及少部分食客彈到街上,撞傷許多來不及
閃躲的路人,使得本來已經很擁擠的人潮,因為突如其來的驚嚇,而導致更激烈的你推
我擠。

  被人推擠肯定是不會舒服的,所以前面的罵後面、後面的罵更後面,中間的罵旁邊
、旁邊的罵更旁邊,反正不知道誰擠誰,被推的一肚子火,就算於事無補,發洩發洩也
不是沒有任何好處。

  有人被推、有人被擠、當然也就有人摔倒、而當有人摔倒的時候,更自然的是,一
定會有人無情踩過去,於是無意義的創痛叫喊聲此起彼落,不甘心只有自己被踏,倒在
地上的人會開始扯別人的後腿,因此摔倒的人數會成幾何級數遞增。

  人多就是這樣,任何一點小意外都可以釀成大災難,而造成這種亂象的始作俑者,
仗著身手不凡,跳起來就踩著群眾的頭頂就往飯館移動,絲毫不抱任何歉意。而他的白
頭夥伴,雖然也有那樣作的本錢,但是太不道德了,所以採用的是比較費力而且緩慢的
移動方式──催動無孔不入身法,在擁擠的人群裡逆水行舟。

  「最好魔弓手是在飯館裡,要不然的話,這一切真的是太沒有意義了!」模仿著同
伴的語氣,邊緣一邊移動一邊喊。

  「我作的事情是不會沒有意義的,同樣的話請不要讓我重複太多遍。」踩著人頭騰空
漫步,時與很快就進入被他射毀的飯館,入目的是一片驚恐景象。

  受傷的食客趴在地上哀嚎,沒有受傷的食客則退避龜縮各個角落發抖。儘管死羽飛
魂箭落下時沒有直接命中任何食客,但三天份氧氣流量近距離壓束爆發,高手可能不放
在眼裡,但一般民眾怎能承受的了那種衝擊。

  所以,飯館左廳還能夠站得直挺挺的四名男子,就肯定不會是普通人。瞧瞧他們的
裝備,俱都揹著隱泛異芒的古樸弓弩,時與暗暗點頭,就是這批人不會錯了,當下運功
吸汲氧氣,準備出手擒拿。

  因為氧氣流量的提昇,再加上時與對於己身殺氣毫不加以遮掩,使得四名魔弓手很
輕易地就能察覺來者不懷好意。秉持著先發制人,後發受制於人的戰略前提,連問也沒
問,四名魔弓手的袖裡便射拋射出銳利鋼爪。

  這種連著銀絲遠近皆宜的兵器,在歐帕斯首都逼得邊緣滿樓跑,現下當事人換成了
時與,不同的當事人當然也就會有不同的應對方式,身為關北極家的一份子,面對幾個
修為在七天份流量以下的小人物,他就不認為自己有任何逃躲的必要。

  「折‧韶光指。」

  四副飛鋼爪被時與發光的劍指點了兩副,魔弓手沿著銀絲操控鋼爪的氣勁登時紊亂
,憑藉韶光指最小出力的招式應用,在某個方面而言,時與暫時取得了兩副飛鋼爪的主
控權,當然,接下來他可以令鋼爪回擊魔弓手,但是如果他想那麼做的話,一開始該使
用的就會是「逆」而不是折。

  他使用折勢的目的,只是想讓兩副鋼爪分別去撞擊另外兩副鋼爪,解除對方的攻勢
,同時也瓦解對方的武裝,而在那之後,魔弓手運勁企圖振作鋼爪的空檔,才是時與傷
敵的最佳時機。

  「透光拳‧天馬流星。」

  燦爛光芒湧現在時與的兩隻拳頭,受傷趴在地上的食客停止了哀嚎,沒受傷龜縮在
角落的食客停止了顫抖,他們不約而同閉上了眼睛,因為紛亂如同黑夜流星群般的拳勢
,已經讓整間飯館內部亮得刺眼。

  旁觀者眼花撩亂,首當其衝的四名魔弓手,眼前更是一片空白,就算他們祭起了己
身最高段的氧氣流量,硬是把眼皮撐開,看到的依然還是一大片空白以及刺痛,就連前
一秒還隱約可辨的流星拳影,現在也都看不到了。

  但視覺是一回事,觸覺又是另外一回事,看不到並不等於不存在,四名魔弓手的背
脊透出十數枚發光拳印,那意味著他們的胸膛已經中了十數擊透光拳,運起六天份的氧
氣流量全力防守,仍然擋不住拳勁的侵入,那是因為時與所催動的氧氣流量,起碼高他
們三天不止的緣故。

  那樣的實力差距,在這種正面接觸的對決下,便顯現出決定性的差異,因此,當充
斥飯館內部的光芒逝斂,食客們的能見度恢復,映入眼簾的,就只會是四名魔弓手吐血
當場的景象。

  以一敵四,守一招、攻一招,半張臉被衣領給遮住的青年,兩招之內已經讓對方內
傷沉重,之於他而言,這沒什麼好驕傲的,完全是在意料之內。而四名魔弓手感覺就沒
那麼輕鬆了,時與那絕對強悍的實力讓他們無心戀戰,再打下去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更何況他們還有任務在身。

  未完成任務便死去,名義上那是殉教,但實際上,復活教並不認同,只判定那是毫
無貢獻的行為,將來復活大限降臨之時,終極審判會很吃虧,所以,四名魔弓手一致決
議溜走,默運邪教傷身心法,暫且壓下內傷,激發潛能準備逃走。

  運功之後,魔弓手額頭浮現倒十字線條。

  「復活鞠盡瘁?」憑藉家學淵源,時與很容易就可以判斷出魔弓手的來歷:「有趣
!原來爾等是復活教徒,那就更值得抓了。」

  是不知輕重嗎?時與如是的想著,激發潛能的功法裡,邪教的復活鞠盡瘁必須付出
的代價最大,用過之後壽命最多只剩一年,雖然說要儘量避免戰敗,但是這些邪教門徒
也太不愛惜生命了?難道真如傳言說所,除了教義以外,他們一切也可拋?

  拋就拋唄!對不愛惜生命的人施予同情是沒有意義的,話說回來,這倒是個不錯的
機會,可以見識看看復活鞠盡瘁的功效,是否如同它的代價那般可觀。

  沒有主動發招,一手置於腰後,一手擺在身前反掌比了個「來」的手勢,時與靜待
對手進攻,整體態度相當輕蔑。而魔弓手似乎並不介意被看扁,乖乖地遵照對方指示跑
上來攻擊。

  在體認到對方的指技能夠干擾操控鋼爪的氣勁之後,魔弓手們把鋼爪牢牢的抓在手
上,進行近距離肉搏戰。而為了測試激發潛能的前後差異,時與把氧氣流量維持在先前
水準,也就是九天份上下,另外,除非氣勁雄渾無匹,或者速度遠快於對手,否則雙拳
難敵八爪,因此,雙掌交疊,時與以強勢的手法將氣勁振發。

  流量對決這種事,並不是加減運算就可以解釋的,除非推宮過穴,氣勁打散之後渡
到戰友的身體裡結合,否則,每一位武者打出來的集中氣勁,都具有高度排他性質,四
股六天份流量就是四股六天份流量,不可能混和累加成一股二十四天的流量。

  從這方面而言,再怎麼算,魔弓手都是分別以六天份的流量戰時與的九天份,即便
他們同時聯手打擊時與,那樣不利的情形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因此,如果魔弓手們的氧
氣流量沒有較先前進步,那麼毫無疑問,將會被時與的九天份流量給震得人仰馬翻。

  不過,很顯然,「復活鞠盡瘁」的效力非常神奇,因為時與就感覺,雙掌所承受到
的反震力,比想像中還要強烈很多。在毫無取巧的情況下,四副鋼爪強行突破了振雷般
的掌勁,就要貫穿時與身上的幾個要害部位。

  【六天份的流量進步到十一天!?將近兩倍功率的成長!復活鞠盡瘁果然穩坐捨身
心法的龍頭地位。】

  雖然對方的潛力激發幅度令時與頗為訝異,不過,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而且
他早已有了應變準備,無論實際還是心理,處境都算不上凶險,招隨意轉,氧氣流量沒
有提昇,韶光指迅疾繞過鋼爪,直點對手脈門。

  氣勁的比拼,並不是只有正面衝突一途而已,像那種你一天我兩天、你三天我四天
的熱血打法,只有莽漢才會做,一個擁有二十天份修為的武者,只有在完全不做任何攻
擊動作的時候,才會有二十天份硬度的防禦能力,如果武者用了二十天份的流量做攻擊
,那他本身的防禦能力將低的可憐。所以時與敢不提昇氧氣流量的情況下,直接出指攻
擊,因為他確定,勁道透得進去。

  不但能影響氣勁的運作,更能干擾經脈的運行,那就是韶光指的獨到之處。被點中
的魔弓手如遭雷擊,幾個抽蓄,鋼爪竟然揮向了己方教友。

  「幹什麼!你想叛教嗎?」慌慌張張檔下教友的鋼爪,被自己人攻擊的魔弓手罵道。

  「我不知道,這不甘我的事,我的手不聽控制。」擺著無辜的表情,和說著無辜的
話語,被韶光指影響的魔弓手,繼續的與教友纏鬥。

  「快驅勁,否則我就幫你把不聽話的手臂砍下來!」

  很顯然,在韶光指的攪和之後,暫時,只有兩名魔弓手可以威脅時與,如果沒有意
外的話,接著應該也會敗在韶光指之下,不過,他們本來的決定,就是激戰一會兒後找
機會逃離,現在看到時與面對他們提昇之後的功力仍然遊刃有餘,那也就沒有機戰的必
要了,還是逃走要緊。

  於是他們硬生生止住攻勢,不進反退,投射出連著銀絲的飛鋼爪,佯裝攻擊,卻在
快要接觸到時與的時候,來個緊急轉彎,轉向了……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捲入戰鬥中的食
客們!?

  毫無警覺的狀況下,或脖子或四肢,四位食客被兩副鋼爪分別抓住身體的某一部份
:「啊!好痛啊!不要抓我───!」深深扣入血肉之中的鋼爪把整個人拉起騰空,哀
叫聲中,食客被飛鋼爪大力甩向半張臉被衣領遮住的青年。

  趁此同時,收回鋼爪的魔弓手們,與驅勁完畢的魔弓手,轉頭就往飯館的後門跑出
去,按照估計,丟那幾個人應該可以拖延不少時間。

  但事實上,並不可以。

  「滾!滾!滾!」

  連續幾個迴旋踢,時與把砸過來的老百姓當作沒有生命的障礙物,全數無情踢開,
一點也沒有好心接下的意思,儘管拋來的鉅力迎上他的踢腿可能會讓騰空的老百姓骨折
收場,但死不了就算了,誰叫他們擋住大爺的去路。

  雖然只是踢幾腳的時間,但已經足夠讓魔弓手們離開時與的視線,不過,除非他們
鑽到地底下,否則的話,時與不認為魔弓手能夠逃離自己的手掌心,這點他非常有把握
,至不濟,他的朋友也會幫他一把。

  在追出飯館後門之前,半張臉被衣領遮住的青年望了望飯館的入口,思考著一個,
先前戰鬥時就已經頗為困惑的疑問───邊緣哪兒去了?

  ◎◎◎

  那是個好問題。

  理所當然的好問題。

  【不知時與會怎麼看我?】白髮皮衣男甚為歉疚的想著。

  要是立場對調,換做是自己在跟人拼命的時候戰友不知所蹤,頭頂會浮現的恐怕就
不只問號,還會冒出一根又粗又長的驚嘆號。

  此刻的邊緣,立身於距離飯館不遠的天橋上,風勢急促,吹得黑色皮革風衣啪咑作
響,天橋是馬尼街著名的地標,連接兩座觀景瞭望塔,橫切馬尼街上空,長達三百公尺
,寬到連馬車都可以通過,夜晚降臨,天橋是維德城裡夜景最棒的所在,煢煢瑩瑩的數
不盡店家燈火,會讓俯瞰的人有種雲渡星河的感覺。

  縱然現在不是夜晚,看下去萬頭鑽動的景象也很壯觀,大部分的人多說,天橋絕對
是遊歷維德城不能錯過的漂亮景點。而話雖然是那麼講,始終也只是對於遊客而言,但
!邊緣是遊客嗎?

  不是!

  那麼……他上到天橋來幹麻?

  沒幹麻,敘敘舊罷了!而對象,是一個對於他而言亦徒亦友的殺手。

  「戴盟,刺殺總統的事情跟你有關嗎?」他是在鑽出人群的時候,遇到戴盟的,敏
銳的觀察還有聯想力,讓他不至於認為戴盟的出現是個巧合,可以的話,他還不想跟戴
盟動手,所以拉到這裡來談個清楚。

  「昨天還沒有,今天就有了。」這句話表明了某種程度的派遣支援立場。

  「又是收錢辦事?」

  「嗯。」

  「你屬於什麼組織?」

  「荊樊盟。」那是龍霸三合會的三股勢力之一,也是江湖裡最龐大的殺手集團,戴
盟淡淡反問:「你呢?替大同政府做事?」

  「算不上,純粹人情幫忙而已…………罷手吧!戴盟,在鬥場殺的還不夠嗎?我教
你殺戮的技巧,是為了讓你求生,而不是讓你用來謀生,身為一個有家的人,這個圈子
並不適合你。」

  「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沒有家。」

  「沒有家?」邊緣往最壞的方向臆測:「你的家裡出了什麼事嗎?」

  「不,他們都活的很好。」

  「那你?」

  「事情很簡單,我已經不是我。」戴盟喟道:「原本,我也以為自己有家,所以拼
死拼活也要跟你學藝活下去,但大赦之後,回到故鄉,我才真正發現,打從進入鬥場的
那一天開始,我就已經不屬於那個家,我的家人跟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

  「他們嫌棄你?」

  「不,一點也不,他們待我再好也不過,該怎麼說呢?白髮鬼,記得嗎?在鬥場的
時候我們睡的是石床,一直以來,我都覺得很難睡,可是回到了故鄉,躺上柔軟的棉花
床墊,我卻不感覺舒服,隔天起床還腰酸背痛。我試著在社會上工作,那讓我發覺自己
的脾氣沒有想像中那麼好,只要有人讓我不悅,就會想給他喉嚨一刀。我每天都忍受著
那種衝動,直到無法在忍受為止。」

  「為什麼會這樣?」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經回不去………再也回不去了。」

  要是當初沒教戴盟殺人技巧的話,就不會導致這樣的結局吧!邊緣感到懊惱,都是
自己的錯嗎?可是,如果當初沒教的話,戴盟也不可能活到現在,唉!這到底是怎麼樣
的因果?

  沉默,持續了良久,直到──魔弓手跑上來為止。

  看見戴盟,魔弓手們停下了腳步,內傷沉重,說話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快走,有
個不得了的傢伙跟上來了。」言罷注意到邊緣:「這位是新加入的支援弟兄嗎?」

  「不是,他跟追你們那傢伙是一夥的。」

  「什麼!?」魔弓手們顯然吃了很大一驚,正準備動手收拾邊緣之際,卻聽見後頭
傳來衣袂破風聲,不得了的傢伙已經追了上來。

  「逃避是沒有意義的,束手就擒吧。」時與好整以暇,流光遁影般的身法說停就停
,氣息絲毫沒有奔跑過的急促。

  真是前有狼而後有虎,魔弓手們情何以堪:「這是怎麼回事,戴盟!難道你背叛了
我們?」

  「你想太多了,我跟你們站在同一邊。」

  「那還不快一起打發他們。」

  「你又想太多了!這兩個人並不是我們聯手,就能夠有勝算的。」

  「哼!不打難道投降嗎?你……」

  「住口!想安全離開,就聽我的指揮,現在,先把魔弓拿在手上。」

  四名復活教的魔弓手互相對看,面面相覷,不但考慮著是否聽從戴盟指揮,更疑惑
的是,花錢請來的殺手,什麼時候有權利可以指揮他們了………。

  「還蘑菇什麼!?塞你老母!這是你們唯一的機會了!」

  或者是大聲講話增加了可信度,魔弓手們立時從背後拿下古樸弓弩,戰戰兢兢對準
時與和邊緣。

  「沒有用的,戴盟。」白髮皮衣男搖搖頭:「叫他們放武器吧!在這種近距離之下
,魔弓只會替你們製造更多弱點而已。」

  「我知道,所以魔弓並不是用來對付你們,而是對付橋底下那些人。」轉頭向魔弓
手說道:「喂!還不懂嗎?箭頭對準馬尼街!」

  魔弓手唯唯諾諾的轉移瞄準目標,這下子戴盟的意圖再明顯也不過,那是一種威脅
:「無論你們動作再快,他們都還有發出兩箭以上的機會,這些魔法弓是現存魔法兵器
裡的上等貨,在這種人口稠密的商業區,任何一箭都可以掃掉數十人,如何?白髮鬼,
放我們走吧!幹下去對大家都沒好處」

  沒有想到故友會做的這麼絕,邊緣沉吟了一會兒,在作下決定之前,先徵詢戰友意
見:「時與,你怎麼看?」

  「為了達到目的,我並不在乎會死多少人,但那個假仁假義已經活了一百多年的老
頭,就不一定了。」時與事不關己的回應。

  「了解,我也那麼認為。」說著,白髮皮衣男往旁邊站開,雖然擺明了是要放他們
一馬,雙目仍然緊盯亦徒亦友的殺手不放,眼神中包含的非是怨忿或者岔怒,而是深深
遠遠的憐憫。

  「不用同情我,我並不需要。」戴盟作了那樣的回應。

  於是,在以群眾性命為重的前提下,企圖刺殺大同總統的一干人等,就這麼拍拍屁
股,昂首闊步的走了。

  望著那大搖大擺的身影漸漸遠去,時與腦中不知作何想法?但對於一件事情,他似
乎有點興趣:「你認識那個耍狠的渾蛋嗎?白髮鬼。」

  「挖苦人沒有意義吧!別那樣稱呼我。」除了以前的牢友以外,邊緣討厭從別人的
口裡聽到那個稱謂:「認識是認識,不過很久沒聯絡了。」

  「但看得出來你們交情匪淺啊!雖然你並不像公私不分的人,但下次請你別再手下
留情了,剛才如果你我一起動手的話,他們連射出一根毛的機會也不會有。」時與認真
又胡鬧的說道:「我個人覺得白髮鬼三個字聽起來很響亮,你不若以這三個字當作行走
江湖的名號吧!每個武林人不都會給自己取個外號嗎?」

  「那是誰規定的?我可從來都不知道,就算要取,也不會採用那麼難聽的三個字。
」言畢,邊緣昂首望天,像是在仔細觀察著什麼一樣。

  「你在看什麼?」時與問道。

  「某人的朋友。」

  「是嗎?你的眼力挺不錯嘛……」

  第三話 魔弓變

  名義上,大同國協的民主政治已經施行了四百年,不過,那只是一些史學家抱持嚴
謹角度,從博格藍斯禮自廢王位那天開始算起的數目,實際上,如果問一些比較有良心
的政治評論家,他們會說,大同國協的民主政治三十年前才剛剛開始。

  之所以那樣評論,是因為特立獨行的民主政治施行不易,博格藍斯禮自廢王位自廢
得很高興,卻不代表其他王族也那麼認同,所以很糟糕的是,最初的時候,除了維德城
附近以外,其他地區的王族根本把國王當作神智不清的瘋子,聯合拒絕國王的命令。

  就像半夜求愛被拒絕的女人一樣,博格藍斯禮怒不可遏,雖然他提倡自由平等,但
骨子裡多少都有著獨裁專制的成分,於是,還有什麼好說呢?在大多數人都還不知道民
主是什麼的時候,因為民主而產生的戰爭,已經開打。

  由於博格藍斯禮掌握了大同六成以上的軍隊指揮權,那場戰事並沒有打的很辛苦,
而且時間很短,不到兩年就結束了,後世少部分著重名目的學者,把那場戰事命名為邁
向民主之役,但絕大多數的學者都不以為然,雖然那場戰爭美其民是為了名主,但實際
只是用武力打壓不服從者而已,如果真的是民主的話,博格藍斯裡就應該衡量多數人的
意見,暫緩改革的腳步才對。

  無論如何,內戰是結束了,大同國情仍然亂哄哄,反對民主改革的言論喧囂塵上,
如果了解民主內涵的話,百姓們應該會舉雙手贊成,但問題就在於百姓們都不了解,所
以俱都跟著王族們在那邊反對民主。

  愚民啊!愚民!當博格藍斯禮發覺他無法用平和的方式傳達民主的概念時,他便決
定來點強硬的手段,一切都是為了日後的子子孫孫,就算只有領頭的人知道什麼是民主
,博格藍斯禮也要幹到底。

  然後,一段長達數十年的戒嚴時期便開始,人民的生活起居遭受諸多限制,不可以
擅自集會、不可以散播不利於政府的言論,大興文字獄,不自由更不平等,其時的大同
比瓦崙更專制,反對政府做法的人,無論有實際行為還是口頭不滿,半夜都會聽到敲門
聲,褲子還沒穿好,已經被政府的特務扛上馬車,從此不知所蹤。

  那是個人人自危的年代,不可諱言的,博格藍斯禮立下了相當錯誤的示範。到了後
來,與其說沒人再敢反對民主,還不如說沒人再敢反對藍斯禮黨。此後三百年,權力中
心由藍斯禮本身轉移到藍斯禮黨,而民主是什麼?似乎已經不重要。

  百年前極限立憲,國家的運行規範以憲法為基準,藍斯禮黨的為所欲為才稍稍遭到
遏止,團體集社法規鬆綁,七個人就可以申請立案,新興的政治黨派如雨後春筍冒出,
不過,憑藉在軍、商界厚植幾百年的實力,藍斯禮黨一黨獨大的局面仍舊沒有改變,想
出頭的人,除了加入藍斯禮黨,再無他途。

  而具有撼動藍斯禮黨實力的黨派,三十多年前才出現──真平黨,以追求真正的平
等為黨綱,使用強硬的抗爭手段,舉牌抗議、丟擲垃圾、砸毀政府馬車、灑冥紙、靜坐
癱瘓交通、甚至於自焚,真平黨帶動了大同人民的惡劣抗爭風氣,三十幾年來,說真平
黨是大同國協最大亂源一點也不為過。

  比起老練沉穩的藍斯禮黨,真平黨就像是意氣風發的小伙子,擅於炒作、更擅於宣
染,成功的挑起族群對立,普遍獲得社會裡中下階層民眾的支持──因為社會裡中上階
層的有錢人都屬於藍斯禮黨。

  由區域行政代表到評議委員,一步一腳印,真平黨在政壇上佔有的席次,於十五年
前突破了總額的四分之一,雖然藍斯禮仍然佔大多數,不過真平黨已經令他們感覺到芒
刺在背,在某些方面而言,真平黨的委員之所以進入最高評議會,就是為了用盡一切手
段杯葛藍斯禮黨支持的法案。

  不難理解的是,那讓許多法案一審再審,壁壘分明的兩方人馬辯論火熱,除了言語
衝突以外,肢體衝突更是屢屢發生,當那種情形持續三年之後,國家建設嚴重遲緩,納
稅人投票選出的公僕沒有作出任何有益納稅人的事,每天就是打打鬧鬧而已。

  為了徹底解決這種事,十一年前,藍斯禮黨主動提出了政黨高峰會,希望能夠與真
平黨在私底下達成共識,讓評議會的議程能夠順利一點。後者同意了,於是兩黨進行了
對談,談歸談,結束之後誰也看不出來最高評議會裡的氣氛有任何進展,罵還是罵打還
是打,就好像兩黨從來沒有交流過一樣。

  雖然成果不很明顯,但從那個時候開始,政黨高峰會就成了每年必然的慣例──縱
然誰知道兩黨談不出什麼鳥。

  今年也是一樣的。

  地點在貢院,時間是放走魔弓手的兩天後,邊緣與時與正巡視會場外圍,主要任務
是總統安全,但他們口中討論的,卻是別的話題……

  「五曜連珠?」邊緣問道:「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金木水火土五顆星宿連成一線的日子。」

  「那點淺薄的認知我還有,我是說,就算今天是五曜連珠,那又怎麼樣?」

  「很不得了。」時與的口氣頗嚴重:「萬物都是能量的聚合體,整個大千世界的能
量互相牽引著,有時是你釋放給別人,有時則是別人輸放給你,星宿與大地之間的能量
流亦如是,五曜平時就影響著大地,但分佈雜錯,無甚起伏,現在連成一線,能量流的
灌注直接而洶湧,今天的大地,會攀上能量的最高峰。」

  「所以呢?那代表什麼?」

  「那代表著今天之內,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什麼事情都有可能?」

  「是的,什麼事時都有可能。」

  「哦……」邊緣蠻不在乎的表情,與他驚訝的呼聲不大相稱:「你講這種事情給我
聽有什麼意義嗎?」
  
  「你好像不曉得事情的嚴重性。」時與察覺了對方的不以為然。

  「因為你講的並不嚴重。」邊緣手插胸口:「除了昨天以外,哪一天的可能性不是
無限的?不要說明天、後天、大後天了,就說下一分鐘,你能事先知曉會發生什麼事嗎
?不能吧?那今天有什麼好特別。」

  半張臉被衣領遮住的青年不否認,但:「那是因為你不了解維德城的歷史背景。」

  「比如說什麼?」

  「百年之前藍斯禮家族圖謀復闢的那件事。」

  「那件事誰不知道,大俠極限轟動中原的一戰。」博格藍斯禮自廢王位的做法,在
歷史上或者是贏得了滿堂彩,但在藍斯禮家族內部,卻被視為千古罪人,據說藍斯禮的
後代還替博格搠了個長跪不起的雕像,讓他永遠懺悔。

  自視為受命於天,藍斯禮的後人無一不是處心積慮,要把大同國協這四個字改回藍
斯禮王國,野心一代累積一代,終於在百年前爆發。

  一個優越感比天還高的男人──諾曼‧藍斯禮,苦心策劃了推翻民主政府的計劃,
為了牽制國內的武力,除了分裂內部高層以外,更不惜引來鄰國攻打,雖然一切都按照
計劃進行,但一個深不可測的男人──極限,卻帶領著一群藝業超群的夥伴,適時阻止
了諾曼的多頭計劃。

  在貢院,極限是諾曼的學弟,兩人相交頗深,諾曼早料到極限會是他復闢的最大阻
礙,所以刻意選擇極限大婚之日動手,卻沒想到為了大同,極限連新娘子也可以扔下,
但縱然如此,諾曼還有最後一著棋──召喚戮魔神貝鐸甘泰。

  復闢失敗,諾曼也不用玩了,他的人生無論如何都是毀了,就算戮魔神可能把整個
世界毀滅,他也無所謂,他得不到的,任何人也別想撿便宜。雖然召喚是成功了,不過
最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這個時候才發生。

  就在貝鐸甘泰好不容易突破空間隔閡,千辛萬苦從空間的縫隙裡踏出第一步的時候
,就被極限一劍給掃回了異空間。

  那震古鑠今的一劍,不但把戮魔神砍回了老家,同時,也破壞了諾曼藍斯禮的全盤
計劃,而藍斯禮一族自博格建立的數百年清譽,至此蕩然無存。

  「在那些較為讓人耳熟能詳的事件背後,還有許多被光芒掩蓋住的要緊事,比如諾
曼藍斯禮為了阻礙極限等人入城,命令手下魔法師在維德城內外部署許多魔法陷阱,因
為極限等人循地道入城的緣故,都沒有被觸發,殘存至今。」

  「那也沒什麼大不了吧!雖然說,魔法陷阱一但佈下,只要沒有發動過就永遠都會
存在,但那也是以魔法師還活著為前提,時間已經流過一百年了,當初那些魔法師,就
算當場沒被殺死,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魔法師存在與否並不重要,雖然失去了效力,但魔法陷阱永久不滅,雖然看不見
,但一定存在,問題只在於,有沒有龐大能量激活而已。」

  「哪來什麼龐大能量……呃!?不是吧?」

  「廢話,要不然你以為我提五曜連珠幹麻,只是無意義的閒聊嗎?」

  邊緣稍微震驚一下,思慮道:「可是,假如魔法陷阱真的很多,維德城現在應該已
經死傷慘重,有嗎?我怎麼沒看到?」

  「激活不代表能夠產生作用。」時與解釋:「還必須要有魔力作導引,魔法陷阱才
能夠確實運作。」

  「維德城這種科學昌明的地方,魔法師最討厭了,不太可能會來觀光。」邊緣推斷
著簡單邏輯:「沒有魔法師,也就沒有魔力,那不就結了!」

  「理論上是不錯,但實際上做不了準。」

  「也是啦!小心駛得萬年船。」

  談到這裡,剛好繞完會場一圈,安全檢查完畢,時與和邊緣走入會場內部。場內的
桌椅排的是壁壘分明,雖然看起來座無虛席,不過都是次一線的重要人物,無論藍斯禮
還是真平,該坐在前頭第一排的正主兒,都是默契十足的還未至,想當然,大人物很少
會有早到的,讓人家等面子才夠大,而等人者一定是份量不夠,那是一種很普遍且沒有
根據的處世邏輯。

  審視場內的情況,站在場中央的邊緣剛好擋住了兩邊人馬對望的視線,登時感覺到
暗潮洶湧的氣氛擠壓著自己,那感覺委實令人不敢領教,他趕緊往旁邊站些,團體族群
的對立不是開玩笑的。

  除了時與和他以外,五人特勤組只有賈斯汀在場,河馬臉的大叔不用說一定跟總統
在休息室,大槌討厭拘緊嚴肅,更不喜歡衣冠楚楚的政客,所以照例待在場外站崗,順
便乞討要錢。在邊緣眼裡看來,賈斯汀斯乎最適應這種場合,到處跟政客噓寒問暖、自
我介紹,不愧是有朝一日必須繼承竹山派的人,很懂得在適當時候利用機會拓人脈。

  走完場內一圈,沒發現哪個黨員可疑之後,邊緣和時與站到藍斯禮黨重要人物位席
的後頭,那是保鑣最恰當的置身之所。

  呆站著無聊,邊緣又開話題:「你的朋友沒再發現魔弓手的蹤跡嗎?」

  「嗯,不知道躲哪兒去,就像消失了一樣。」

  「這正常嗎?我是說,連你的朋友也沒輒?」

  「如果魔弓手離維德城遠去,那就說的通了,我的朋友畢竟看不了太遠,不過我認
為不可能,他們連捨身心法都用了,只能再活一小段日子,任務沒完成就離開一點價值
也沒有。不過,比起他們……」時與頓了頓,續道「更讓我注意的是,總統毫不介意復
活教是暗殺主謀的態度。」

  兩天前他們回報了魔弓手屬於復活教的消息,相較於五人小組其他成員表現的驚訝
,被刺殺的目標李東煌本人卻是沒有多作任何表示。沒錯啦!誰刺殺他並不重要,重要
的是有人刺殺他,可是復活教那麼大的名頭,好歹也該有個反應吧!

  「或許正因為是復活教,所以才不值得放在心上吧!」邊緣聳肩說著:「如果五大
宗派是主謀,總統就會吃驚了。」

  「請你不要沒意義的亂扯,我不相信你感覺不出來,總統老僧入定、穩若泰山的氣
度表現,就好像……」

  半張臉被衣領遮住的無意義論者還沒講完,邊緣接了下去「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一
樣,對吧?」

  「你不好奇?」

  「你說呢?」

  「哪有什麼好說!」時與的聲音有些惱怒:「請你注意點,我不喜歡無意義的設問
答辨,那非常的浪費時間。」

  邊緣笑了笑,沒有再多回答,不是礙於對方的警告,而是藍斯禮和真平兩黨的高峰
會議,馬上就要開始。兩黨的高層同時走進會場,但是入口不同,互別苗頭的意味相當
濃厚,所謂見面三分情,儘管政壇上鬧的水火不容,在坐下之前,雙方高層也要面帶微
笑先打個招呼。

  「又見面了,總統先生。」

  真平黨的主席──艾略特‧尼可拉斯,現年四十二歲,是個兼具年輕與魄力的男人
,去年以前,他是民選和平行政區的首長,也是第一個非藍斯禮黨籍的和平區長,以往
,某些行業雖然犯法,但因為與藍斯禮高層有些關係,藍斯禮黨籍的首長多半睜一隻眼
閉一隻眼,但他上任之後,那些行業就沒好日子過了。

  在他任內,維德城的賭博業完全杜絕,雷厲風行,早上發布命令,下午就要執法機
關給他成果,尤其他特別注重績效,本來所謂的公務員在維德城是很涼的鐵飯碗,上班
簽到之後,堆著事情不作,跑出去買菜喝咖啡者大有人在,尼可拉斯派人不定時抽查公
務員出席率,徹底屏除了那種陋習。

  另外,在城市建設方面,尼可拉斯也花費了很大的心力,重新規劃了更順暢的交通
路徑,創辦收費低廉的公共馬車,方便沒有自用交通工具的低收入戶外出,同時也希望
能夠紓解因為自用馬車氾濫而賭塞的城市交通。

  各方面而言,尼可拉斯是個很傑出的區長,但是競選連任的時候,並沒有再度得到
選民的青睞,一方面可能是由於他的辦事態度過硬,許多政策沒有轉圜的餘地,使得部
分民眾怨聲四起,而那些民眾雖然不多,但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影響力頗大;另一方
面,為了奪回和平區長的位子,藍斯禮黨派出了新生代不錯的候選人,可能辦事能力不
像尼可拉斯那麼強,但是長相帥很多,吸引了女性選票。

  連任和平首長是尼可拉斯政治路途上第一次失敗,在那之前,從地方代表到評議委
員他從來沒有選輸,人人都認為他這一跟斗栽的不輕,甚至還有評論家直說尼可拉斯將
一撅不振──當然,那個評論家屬於藍斯禮派系。

  不過,當尼可拉斯宣佈要競選總統的時候,就掃光了先前的陰霾,氣勢再度喧騰不
已,但是話說回來,以他的年紀選總統,實在太年輕了,再過個八年都還嫌太早,所以
除了他的支持者以外,並沒有什麼人看好他。

  「年輕人你曬得很黑啊!為了我這個位子,整天上山下海拉票,辛苦、辛苦!」李
東煌和尼可拉斯四手緊緊相握。

  「哪有辦法,沒有您老的資歷,只好博些同情票囉。」言下之意不啻暗諷對方活得
久才能當總統。

  「有些事情是天命所驅,當你到達能夠知天命的年紀,再去爭還不遲。」

  「很有道理,不過生命中的意外太多了,把握現在往前衝,才不至於錯失良機。」

  「橫衝直撞是很危險的事情吶,年輕真好,就是膽子大,」

  表面上和悅對話,骨子裡卻是互相攻訐,尼可拉斯暗批藍斯禮黨主席的年紀,李東
煌暗諷真平黨主席只懂得蠻幹,政治人物就是這樣,只要立場不同,就連閒聊寒喧也是
針鋒相對。

  對邊緣而言,雖然不是很有興趣,但一次能夠看遍大同國協的重要人物,也是一個
不錯的經驗。見面完畢之後,兩方高層就坐,總統的身邊坐著兩位中年男子,他們就是
藍斯禮黨下屆總統大選的候選人,副總統單雅堂以及財政要員笛仟。

  前者以內斂著稱,是個處變不驚的慢郎中,後者永遠保持微笑,有著微笑老仟的外
號,在性格上兩人屬於同一類型,穩定度相當高,外界普遍相信,單笛配當選總統之後
,不會讓大同國協產生什麼大變動。

  除了重要高層以外,這場議談的目的既然是為了協調最高評議會的紛爭,當然少不
了評議委員的出席,所以無可避免的,邊緣又見到了驕縱的蠻橫女委員。

  「好好看我表演唄,不懂禮貌的臭保鑣。」

  經過白髮皮衣男身邊的時候,譚雅輕聲說著。由於場面不適合與她發生爭執,邊緣
微微低下頭當作沒聽見,但是一旁的無意義論者,以及剛到位的河馬臉大叔,可是聽得
一清二楚。

  「邱大叔,你有招誰惹誰嗎?」

  「沒有,老頭子討年輕女孩喜歡都來不及了,哪還惹人厭,倒是你……」

  「不是我,我不會做那種沒有意義的事情。」

  「如此說來,那就是……」

  老少的目光同時望向了白髮皮衣男,後者沒好氣的說道:「你們廢話什麼時候變那
麼多了,是我又怎麼樣,那個女人心理有毛病,跟瘋狗一樣亂咬人,我可沒做過任何對
不起她的事。」

  「了解、了解,別那麼激動,我們可沒說你幹過什麼壞事。」邱洛夫安撫說道。

  白髮皮衣男頗為不悅的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兩位同事的揶揄,雙目審視著入場者有
否異樣,然後,他發覺了與會的熟人不只譚雅而已,名傳中原的花花公子,赫然也參雜
在真平黨的成員裡,還瀟灑的向他比了個手勢。

  兩天前在真平黨總部遇到佟臣輔的時候,邊緣就猜測佟臣輔與真平黨有著很深的關
係,不過,假設這個猜想確然的話,似乎很不合理,真平黨的人怎麼可能替藍斯禮黨主
席服務,所以邊緣一直不敢確定。直至此刻,佟臣輔與尼可拉斯連袂入場,甚至比護衛
鳳三更貼近尼可拉斯,邊緣才得以證實。

  【看來他吃得開的層面,並不僅侷限於女性而已,呵呵!真不愧是大冒險家的頭號
弟子啊,完全承襲了遊列各方的性格。】

  ◎◎◎

  剛開始的時候,這場兩黨高峰會議,還真的有那麼一回事,司儀把綜合意見的討論
事項條條列出,循序漸進,兩黨發言彬彬有禮,互相尊重,好一幅民主政治的討論典範
,不過,那畢竟撐不了太久,當有人的口氣稍微衝一點之後,髒話就跟著冒出來,而接
著,就是一些脾氣比較火爆的人在對槓。

  謾罵這種事情,真平黨再擅長也不過,一名評議委員罵道:「去年大地震死了多少
人,垮了多少房子,人民踴躍捐獻,最高評議會也編列了預算,結果咧?談什麼重建計
劃?沒有半毛錢是災民享受到的。錢是跑到哪裡去了?你們藍斯禮黨的黨產又多了不少
吧!連這種救命錢都貪,小心生孩子沒屁眼!狗官!」

  「嘴巴放乾淨一點,我們的黨產早就攤在陽光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藍斯禮
黨表現最顯眼的,除了譚雅還會有誰:「你以為行政運作很簡單嗎?一層一層發落下去
是需要時間的。」

  「時間?時你媽個屁股癢啦!等你們一層剝一層,錢剩一丁點,人也早就死光了!
白痴丫頭,女人懂什麼國家大事,回家燒飯洗衣去!」

  「說什麼你!?」譚雅特別討厭人家針對她的性別辱罵:「褲襠裡多兩顆鳥蛋和一
根牙籤有什麼了不起!」

  好難聽啊!邊緣興起把耳朵遮起來的念頭,因為他相信接下來的對罵內容會更難聽
,真難以想像這些人是決定國家前途的國會成員。另外,有一點邊緣想不透,這場議會
的名目是高層對談,可是,整個會議的過程裡,兩黨高層都沒有說過話,反而次一級的
那些人意見很多,這是為了維護高層形象?還是……下面的人比較喜歡出風頭?

  「立場殊異的兩方人爭論,一點意義也沒有。」

  「我同意。」

  如果是平常的話,邊緣只會把時與的無意義論當作是無病呻吟的抱怨,但這次他罕
有的表示認同,只因為眼下場面的確浪費時間,雖然,兩黨人馬的對罵頗為熱鬧,旁聽
不至於無聊,不過,可以的話,他還真是希望能夠不要再繼續。

  【隨便發生點什麼意外,讓這場對談早點結束吧!】

  白髮皮衣男的心裡,由衷是那麼想的,不過,事後憶起來,他非常後悔自己發出了
那樣的希望。因為他完全沒想到,促使會議中斷的事件,會讓他歷經了一場畢生也難忘
的生存遊戲。

  事件的開始,在十五分鐘之後,當譚雅把水杯潑向真平黨陣營,整個場面陷入混亂
,有人拍桌、有人掀桌,憤怒的殺氣在場內飆楊迴蕩,混淆了場內所有高手的知覺,無
論鳳三還是五人特勤組,都沒有察覺到,危機正在接近。

  而當場內高手有所覺的時候,一個名貴瓷器被丟進會場,摔碎的破裂聲讓場內的喧
嘩登時收斂,同時,亦宣告著魔弓手以及一些殺手,已經包圍了整個會場。

  「各位女士先生,請不要隨便尖叫,或者意圖作出任何反抗,你們可以看得出來,
四張魔法弓弩已經鎖定了你們,弓箭手們的膽子都很小,任何一點小小動作都會讓他們
拉不住弦,導致魔法箭矢發射,我相信你們不想承擔那後果,所以,請乖一點,因為我
們絕對不是懷抱善意而來。」

  說話的人手上耍弄著匕首,長相斯文,正是兩天前令邊緣和時與鎩羽而歸的殺手戴
盟,正如他所警告,會場的四個出入口,被四名弓箭手所佔據,煢煢瑩瑩如同彩色線條
般的魔法箭矢扣在弦上,蓄勢待發,絕不唬弄。除此之外,還有八名殺手,分成四組護
在弓箭手周圍。

  一共十三個人,數量這麼多,怎麼進來的!?

  邊緣著實感到奇怪,場外由於兩黨支持民眾聚集太多,治安機關生怕口角摩擦導致
群毆,所以調派了大量的治安人手維持秩序,在所有人都到位之後,總入口已經封鎖,
就算易容也混不進來,這十三個人不可能在不引起騷動的情況下闖關成功,到底,他們
是怎麼進來的?

  移動魔法嗎?不對!沒有感覺到異常的波動,再仔細想想,一定有別的線索可以解
釋這件事,嗯……對了!這幾天,時與的朋友在空中都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如果他們
不可能離城,那也就是說,他們藏匿在居高臨下無法偵查的地方……

  啊!?莫非……白髮皮衣男轉頭和時與交換了眼神──是地道!

  既然百年前極限能從地道進入維德城,那麼百年之後,這十三個人透過相同的路徑
潛行,也不是沒有可能的,真是失策啊!居然遺漏了地道。

  「大膽狂徒!要撒野也選錯地方了吧!這裡的人,不是你們惹……呃啊!?」

  藍斯禮陣營一位像是幕僚的年輕人,憑藉滿腔熱血站出來吆喝,不過,話還沒說完
,就被殺手投射而來的匕首插中咽喉,倒在地面抽蓄。

  「在下並非跳梁小賊,諸位的身分在下相當清楚,如果有誰還那麼自以為高人一等
,不妨站出來試試。」戴盟從腰際抽出另一柄匕首,用舌頭舔了舔刃峰說道:「但前提
是,你們的身分必須要硬到能夠接下我的匕首。」

  照理說,在這般的恫嚇之後,兩黨應該沒有人敢再發言,不過,真平黨的主席,向
來都是個硬碰硬的人:「你們的目的是什麼?」此言一出,鳳三的手按上劍柄謹慎戒護
,眾人無不為尼可拉斯捏一把冷汗。

  「問的好,這樣說話才像是個有身份的人。」戴盟似乎很欣賞那個問題:「不過很
可惜,在下無法答覆什麼,一個賊人在幹壞事的時候自白,似乎不怎麼合理,總之,你
們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想活命的話,就交出總統」

  原來他們的目是總統!?在場眾人不分黨派俱皆譁然,太無法無天了。

  不過事實上,根據最新收到的指令,殺總統的任務已經是附屬,這十三個人的主要
目的改換成取得邊緣身上的一把刀,在很多方面而言,針對一個保鑣,要比針對一國的
總統簡單,他們無須再襲擊總統,只要引出邊緣就可以,但那個指令來得太遲,已經做
好今天由地道突襲的他們,不甘心放棄殺總統的機會,而且,按照原定的計劃行事,與
最新的主要指令並不會有所衝突。

  怎麼做呢?只要戴盟這麼指定:「那個穿著皮衣的白髮保鑣,我要你押總統過來,
快,否則我們就要放箭了!」

  他太了解邊緣的實力,如果沒有其他因素要脅,他們十三個人對付邊緣的難度,並
不會比對付大同總統簡單多少。兩個人一起抓來,拿總統的性命要脅邊緣,才有可能逼
邊緣說出那把刀的下落。

  當然啦!他們也評估過放箭殺死在場所有人的方案,不過成功率太低,雖然可以殺
死不少政治人物,但是主要的重量級角色還是會被保鑣護得好好。他們不傷害其他人,
單單只說出總統,也是用意極深的,當犧牲一個人就能保全大體的時候,那個人通常就
會被犧牲。

  但不要誤會,他們並不是預估這些人會真的推總統出來,眼下,大部分的人都不會
願意犧牲總統成全自己,身為國家管理階層的一份子,他們深深的知道總統對於這個國
家的重要性,如果自己不在場也就算了,但事情就發生在眼前,不能置之不理,真平黨
也好,藍斯禮黨也罷,所有的人不分黨派,都會護著總統。

  「走吧!白頭,人家指名要我們。」李東煌義無反顧的起身。事情就是這麼一回事
,地位越高的人,就越是主動獻身,那就是所謂上位者的氣度。

  「這太魯莽了!總統。」

  「我們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請為大局著想。」

  理所當然,眾人不會答應,不過,那只會讓總統犧牲的更帥而已。

  「我現在只要為你們著想就夠了。」

  將攔阻的雙手一一推開,在沒什麼人注意到的情況下,李東煌淡淡望了真平黨主席
一眼,然後便排眾而出。走在總統身後的邊緣,感覺前者的背影異常雄偉,一點也沒有
百歲老者的孱弱。

  一直維持著拉滿弦架勢的魔弓手們,手腕和手臂都酸得要命,到目前為止,事情都
按照他們所預估中那樣演變。

  但真的有那麼順利嗎?不見得吧!

  混匿在藍斯禮陣營後排的賈斯汀,位置距離某個魔弓手非常近,如果換做是五人小
組其他人在此雌伏,定然不會輕舉妄動,因為拿下一個還有三個,到時候魔法箭矢飛來
飛去,這裡的政要必然死傷慘重。

  竹山派少主不在乎那點嗎?也許在乎,不過,他更在乎的是,假如總統就這麼被劫
走了,那麼,他這趟護衛之行的評價將會被貶落谷底,不但一點價值也沒有,更會拉低
好不容易建立的江湖地位。

  賈斯汀不容許那種事情發生,無論代價如何,也要把總統留下來。

  「竹山崩虎破!」

  猝然發難,是竹山擒虎功的肘擊招式,賈斯汀打算一招就要擊斃三名敵人,會不會
太自大了一點?不會,因為他已經祭起了八成功力,十三天的流量,令兩名想要攔阻他
的殺手才剛剛接觸,就活活被憾死。

  而魔法弓箭手,不要說反擊,可怕的殺氣壓制住他的活動空間,就連逃也逃不掉,
眼睜睜看著對方的手肘正中自己的胸膛,好大一聲爆骨響!陽剛無匹的勁道在三秒之間
,震碎他由頭頂到肢體末梢的每一吋骨頭。

  因為那樣的緣故,魔弓手再也拉不住魔弓弦,火焰魔法箭於是脫弓而出,斜斜的朝
地面射去,由於情勢緊張的緣故,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火焰魔法箭接觸地板時並未爆發
,反而如同雨水滴入大海那般,被地板所吸納……

  「太亂來了!」

  五人特勤組的三名成員同聲暗罵同事的不智之舉,但既然他已經那麼做了,三人也
只好配合,他們都察覺其他三處的魔弓手準備放箭,現場將陷入最糟糕的情況,可以的
話,他們也想護住所有人,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們只好全往李東煌身旁靠近,再怎
麼樣,也要護得總統周全。

  在這一刻,射箭的人也好,被射的人也罷,雙方面都預測接下來會是一場混戰,沒
錯,他們都料想的很對,的確有一場混戰正等著他們,但有一點他們不曉得,這場預料
中的混戰,會是超乎他們想像的混亂。

  「嗡─嗡─嗡────!」

  霎那間!三把魔法弓弩無分先後發出鳴動,古老的光輝閃爍,剛開始,邊緣以為三
名魔弓手要聯手施用什麼祕技,但過了幾秒,才發覺,魔法弓弩震得實在厲害,操弓人
居然要用兩隻手才能穩住弓身,連瞄準都辦不到,還談什麼放箭?

  這絕對是一個反攻的良機,但邊緣他們都沒有那麼作,因為附近的氣場和磁場,似
乎起了什麼驚天動地的變化,呼應著那個變化,會場的地板上,浮現一個金黃色線條把
所有面積都包圍起來的圓。

  彷彿有人提筆描繪一般,圓的裡頭接續出現了更多金色線條和符號,稍微有點見識
的人,都應該曉得這是魔法陣,唯一的問題在於,是什麼類型的魔法陣?而就算看不出
來,當務之急更重要的是,先脫離魔法陣再說。

  很多人都是那麼認為的,邊緣也是,但他發覺自己的腳就好像被地板粘住一樣,怎
麼也拔不起來。

  「不必白費力氣了,這是很高等級的魔法陣。」仔細觀察著腳下的魔法結構,時與
淡淡說明:「直接向最古老的神明借力,禁制力非常強效,除非動用二十天左右的流量
,否則一步也動不了。」

  在場誰能夠擁有二十天份的氧氣流量?這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的是,在這樣的距
離下,如果有人爆發二十天份流量,身邊的人大概都會被擠成沙丁魚,所以,就算某人
真的擁有,大概也不會妄動。

  隨著魔法陣結構的漸趨完整,金色的線條揮發出金色的粉末,金色的粉末飄揚在空
間裡淡化成金色的光暈,以光暈為底,無數個像是音符般的立體符號緩慢流動,在場的
人裡頭,除了驚慌失措歇斯底里的以外,大都聽得見隱約有背景音樂在放送。

  當腳下的魔法陣開始轉動,白髮皮衣男發覺自己的眼睛有點問題,因為他看見自己
的身體一下子消失、一下子出現。

  在失去意識以前,他想起了先前時與說過的一句話。

  今天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還真的咧………

  第四話 域外魔境

  女人做了一個夢。

  夢見童年某日,父親帶了一位抱著嬰兒的阿姨回家。

  母親說,他們大人有事要談,叫自己一個人去外面玩。而自己雖然有乖乖聽話,但
出於好奇心,自己偷偷繞到隔壁房間,趴在牆上透過裂縫看他們在談什麼。

  母親坐在桌子的右邊,父親坐在桌子的左邊,不知道為什麼,母親沒有跟父親坐在
一塊兒,反而阿姨和嬰兒跟父親坐在一起。

  「老婆,成全我們吧!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父親跟阿姨誠懇的向母親請求著什麼,母親沒有說話,好一陣子都只是拿著手帕掩
面啜泣,看起來………好生孤單。

  晚上,母親就收拾簡單行離,帶著自己回到外公家。

  「媽媽,我們什麼時候要回家?」因為在外公家待太久了,想念原來的房間,所以
自己向母親那樣問。

  「我們……不回去了。」

  「那爸爸什麼時候來?」

  「爸爸……不會來。」

  「為什麼?」

  「因為……爸爸不要我們了。」

  「為什麼?」

  「因為……雅雅沒有辦法替譚家傳宗接代。」

  「什麼是傳宗接代?」

  母親沒有繼續回答,因為她的淚水已經崩潰。

  為了弄清楚什麼是傳宗接代,自己又去跑去書房找外公,大家都說外公是中原裡最
聰明的人,他一定知道什麼是傳宗接代。

  「傳宗接代?」鬍鬚茂盛的外公楞了一下,把自己抱到大腿上:「雅雅從哪裡聽來
這個詞彙?」

  「媽媽說的。」

  「是嗎……那外公了解了。雅雅啊!所謂傳宗接代,指的是人類將姓氏冠給下一代
傳承的行為,就好比,妳爸爸跟你媽媽生下妳,讓你姓譚那樣。」

  「那我長大之後生小孩,讓小孩姓譚,也算傳宗接代嘛!為什麼媽媽說雅雅沒辦法
替爸爸傳宗接代呢?」

  「可憐的孩子,因為你是女生。」外公輕輕抱住自己:「雖然某一些習俗,讓女生
也具備傳宗接代的資格,但從傳統的角度看,大家都認為男生傳宗接代才是王道。」

  「但外公,妳以前不是說過只有女生可以生孩子嗎?既然男生生不出孩子,為什麼
男生可以傳宗接代。」

  「這…………」外公停頓了好久:「……因為男生多了一些女生所沒有的東西。」

  「什麼東西?小雞雞嗎?」

  「啊!?這………」外公又停頓了好久:「也可以那麼說啦。」

  「那如果雅雅有小雞雞,是不是就可以傳宗接代了?」

  「理論上……是的,如果雅雅有的話……」

  ◎◎◎

  「我要小雞雞──!」

  那是大同國最年輕的女性評議委員,從昏迷中甦醒後,坐起身所講的第一句話,音
量幾忽是用喊的,感覺上非常大聲,所以身邊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那可真是驚世駭俗的要求啊,抱歉,雖然那東西取得容易,但我相信,沒幾個人
肯割給妳。」回應譚雅誇張索求的,是蹲在地上用手肘撐著下顎的白髮皮衣男:「妳別
老是提出強人所難的要求,這種時候來點正常的好不好?像是水啊!食物什麼的。」

  「你!?」指著邊緣,逐漸從矇懂狀態清醒的譚雅,眼神有些驚懼的罵道:「你在
我的房間作什麼!快滾出去!」

  聞言,邊緣單手抹抹臉龐,頗為無力的嘆道:「唉……請妳睡醒之後再說話吧!」

  「別扯開話題,我很清醒。」

  「是嗎?原來妳的房間連張床也沒有啊。」

  床?對方這麼一提,譚雅才注意到自己坐的地方很不舒服,轉頭到處看看,四方皆
壁,才驚覺:「這裡不是我的房間!?」

  「妳還可以再更驚訝一點……」基本上,這是一處簡陋的休息室,塵味很重,狹小
到一盞油燈就能夠讓整個室內光亮無比,雜物沿著牆壁堆放,而譚雅所躺的地方也不是
床,僅是一張躺椅罷了。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裡?」譚雅仔細的思考著「難道……」

  「太好了,這兩個問題總算是抓住了重點。」

  「你綁架了我!?」

  「綁妳個頭啦…………」邊緣被她氣的頭髮快要發黑:「妳得了失魂症是不是?
之前兩黨高峰會的事情都忘光光了嗎!」

  「高‧峰‧會……」淡淡念著這三個字,昏迷前的記憶逐漸復甦:「對喔,今天
我去參加兩黨高峰會,真平黨那個沒水準的委員罵我,還想打我耳光,我罵了回去,
也潑了他一身濕,然後……好像有什麼事發生,是什麼呢………啊!刺客闖進來把我
們全部包圍!?」

  譚雅驀然想通,指著白髮皮衣男的鼻子講道:「好哇!你這惡賊!我明白了,你
也是刺客,所以把我綁到這兒來!」

  「妳………」邊緣真的很想揍她:「妳不能再多回想一些嗎?為什麼我就一定是
壞人呢?請妳把思考邏輯裡對於我的所有不滿偏執都抽掉可以嗎?拜託!上一話的劇
情不止演到刺客出現而已!不要那麼草率,作者寫東西很辛苦的!」

  「咦!還有什麼嗎?」狐疑的譚雅再度沉思,努力挖掘因為突然衝擊而模糊的記
憶,大概三十秒之後:「想起來了!我們困在發光的圈圈裡走不掉,一陣天旋地轉,
我感覺頭很暈,就失去知覺。」

  「差不多了,那是完整版沒錯。」邊緣給予肯定。

  「所以呢?惡賊,你到底為什麼要綁架我?」

  「……………」

  說了那麼多也想了那麼多,結果還是回到了原點,這個女人無論如何就是要跟自
己槓,邊緣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這個時候,外頭傳來很熱烈的喊殺聲,彷彿一群人
正在奮戰激鬥著。

  「跑進來一隻了!大家夾擊,殺了牠!殺了牠!不要留任何機會,要打到爛掉為
止!殺了牠!不要遲疑,再多加幾刀,殺殺殺───!」

  「守住左邊的缺口,趁牠們發覺以前把光源集中!快快快!」

  喔!又來了嗎?邊緣站起身,與其說破嘴遭人猜忌,倒不如帶她出去看看現況,
那會比較有說服力:「譚委員,我懶得再多跟妳解釋什麼,在很多方面而言,你跟我
之間在溝通上有很大的障礙,妳可以活動了嗎?可以的話,我帶妳親眼去了解現在的
處境。」

  「你想帶我去哪?」譚雅倔強說道:「你說去就去?那我的面子往哪兒擱?」

  真是麻煩的女人,邊緣採行激將法:「喔?妳怕了嗎?」

  「我會怕?」驕縱的評議委員呵呵笑道:「哈哈哈!向來只有人怕我,沒有我怕
人,我又怎麼會怕呢!你說的笑話太好笑了!哈哈哈!」

  「那就來啊?」

  「哼!去就去,誰怕誰!」

  這是好勝呢……還是好騙?

  轉身背對譚雅的時候,白髮皮衣男嘴角泛起了微笑。

  狹小休息室的門沒有關上過,因為門扉並不存在,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孤男寡女
共處一室,女方還昏迷,為了避嫌,要是有門的話,邊緣也不會去關。提起一盞油燈
,邊緣率先走出門外,領路照亮走廊。

  還真是夠黑的,走廊上一點光亮也沒有,亦步亦趨跟在白髮皮衣男後頭的譚雅,
發現所有經過的房間都沒有門,另外,走廊上的裝飾她很熟悉,在哪裡見過呢?自己
一定有印象的!

  大概三步的時間之後,譚雅驀然想起:「這裡是聚賢館的二樓!?」所謂聚賢館
,指的是兩黨高峰會議談的會場。

  「沒錯。」

  「開什麼玩笑,整我是不是?弄的黑漆抹烏幹麻?」

  「那是不得已。來,要下階梯了,請小心。」

  還想繼續發問的譚雅,被階梯下層傳上來的光亮引去了注意力,顯然,一樓的亮
度比二樓強烈很多,當她正式下到一樓的時候,刺眼的亮度逼得她非得閉目不可,而
逐漸適應了亮度以後,映入她眼簾的,是難以理解的現況。

  彷彿什麼嘉年華會一樣,聚賢館諾大的廳堂裡,掛滿了琳瑯滿目的油燈,不但亮
的要命,熱能更是燻得譚雅香汗直流,本來排列整齊的會談桌椅,全部堆疊到廳堂的
左側,仔細觀察的話,可以了解那是為了填補廳堂左側的大洞,說是大洞,或者描述
還太保守了些,正確說來,廳堂左側整面牆壁已經完全消失。

  而廳堂右側的牆壁也同一命運,不同的是,所有可用的桌椅在填完廳堂左側之後
,剩下的數量只夠填補出廳堂右側的一半,所以廳堂右側露了很大的空洞。而最奇怪
的是,應該敵我不容的藍斯禮和真平黨員,手持武器,肩並肩肝膽相照站在廳堂右側
空洞前,另外,最離譜的是,譚雅發現二樓房間失去的門扉,正被這些人當作盾牌般
擋在身前。

  「老天!搞什麼鬼?誰把聚賢館拆成這樣?」譚雅歇斯底里的尖叫:「這裡是民
主之父博格藍斯禮發表民主初步的場所耶?國家一級古蹟,怎麼可以被這麼惡搞?到
底是誰幹的?」

  「就理論上來說,你看見的每一個人都有份。」

  「你們發瘋了嗎?」

  「我們沒有,那邊被綁起來的幾個人,才是瘋的。」

  順著邊緣指示的方向望過去,譚雅看見四男一女被綁在椅子上,四名男子俱都眼
神呆滯,嘴角溢出唾沫,至於那名女子,譚雅認出是跟她同黨籍的女委員「黛博拉」
,年近五十,向來以冷靜沉著的形象享譽於政壇,一直是譚雅政治路途上不可或缺的
良師益友,她不相信這樣一位偉大的女性,會無端發瘋?

  「你們怎麼可以隨便把人綁起來!」跑到黛博拉身邊仔細觀視,譚雅更發現黛博
拉的嘴巴被布堵住,受縛的身軀掙扎不已,登時質疑:「她這麼不甘願,一定是你們
用強迫的手段綁她。」

  「要不然呢?妳以為人發了瘋就會甘願被綁嗎?」邊緣理所當然說著

  「就算她發了瘋,又為什麼要塞住她的嘴?」

  「因為她很吵。」

  「我不相信,她不可能發瘋的,我要問問她。」

  「請便。」

  於是,義憤填膺的年輕女委員拿下了堵住黛博拉嘴巴的絹布。

  「劈歷啪啦!劈歷啪啦!我要吹喇叭───!我要吹喇叭────!」

  聽完一番歌唱之後,杏目圓睜的年輕女委員又把絹布塞了回去。

  「我就說她很吵吧。」

  「我們得送她去醫院!」黛博拉是譚雅非常重視的人。

  「抱歉,這附近沒有任何醫院。」邊緣雙手插胸,一派無能為力的模樣。

  「胡扯!維德城的醫院不下二十間,怎麼會沒有。」

  「問題就在於我們現在並不在維德城裡。」

  「我看你也發瘋了!」譚雅瞪著邊緣說道:「聚賢館不在維德城還會在哪裡?」

  這個時候,半張臉被衣領遮住的青年以及一位壯年男子向他們走了過來,後者是
藍斯禮黨的重要幹部,之前高峰會議入場的時候伴隨在下任總統候選人的身後,本來
衣冠楚楚,龍行虎步,但現在一根褲管不翼而飛,外套綁在腰上,看起來活像是做工
的苦力。

  「妳終於醒來了,譚委員,可真是叫我擔心啊!要是您一覺不起,我可真不知道
如何向同德老師交代。」壯年男子關切說著。

  「定山大哥,你來的正好,黛博拉生病了,你們沒送她去醫院反把她而綁起來,
這像話嗎?」

  聞言,時與問向邊緣:「妳還沒向她解釋我們的處境嗎?」

  「有,我試過了,但她很難溝通……」

  「我想我可以理解。」龐定山向白髮皮衣男使了個抱歉眼色:「謝謝你對譚委員
的照顧了,邊兄,接著來的事情就讓我來吧!」

  「無任歡迎。」邊緣求之不得。

  於是,譚雅就跟著龐定山到角落去談話。

  「愚蠢又低能的女人。」時與淡淡評論。

  「不盡然。」邊緣嘆氣:「對於一位出生以來只活在科學與民主之間的女性,你
還想要求些什麼呢?沒像那些人一樣發瘋就不錯了,就連我,老實說,直到這一刻,
仍然不太能相信我們所經歷的變動,這一切好不真實!」

  「你沒資格說那種話吧!雖然我不知道你的過去,但你給我的感覺可不是泛泛之
輩啊,你並沒有扮作孬種的本錢。」

  「呵……說那種話,你也太失禮了。」白髮皮衣男搖頭失笑:「對了,魔法陣方
面的事情,龐兄可能說不清楚,你比較專業,要不要過去輔助說明?」

  「不要。」時與答覆的非常乾脆:「一點意義也沒有。」

  向譚雅講的再清楚,對現況也不會有任何幫助,從很多方面而言,時與的態度再
正確也不過,白髮皮衣男可以接受,所以沒有進一步要求,望向廳堂右側眾人把守的
空洞,他淡淡問:「又死了多少人?」

  「在你上去保護那個女人之後,總共又失去了八個。」

  「看來繼續守著等待救援不是辦法,人越來越少,而牠們的攻擊越來越猛烈, 走
吧!我們去跟邱老還有鳳三哥談談,是否還有其他法子可行。」

  語畢,邊緣和時與便連袂走向廳堂右側。

  ◎◎◎

  算一算,那個意外發生到現在已經超過四十八小時了,當魔法陣運作完畢,除了
譚雅以外,其他人通通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恢復了知覺,魔弓手們因為魔弓的某種變化
而暴斃,殺手被武功高強的護衛們拿下,最初的時候,眾人都因為平安無事而感到十
分慶幸。

  但緊接著,他們發現聚賢館的兩側彷彿被巨大如山的刀刃給切過,失去了整面牆
壁,那使得他們很恐慌,當然,失去牆壁對他們而言無關痛養,真正嚇到他們的,是
從屋裡望出去,外頭貧脊的景象。

  那不是累積知識文明的維德城,而是一片充斥著黃砂與岩石的廣大荒原。許多人
跑出去看個究竟,呼天搶地,東爬西走,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魔法陣發揮作用之後,圖騰就會顯現出來,時與研究了一下
語法跟結構,魔法陣裡書寫的主要借力神祈名諱是「史貝斯」,那是管理空間神明裡
最古老的一位,理論上而言,可以轉移任何物體至無遠弗屆。

  這麼一想,魔法陣的用途就很明顯了──空間轉移。

  而那個答案引申出另一個問題,聚賢館地板上何來魔法陣?殺手說跟他們一點關
係也沒有,相信那該是實話,因為他們看起來比兩黨黨員們更徬徨。那就是說,還有
第三方在策劃陰謀嗎?

  時與推斷,並不是。

  就像早先跟白髮皮衣男提點過的那般,維德城內外殘留著許多百年前復辟之戰的
魔法陷阱,雖然存在,但看不見,更摸不著,再加上魔法師的夭折,可以說等於不存
在,可是五曜連珠的奇特天象賦予了魔法陷阱激活契機,又因為魔弓蘊藏的魔力牽引
,所以才讓這個空間轉移魔法陣開始運作。

  規模如此龐大的一個魔法陣,並不是想畫就能夠畫得出來的,如果資料記載沒錯
,百年之前的聚賢館,是藍斯禮黨高層核心黨員的聚會場所,這麼想來,當年諾曼藍
斯禮圖謀復辟,苦心佈下這個陣將藍斯禮黨政要一網打盡,其實再合理也不過。

  時與相信自己的推測絕對八九不離十,可是……如果真的是那樣,他們這些被轉
移者的處境恐怕就堪慮了,諾曼藍斯禮的用意既然是剷除政敵,那麼無論如何,當然
不會送被轉移者去什麼人間樂土。

  【到底,我們是被送到哪裡來了?】

  這個問題很重要,但求解並不難,因為轉移魔法的書寫結構必須標明出發點和目
的地才能運作,所以勘查魔法陣就必然能夠曉得確切答案,只不過,翻譯咒文需要時
間,時與細細解讀,眾人耐心等待。

  沒膽的人待在聚賢館裡,帶種的人則跑出去探險,到處走走看看,值得一提的是
,似乎由於年代久遠的緣故,魔法陣的效力並沒有把參與兩黨高峰會的所有人都轉移
,印象中,兩黨高峰會的與會人數起碼超過兩百,但清點人數的結果,只有八十七人
,兩黨人數各半,並沒有哪一黨比例特別高。

  不過,真平黨主席的運氣似乎很差,李東煌、單雅堂、笛千等藍斯禮高層都沒有
被轉移過來,而尼可拉斯和鳳三卻來了,如果說空間轉移魔法陣是藍斯禮黨針對真平
黨的陰謀,恐怕也會有人相信吧!

  「…隆…奈…艾倫!?」便在解讀完畢的這一秒,被衣領遮住半張臉的青年,瞪
大了他唯一露出的視覺器官,大聲喊叫:「把外面的人都叫回來──!把人都叫回來
──!快!沒時間了!外面很危險。」

  「手腳快的人把油燈點起來!並且去找更多的油燈過來,不要問為什麼,待會兒
我會解釋,現在你們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不要呆著不動!快點分頭行事。」

  在場眾人九成以上位高權重,哪肯聽一個連臉都不看清的保鑣指揮,俱都相應不
理,相比之下,時與一個人在那邊焦急就好像笨蛋一樣。

  「等到天黑就來不及了,你們這些低能兒!」

  外頭亮的很,儘管不清楚時辰,但也不可能馬上天黑,就連邊緣也不曉得時與在
緊張個什麼勁兒,不過,他確定一件事,時與是個很難得緊張的人,絕非沒事窮嚷嚷
,所以他就選擇相信時與,把周圍的油燈點亮。

  當然,他一個人的響應並不能改變眾人的心態,大多數的人還是拍拍蒼蠅作壁上
觀,直到,天色忽然急速變暗的時候。

  「嘩!天黑啦!」

  說黑就黑!一語成讖就令眾人信服,越來越多人捲起袖子執行時與的吩咐,點燈
的點燈,喊人的喊人,前者進行的很順利,但是後者,成效頗為不彰,在外頭遊蕩的
那些人,聽到叫喚之後愛理不理,對於天黑的情況並不怎麼在意,蹣跚走回,而那樣
的行為模式,就讓那些人死無葬生之地。

  黑夜的簾幕緩緩拉起,光明萎縮的速率好比落荒而逃,夜色彷彿活了起來,如同
海潮般淹沒館外的遊走者,一股危險氣息在黑夜裡蔓延,一隻隻比夜色更渾沌的生物
撲向了人類。

  「咦!?啊!?嗚!?呃!?呀!?」

  苦悶的喊叫聲絡繹不絕,但沒有任何一聲持續超過兩秒,跟著的紊亂聲響就不是
人類的聲音了,由於能見度幾乎等於零,身處館內的人大都看不到荒原上發生了什麼
事,而如果憑藉聲響判斷荒原上的情形,只有一個狀況可以形容──彷彿落單的人類
被前仆後繼的狼群圍剿、分食。

  感覺雖然很像狼,但根據氣場感應,略有修為的好手都十分確定那不會是狼,因
為他們都感受到印象深刻的邪惡。而且,短短的三十秒之間,黑夜裡的一切又回復了
平靜,沒有人聲更沒有了搶食聲,狼吃東西的速度儘管不慢,卻也絕不可能快到此等
地步。

  置身於光源之中,館內眾人一聲不坑,死命注視著怎麼也看不穿的夜色,除了知
道內情的時與以外,大多數人都陷入了對於未知的恐懼,沉默的壓力累積到頂點,再
多加任何一點點,就能令許多人崩潰。

  難以承受的焦慮,逼得一位體質天生過於燥熱的男子緩緩流出了鼻血,新鮮的血
腥味流竄入黑夜裡,促使某隻生物違背懼光的本能,揮舞如同鐮刀般的雙臂棄暗投明
,眨眼間切下了那名男子的頭顱。

  「螳、螳螂!?」邱洛夫無法肯定的喊著,因為這隻通體漆黑的螳螂身長比他還
要高,絕對超過一百八十公分。

  「是闇螳螂!」

  半張臉被衣領遮住的青年說出了那隻魔物的正確學名,在此同時,嘴裡嚼著人頭
的闇螳螂轉身旋舞,彎如鐮刀的螳臂把失去頭顱的身軀劃分好幾大塊,血漿如同噴泉
般濺向週遭一些人,想當然那引起了高分貝的尖叫,但更麻煩的是,劇烈的血腥味讓
更多夜色裡的闇生物違背懼光本能,侵入光明的領域裡。

  在更多闇螳螂從夜裡浮現的同時,館內所有武者都採取了行動,準備保護有可能
被當成獵物的人們,而就在他們試著提氣的時候,一種疲憊和虛脫感讓他們大吃一驚
,再怎麼努力運功,都只能使用兩天左右的氧氣流量。

  這一驚,使得武者們的行動稍稍遲疑,這一遲,使得本該可以獲救的人們失去了
生命,當武者們壓下震驚,真正開始動作的時候,死亡人數已經多達二十凡幾。

  了解血腥味會讓更多闇螳螂狂亂的時與,指示眾人往館裡退,並且禁止任何人打
救受傷者,就讓他們壯烈犧牲吧,只要血腥味停留在最外圍,本能懼光的闇生物就不
會往更光源的範圍內更加推進。

  接著,時與又指示眾人利用廳內桌椅將一邊的空洞填補,並且找出聚賢館裡所有
的備用燈油,以及能夠用來攻防的武器,當所有事情完備,一向養尊處優的兩黨黨員
汗水淋漓累得跟狗一樣的時候,時與才開始解說現在的處境。

  值得一提的是,昏迷的譚雅一直都睡的很香,沒有幫過半點忙。

  「隆‧奈‧艾倫,古語直接翻譯就是長夜之島,名副其實的是,島上的二十四小
時裡只有半小時是白晝,當然,由於長夜之島這四個字聽起來很陌生,所以你們一定
以為自己不清楚這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但事實上,你們大部分的人,對於這個地方多
少都有一點認識,因為長夜之島,就是大家口耳相傳的──恐怖澳。」

  此言說罷,絕對是震驚四座,「恐怖澳」是中原外海兩大島嶼之一,與自在道觀
根據地「蓬萊」齊名,不過,兩者並稱的原因只是同為大島,其他方面天差地遠,蓬
萊是道家聖地,仙氣十足,恐怖澳卻是妖氣沖天,終年封鎖在濃黑的磁場裡,孕育出
數量龐大的闇生物,任何外界生靈進入俱都會遭到圍殺的命運。

  最麻煩的是,由於特異磁場改變了氣場結構,導致再厲害的高手進入島內也只能
發揮三天以下的氧氣流量,每次運氣對身體都會造成很大的負擔,而那也就是為什麼
,當中原裡大部分魔物根據地都已經被人類消滅,而恐怖澳卻始終完好無缺的緣故。

  「要怎麼做才能返回維德城?」

  「不一定要馬上回維德城,只要可以先離開這個島上那就行了。」

  在得知了現況的糟糕以後,逃離恐怖澳的途徑,自然就成為了眾人關注的焦點。

  「離開?」半張臉被衣領遮住的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氣,大搖其頭:「看來你們還
是沒有把狀況搞清楚……雖然這麼說有點絕望,但是如果你們以為自己有機會可以主
動離開恐怖澳,那就太天真了。只要有誰脫離燈光的庇護,我敢擔保,夜色裡的生物
在一分鐘以內,就可以把你們啃的連骨頭也不剩。」

  儘管沒有人可以看得見時與講話時的表情,但他眼神中透出的篤定,就讓聞言的
眾人知道那絕非虛言恫嚇而已。而那也就代表,他們必須待在有光的地方,靜靜等待
,直到維德城那邊發動救援行動為止。

  什麼都不用作,什麼都不用想,只要慢慢等,那是很愜意的事情,沒什麼不好,
但壞就壞在,誰也不曉得要等到什麼時候?而且,若然詳細推敲,很容易就會發現被
動等待是行不通的,姑且不論維德城那邊找來的魔法師能否催動魔法陣,能不能找到
魔法師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百年前魔法師集團協助藍斯禮復辟失敗,遭到處死的魔法師數以百計,此後,大
同國協在魔法師間被認為是不祥之地,遠遠避之,所以如今在大同國協要找個魔法師
,比找個十八歲以上的處女還難。

  是啦!沒錯,以一個政府的能力、財力,跨國找到幾個魔法師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不過,時間同時也是被轉移眾人生命最大的威脅,聚賢館是個會議廳不是個進食堂
,雖然為了高峰會準備了一些點心,但就算省省吃也撐不了多久,最多兩個禮拜,再
久,或者就會上演人吃人的戲碼。

  了解大同政府運作模式的這些政要們,大都能夠想見援救己方是何等困難,表面
上人人都很安分,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心底的焦慮可見一斑,再加上,闇生物每
隔一小段時間跑來叩門,闖破武者的防禦,殺死並且帶走幾個人。

  可能被怪物殺死的危機感,以及可能會餓死的壓迫感,使得許多人失去了理智。
或者自殘、或者傷害他人、或者漫無目的的破壞館內設施,更嚴重的,還有大叫著「
我不想死」跑出館外送給闇生物果腹者。

  因此,失去理智的人不綁起來絕對是不行的。

  另外,昏迷的譚雅一直被放在地板上沒人管,幾次闇生物跑進來亂竄都從她的嬌
軀上方跨過,讓旁人瞧的膽戰心驚,畢竟她是阮同德的孫女,在場眾人無分黨派不少
都曾受過春風先生教誨,便聯合商請武者把譚雅扛上閣樓保顧看護。

  整棟聚賢館是個梯形建築,下層寬而上層窄,空間轉移時魔法陣切掉了下層的左
右側牆,但上層的所有結構卻是完好如初,譚雅被帶到閣樓可以減少與闇生物接觸的
機會,再加上武者的看護,比躺在會議廳堂會保險得多。

  而在場武者雖然不只一位,但肯照顧譚雅者也只有白髮皮衣男,所以譚雅清醒的
時候,才會是邊緣隨侍旁側。

  ◎◎◎

  「諸位辛苦了。」來到聚賢館右側的空洞防線,邊緣向防禦武者逐一打招呼。

  河馬臉的邱洛夫微喘著氣:「敢情譚委員是清醒了,可喜可賀。」歲月不饒人,年
歲最長的他柱著長矛站立,顯然體力消耗速率是眾武者之最。

  真平黨主席護衛鳳三點頭示意,維持著名劍客的穩健氣度,不必要時劍刃一定還鞘
,而修長的五指也必然按著劍柄不動,如果把闇生物比作老鼠,那他就是捕鼠器,只要
稍有風吹草動,就會牽動他產生立即反應。表現毫無疲態,不過,這麼緊繃的備戰狀態
,讓人懷疑還能夠持續多久?

  竹山派少門主賈絲汀,站姿挺拔,精神狀況聊算不錯,但繡滿銀色亮片的披風被闇
生物的血漬所染,輝芒不再:「去幫那個草包一起守,他是我們最大的漏洞。」

  所謂的草包,指的是中原裡最出名的花花公子,不愧是聖流士子民,好幾輪交戰下
來,他的衣著仍然保持乾淨,瀟灑的金髮線條亮麗依舊,披風一塵不染:「您老兄總算
回來了,有沒有把握機會摸個兩把啊?」似乎他的時運也頗為不濟,否則也就不會一起
被轉移過來。

  「我的手傷還未痊癒,亂摸感染什麼就麻煩了。」邊緣笑著回應,言語間把譚雅說
的跟毒物似的。

  另外,半張臉被衣領遮住的無意義論者負責工作是巡邏,以避免闇生物從空洞以外
的部分侵入──雖然事實證明那樣的機率很小。

  除了這些擁有相當程度修為的武者以外,所有館內精神還正常的人也都拿著武器自
衛,那樣作除了可以保命以外,更可以發洩緊繃的情緒,當某隻闇螳螂被武者纏住時,
就好像圍打過街老鼠那般,其他人幾十根凶器一擁而上,若非置身其中,絕難理解,將
一隻威脅自己性命的闇生物打至爆漿,是何等暢快?

  最後,向現場身分最高的真平黨主席打過招呼,邊緣說道:「諸位,請聽我一言,
你們真的認為,這樣死守下去會有好結果嗎?」

  「問題是,我們並不知道怎麼做才能有好結果。」沒拿武器的賈斯汀,雙拳被闇生
物的濃黑體液沾污,此刻正用地上撿來的碎布擦拭著。

  「我在閣樓思考了很久,既然恐怖澳是一座海島,那麼,我們朝某個方向出發,必
然能夠到達海邊。」邊緣大膽提議:「到了海上,沒有闇生物的存在,我們存活的機會
將能提高很多。」

  「不成,如果維德城那邊有所動作,必然是透過魔法陣,不會從別的地方過來。」
邱洛夫第一個反對。

  賈斯汀第二個反對:「一但離開了魔法陣,等於是完全拒絕了維德城那邊的任何援
救,太不智了。撇開能否到達海邊不論,我們沒有船,到了海邊難道要跳海隨波逐流嗎
?茫茫大海,不是會游泳就能夠解決的。」

  「你們心知肚明,遠水救不了近火,維德城那邊的援救說說可以,現實面上有太多
的困難要排除,說穿了只是夢話。」邊緣戴著曠古兜的右手用力向旁邊揮動,藉以加強
語氣:「船我們雖然沒有,但聚賢館裡的木材構成物很多,拼拼湊湊最起碼也可以弄個
不至於淹死的輔助泳具,如果大家肯同心協力的話,作艘陽春船也不是不可能。」

  「雖然你說的是事實,不過,再等等吧!我們的食物還夠撐一陣子,到了實在撐不
下去的時候,再動身也不遲。」劍客鳳三不同意也不反對。

  「那就太遲了,我一點也不擔心食物什麼時候會吃完,因為在那之前,燈油必先燃
盡,諸位,趁備油還足夠支持我們到達海邊的時候,不可以再拖。」白髮皮衣男越說越
有苦口婆心的味道。

  「邊緣,大夥兒也知道你的好意,可是…」邱洛夫有點動搖了,不過顧慮還是很多
:「這趟夜路不比一般,風險太大,你必須給大夥兒多點時間考慮。」

  「如果還有時間考慮的話,我也犯不著說那麼多,但請你們試著了解,在我們討論
的同時,燈油一點一滴的被消耗,你們必須趕緊作下決定,否則,拖到油料不足之時,
想走也走不了了。」語畢,邊緣觀察著眾人的反應,發現俱是躊躇不前,這讓他很是氣
惱:「好吧!有誰支持我的,麻煩表個態!拜託!」

  幾位武者相互看了看,似乎都在揣測著對方的心意,唯獨金髮貴公子沒有多加考慮
什麼,沖著瑪髮老師的面子,無論如何也該支持邊緣,他是第一位表態,同時也是唯一
的一位,看來,棄守聚賢館的點子並不受眾人青睞。

  真是麻煩啊!為什麼大家不肯認清現實呢?白髮皮衣男搓搓額頭,決定不再多言,
這個時候,一名非武者表達了立場。

  「我也支持邊兄。」

  說話的人是真平黨主席尼可拉斯,也不知他是魄力性格作祟,還是真的釐清現實,
包括邊緣在內的所有人,都對他的選擇感到突兀,以他的政治地位以及政治前途,都該
是眼下最愛惜生命的人,怎會選擇九死一生的路途呢?真是令人百思不解。

  但是不解歸不解,尼可拉斯的表態嚴重影響著現場局勢,雖然他不是武者,但只要
他說想走,那也就意味著鳳三也會跟著走,算一算,三比三,反對與贊成的票數打成了
平手。

  不過,那樣的情形並未維持太久,很快地,半張臉被衣領遮住的無意義論者也表態
加入邊緣這一方,那決定無關乎交情或者邏輯,基本上,去或留對他而言差別並不大,
最必須參考的條件,是哪邊支持的人數比較多。

  他太了解恐怖澳的險惡,個人力量在這種異獸環伺的地方非常渺小,唯有集結眾人
力量才能博得最高可能的生存機率,倘若六位武者對半拆開,不僅留下的人守不住,離
開的人也到不了,大家通通都會死在島上。

  所以時與選擇加入邊緣的提議,因為他確定,當去留比例呈現四比二,那麼,主張
留下的那兩個人,就沒有必要再選擇留下。

  畢竟,五個人都守不太住了,剩兩個人還守個鳥?

  而接下來的情況發展,就完全跟時與預料中一樣,邱洛夫和賈斯汀根本沒得選擇,
無論如何不願,也必須加入海邊之行。

  於是,事情就這麼說定,雖然討論過程中「非武者」們都沒有發表意見,但眼下環
境純粹實力當道、身分無用,武者們決定離開,非武者們還能豪氣說不嗎?

  「天要亮了……」透過空洞,白髮皮衣男望著逐漸稀釋的夜色淡淡說著。

  短暫的白晝即將到來,清點人數,撇開發瘋者不談,目前,這場生存之旅的殘存者
,尚餘四十一。

  ◎◎◎

  第五話 企業號 

  去過瓦崙地牢的人,都不會認為那裡的味道好聞。

  潮濕導致霉味,囚犯的排泄物導致臭味,受刑的身體導致腐味,而唯一通往地面的
階梯又重重封鎖,三種味道在通風不良的環境裡結合迴流,結果就足以令人作嘔。

  當然,如果偶爾來個徹底大清掃的話,也許能夠讓地牢香一點的,唯一的問題,誰
會去那麼作?

  通常會在地牢裡停留的人只有兩種──囚犯跟獄卒。

  前者雖然長住久留,卻沒有自由行動的權利,想掃也沒得掃,後者俸少事情多,能
省點力氣就省點,他們又不住在地牢裡,地牢是香是臭,下班以後跟他們一點關係也沒
有,而就算獄卒願意掃,上頭大概也不會肯。

  畢竟,把囚犯關到地牢的用意除了侷限活動空間以外,更重要的是,要讓犯人覺悟
。所以啦!又不是大飯店,弄得那麼舒服幹麻?
  
  最近四個月以來,安達地區的地牢被喻為瓦崙最臭,因為第十二法官把清理囚犯排
泄物的時距,由一天改成了一個禮拜,所以初次被抓進去關的每位囚犯,都至少要吐上
兩個禮拜才會稍微習慣。

  不過,兩個禮拜以前,令人噁心的情況有了不小的改善,雖然臭味還是有,但是程
度減弱了很多。

  提得一提的是,那所謂的改善,與臉帶鋼假面的第十二法官毫無關係,她並沒有突
然轉性,或者大發慈悲,臭味不再那麼臭的理由,是因為整個地牢的溫度直直落下了超
低點,薄薄一層雪白冰霜覆蓋了地牢每一個角落,把所有會發出臭味的東西包裹,並且
讓囚犯的嗅覺遲鈍。

  怎會如此?安達最近嚴冬當季並且被暴風雪侵襲嗎?

  別傻了,再怎麼強烈的暴風雪也刮不進地牢,更何況,時令入春已久,暖活都來不
及,還結什麼冰!

  地牢之所以會陷入此等低溫現象,全是因為一名女子── 一名擁有水藍色髮絲以
及水藍色瞳孔的女子。

  「我是有聽說過,我的這位遠房親戚受了某個詛咒之後,內在和外在都變得異常冰
冷,但沒想到……」瓦崙當朝大法官正在走下通往地牢的階梯,摸了摸凍結的牆壁,他
頗為訝異:「……沒想到居然能夠冷到這種地步,那也就難怪,我的弟弟無論如何都要
幫她解開詛咒。」

  「詛咒?」第十二法官行在極柯穆的前頭,為後者引路:「如果是那樣的話,一切
也就說得通了。」

  「說得通什麼?」

  「說得通您這位遠房親戚的表現。」第十二法官解釋:「之前屬下就是想不透,一
位修為厲害到能夠影響環境的高手,怎會毫不抵抗任官差逮捕?就算無意動手,要離開
官差也攔不住,現在想來,如果她不是高手的話,那一切也就說得通了。」

  「呵呵!妳的思考邏輯很合理,但可惜猜錯了。」極柯穆的態度十分確信:「我這
位遠房親戚的修為,只高不低。」

  「殿下親身試驗過?」

  「那倒沒有,我只在孩提的時候與她見過面,她父親很強,她沒道理弱。」

  「根據遺傳理論嗎?那似乎不太準確,檯面上很多高手名宿的下一代,俱都資質平
平難成大器。」

  「呵呵!很多例子的確是那樣,不過,如果妳知道她父親是誰的話,就不會想把那
樣的慣例套用在她的身上了。」

  喔!來頭這麼了不起嗎?居然能得大法官如此抬愛?第十二法官開始有點好奇藍髮
女子的身分了,但是極柯穆沒有繼續說下去,她也就知趣的沒有追問。

  下完階梯,展現在眼前的景象說是地牢,還不如說更像是冰窖,寒冷的霧氣輕輕翻
拂,掛在牆壁上的手銬腳鐐因為低溫的關係還被粘住,水桶裡頭裝的液體也因為低溫結
成了冰塊,地板滑的要命,因為已經全面凍結。

  整個地牢空空蕩蕩,想也知道是因為太冷的緣故,一般囚犯如果關在這裡,蓋多少
棉被也沒有用,沒個兩天就會活活凍死,所以第十二法官已經把其他囚犯調到別的監獄
,也就是說,這個可以囚禁數百人的地牢,現在只用來囚禁一個女人而已。

  「殿下這邊請。」

  第十二法官引路先行,由第三排牢廊拐進去,又打開了好幾道閘門,門禁之多重,
連老鼠也鑽不出去,感覺上,應該就快要接近散發冷氣的根源,因為任誰也可以很清楚
察覺,溫度是越來越低了。

  喀啦!最後一套鐵門被打開,極柯穆終於見到他的遠房親戚。

  「委屈妳了,默涵。」

  ◎◎◎

  對於聚賢館裡的任何一個人來說,邁向海邊的旅程絕對不簡單,所以在動身之前,
準備工作便非常繁複,趁著半個小時的白晝,四位武者向四個方向探路,大概了解一下
附近的地形,判別哪個方向會比較好走。

  非武者們也沒得閒,在邊緣的指揮下,各個平常只處理文書工作的政治要員,挽起
袖子拆下聚賢館裡能用的一切材料,準備拼湊出一輛很大檯的拖板車,按照邊緣的構想
,到了海邊,這輛拖板車也能夠丟到水裡當作浮具用,至於效果如何,沒人敢斷言,也
沒人想預測。

  「把窗簾布撕成一條條當繩子用………對!所有桌腳都砍掉……那個誰!火苗太靠
近備油了,快拿遠點!」

  邊緣有板有眼的監督眾人做事,進度比他預期快很多,本想這些大爺應該會拒絕勞
動,或者沒體力勞動,沒想到做起事來那麼勤奮,或許攸關性命,果然就比較賣力吧!

  金髮貴公子提著兩罈燈油從閣樓走下來,即便擔當苦力,瀟灑的帥氣仍然不減半分
:「樓上還有十六罈,不過我們最多只帶得走十二罈。」

  「十二罈………」邊緣計算著:「足夠我們遊走三天。」

  「如果三天後還走不出去怎麼辦?」

  「看著辦囉!」邊緣微笑:「你後悔支持我了嗎?」

  「不,你多心了。」放下油罈,佟臣輔行了一個紳士禮。

  「無論如何,我都要感謝你的支持,臣輔。」白髮皮衣男衷心說道:「假若咱們有
幸回到中原,邊緣願意幫助你完成任何你想完成的事。」

  「哪兒的話!支持你是貪求你的回報嗎?你到底把我佟臣輔當成了哪種人!?」金
髮貴公子先是義正辭嚴,接著卻又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不過話說回來,你想感謝我
的話,現在就有機會了。」

  「喔?請說,只要在我能力範圍之內,現在馬上報答你。」如果是要女人的話,自
己恐怕就沒輒了。
  
  「很簡單,讓我替拖板車取名字。」

  「取名字?」有這個必要嗎?邊緣沒想到佟臣輔會提出這種要求:「取什麼名字?
光明號嗎?」

  「不,企業號。」

  「為什麼要叫企業號?」

  「為了紀念一個人。」

  「誰?」

  「我的曾曾祖父,偉大的航海家──佟公寇克。」金髮貴公子解釋:「他的船艦就叫
做企業號。」

  「那樣的典故是很不錯啦!可是,你確定嗎?如你所說,那位寇克船長是個很偉大
的人物,那你怎麼可以用這種臨時拼裝的……」邊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拖板車
:「……的破爛東西,去紀念他呢?」

  「那也沒辦法啊!唉!」佟臣輔微微嘆氣:「但是請你想想,我搞不好這幾天就會
被闇生物給吞掉,而這輛你所謂的破爛東西,是我目前唯一能夠拿來取名紀念曾曾祖父
的機會,不用它,我還能用什麼?」

  「既然你那麼想紀念曾曾祖父……那好吧!去找塊木板刻字,等拖板車造好了,就
讓你釘上去。」

  「太好了,企業號萬歲。」於是,佟臣輔就歡天喜地的去了。

  聖流士人對於形式化禮俗的喜好,真是令邊緣感到匪夷所思,這個時候,天色也差
不多黑了,出去查探環境的人陸續回館。

  賈斯汀與滿臉笑容的佟臣輔擦身而過,十分不解:「那個草包在高興什麼?」

  「高興他可以替拖板車取名字。」白髮皮衣男據實以答。

  「聖流士人對於沒有意義的事情最感興趣。」

  聽這論調,就知道時與也回來了,他的後面跟著鳳三與及邱洛夫,前兩者時間把握
得宜,所以看起來沒什麼事,最末者因為太慢回館的緣故,與闇生物在黑夜裡纏戰了一
會兒才得以脫身,上半身沾滿了黑色液體。

  白髮皮衣男感覺怪怪的:「邱老您無恙吧?」

  「無妨,只是順道宰了幾隻黑皮畜生而已,這點小事還難不倒老夫,哈哈哈!」邱
洛夫朗聲大笑。

  站得那麼挺,又笑得那麼開心,看樣子應該沒事才對,雖然感覺還是不妥,邊緣卻
沒有繼續追究,因為眼下的當務之急,是綜合四名武者外出查探的結果。

  「東邊沒什麼好說,都是荒原。」賈斯汀擠壓著自己的拳頭,指骨喀喀作響。

  「西邊也是。」光頭名劍客俐落報告。

  「南邊雷同。」身為軍人的邱洛夫也不廢話。

  最後是時與:「北邊也一樣沒有意義。」

  照這麼聽起來,四個人的收穫還真是非常一致,有去等於沒去,這怎麼辦才好?可
供參考的資料得不到,但方向還是得判斷,既然如此,選哪邊都無所謂了,邊緣於是把
心一橫,請四名武者猜拳,誰贏了就去誰負責的方向。

  「很有趣。」竹山派少門主同意。

  「看來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鳳三不反對。

  「會不會太隨便?」河馬臉大叔有所顧慮,但仍然接受。

  「一點意義也沒有。」時與也同意,但他的嘴巴就是那樣惹人厭。

  剪刀、石頭、布,我沒穿內褲……就在四名武者念著猜拳口訣的時候,總算搞清楚
目前處境的譚雅,由於身為女孩子以及平日的驕縱形象,勞動方面的事沒人要她幫忙,
窮極無聊之下,跑過來參一腳。

  「你們在玩什麼,我也要。」

  「滾開,女人,干涉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沒有意義。」時與毫不客氣地打發。

  「誰理你啊!沒臉的東西。」譚雅比了比中指:「你看不起我們女人嗎?女人的能
力範圍比男人寬廣多了,沒聽某個主席說過婦女能撐半邊天嗎?有什麼事情是你們能做
而我不能的?」

  半張臉被衣領遮住的青年沒有回答,他討厭這種無意義的糾葛。

  但是賈斯汀就似乎很有興趣:「那大夥兒把衣服脫下來坦承相見,妳敢嗎?女人。」

  「脫妳媽個內衣褲啦!下流低級的渾蛋。」

  「看吧!有些事情女人就是做不到。」賈斯汀擺擺手,得意洋洋:「我告訴妳,婦
女之所以能夠撐起半天,是因為男人頂起了大部分的重量,婦女只是舉起手做做樣子而
已,懂嗎?女人。」

  譚雅怒不可遏:「左一句女人、右一句女人,你叫屁啊!我不是沒有名字的。」

  「譚委員,請你不要鬧了,我們正在處理很重要的事。」邊緣插話打和。

  「你也看不起女人嗎?臭白毛!」譚雅駁斥:「你少唬我,真正重要的事情豈能用
猜拳來決定?而且什麼叫做我在鬧?你是耳聾了嗎?沒聽見他們講的那些無禮言詞嗎?
為什麼我感覺你認為錯都在我?」

  「妳一定要那麼尖銳嗎?譚委員。」

  「我尖銳?會嗎?沒有吧!」譚雅擺出一副很無辜的臉:「我哪裡尖銳了?」

  還是沒有辦法溝通,這女人耍賴的功夫是一流的,邊緣提起左手搓了搓自己的太陽
穴:「您請便吧!我們真的要處理重要事,雖然妳可能會覺得很荒謬,但是有些時候,
猜拳決定會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我不管,我要參加,你們別想歧視女性!」

  「妳夠了沒有!?」一個大動作旋身,啪!皮革風衣甩動發出爆響,白髮皮衣男顯
然是被惹毛了:「我警告妳!譚雅,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妳最好照我的話閉上嘴滾到
一邊去,否則我不排除踢妳到館外去的可能!」

  這是譚雅認識邊緣以來,後者首次展現強硬凶狠的態度,那感覺上彷彿可以殺死自
己千百次的凌厲目光,令譚雅難以招架。

  「……哼!一群疣豬!」語畢,像是個小孩般跺腳走去另一邊。

  終於走了!邊緣由衷鬆了一口氣,為什麼會有人可以把女兒教成這副德性呢?真是
不容易啊!

  接下來,在沒有其他人打擾的情況下‧四名武者再次進行猜拳活動,也不知他們在
鬥什麼心機,居然連猜了八輪才決定方向──代表南方的河馬臉大叔勝出。

  ◎◎◎

  二十幾個小時以後,在另一個短暫白晝來臨之前,拼拼湊湊的拖板車以驚人的工作
效率宣告完成,在金髮貴公子的要求下,還舉行了一場簡陋的啟用儀式,儘管情境窘迫
,佟臣輔依然不改聖流士本色,企業號的名牌不僅僅只是刻了三個字的木牌而已,還雕
了三條木龍旁襯,很是豪華。

  建造拖板車的目的,是為了運載備用燈油以及食物,除此之外,也要充當油燈的燈
架,以照耀行走的眾人,所以,企業號的外型除了具備拖板車的模樣,外圍更是插滿了
幾十根木棍,準備用來吊油燈,整體看起來,頗像是大隻的方形百足蟲,不只醜,還很
噁心。

  但當然啦!不會有人因為那樣就嫌棄企業號,這種時候誰還能顧慮稱頭與否?

  本來,按照邊緣的規劃,拖板車順利完成,這個日出就該是啟程的時候了,但邊緣
忘了把一件事也納入考量,那就是,一群平時很少幹粗活的上流份子,在趕了二十幾個
小時的工以後,是否馬上就能夠經得起長途跋涉的考驗?

  答案當然是不行,他們看起來就好像累了一整年,各個氣衰體虛,不得已之下,邊
緣將啟程的時間往後延一個日出,讓他們好好睡一覺之後,再來對這嚴苛的環境做出挑
戰。而為了確保睡眠的品質,避免睡一睡,失控的一兩隻闇生物跑進來搗蛋,邊緣不惜
耗費備油多處點火,製造空前光亮,把照明的範圍往館外延伸十公尺。

  在缺乏血腥味吸引的情況下,闇生物能夠違背懼光本能的程度並不嚴重,很難在光
明裡頭前進太深或太久,邊緣這招策略顯然是很有效的,偶有一兩隻闇生物耍狠跑進來
,但還沒摸到聚賢館的牆壁便又退了回去,十多個小時過去,三、四天以來,難得的平
靜洋溢在沉睡的眾人之間。

  原本,五名武者都不準備休息,打算按照前幾天的模式,替沉睡的眾人守夜到天明
,但在發現闇生物攻不進來之後,也就有了休息的打算,沒辦法,雖然武者的體力較一
般人優渥,但也不可能太離譜,從空間轉移那天到現在為止,全神處於緊繃狀態的武者
們已經三、四天沒有闔過眼了。

  距離黎明還有十個小時左右,為了之後更長遠艱鉅的征途,邊緣提議武者們輪流去
休息,賈斯汀、邱洛夫、鳳三都接受,或者是真的很累吧,連一向似乎都不睡覺的無意
義論者也深表贊同。

  於是,四名武者先行告退,空洞防線只留下邊緣以及佟臣輔把關,大家約定好,時
間到了就輪班上陣,邊佟二人口頭上答應,但是換班的時間到了卻沒有去叫醒四名武者
,因為他們的精神都還很充足。

  白髮皮衣男精神飽滿沒什麼好奇怪,他本來就睡得少,而且先前守護昏迷的女委員
時,他已經得到充分休息的機會,但是佟臣輔?他是貨真價實動手動腳防禦了三、四天
沒有休息過,怎麼精神也能那麼好?

  或者,一個禮拜也沒下過床的豪語,並非誇大言詞耳。

  「無燈火擾目,也無星月爭輝,如果不是暗藏殺機的話,還真是寧靜的夜色啊。」
說著頗為詩意的台詞,真平黨主席走近空洞防線。

  邊緣點頭示意:「尼可拉斯主席不睡嗎?」

  「睡很飽了。」由於主席的身分,黨員都不要他勞動,所以他睡的機會實在很多:
「邊緣兄,叫我艾略特就可以了,別那麼見外,我的性命還都仰仗爾等。」

  一般而言,中原裡人們的名字排列方式分為兩種,姓氏冠於、以及姓氏冠於後。

  之所以會存在那樣的不同,是因為古時候身分階級的意識很強烈,平民的食衣住行
都不可以跟貴族相同,例如貴族可以穿鞋,平民只能赤腳,貴族出門有馬騎、平民出門
只能走路,貴族穿衣可以五顏六色,平民只有三種顏色……等等。

  一些小事都那麼講究了,又何況姓名這種重要的象徵,而除了排列方式不同以外,
兩種姓名用的語言也不同,平民用的是中原語,貴族們用的是貴族語。

  所謂的貴族語,流傳歷史比中原語短很多,語句結構和中原語大不相同,是貴族生
怕平民變聰明,制定「愚民政策」時發明的,古時候平民沒有受教育的權利,通通都是
文盲,所有先進的知識都是以貴族語編寫成典籍,只有貴族才看得懂,平民就算拿到了
也只能用去擦屁股。

  那樣的政策,對中原世界往後的文化發展有著深遠影響,幾千年後的現在,階級劃
分雖然已經沒那麼明顯,每一國的政府也都努力教育人民,但高深學問依然還是以貴族
語書寫,就連大同的貢院也不例外,並不是中原語無法闡述高深理論,而是因為那麼長
一段歲月下來,九成以上的高深理論和公式都是針對貴族語設計,若強翻成中原語,將
會發生許多錯漏矛盾。

  重點再轉回姓氏,由於蔽帚之亂的緣故,許多貴族被拉下,許多平民冒出頭,甚至
貴族和平民大混血,時至今日,姓氏冠於後的人絕大多數都不是貴族,只能說,他們的
祖先曾是貴族。

  毫無疑問,艾略特‧尼可拉斯的祖先也是貴族,在貴族語裡頭,艾略特這個字,所
代表的意義是魄力和果敢。

  「那麼在下便僭越了。」邊緣問道:「趁著還有時間閒聊,艾略特,為什麼你願意
支持我的離去方案?」

  「純粹個性取向,我打了二十年選戰,從來都是主動進攻,絕不會待在被動的位置
,而且……。」尼可拉斯臉色一沉:「我不相信藍斯禮政府會很積極的嚐試援救。」

  「因為你的緣故?」

  「是的,雖然這麼想太過於偏執,但對於藍斯禮黨而言,犧牲一些人同我陪葬,並
不吃虧。」

  「沒那麼黑暗吧!」邊緣認為李東煌不至於那般陰險。

  「老弟,哈哈!」尼可拉斯笑著拍拍白髮皮衣男的肩頭:「如果你清楚當年我和瑪
法老師以及幾位同志為真平黨奮鬥的過程,你就會了解,政治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混濁
的一潭泉水。」

  「既然如此,您為何還要一直沉溺其中?。」

  「你大概不會相信,剛離開學校出社會的時候,我並沒有想過要從政,我本來的志
向是訟師,我的第一份工作也是訟師,一直以來,大同國協的法律都是保護有錢有勢力
的人,我見識過太多司法的不平等,所以我立志要站在窮人這邊,除此之外,我也替那
些因為違抗體制就被冠上莫虛有罪名的人抱不平。」

  「二十多年前,我與幾個訟師一同替政治犯辯護,雖然結果敗訴,但那件事情轟動
了全國,引起了人民的注意。了結官司的那天晚上,我的心情不會很差,相反的還帶有
相當喜悅,因為我準備了戒指,要向我心愛的女人求婚。」

  「餐館的美食齒頰留香,戲檯的曲目彷彿天籟,些許的紅酒令人陶醉,那天晚上的
一切都很完美,走在送她回家的路上,我的右手悄悄的伸入右邊口袋,要給她一個驚喜
,我很緊張,所以沒有多加留意附近的情況,在我就要掏出戒指的時候,我心愛的女人
用力將我推開,接著,她就被一匹駿馬給踏過……」

  「事後,她的性命雖然保住,卻終生無法再憑自己的力量站起,我跪在病床前請她
嫁給我,但她拒絕,因為她以為那是我的憐憫,無論我如何請求,她始終維持著拒絕的
態度,她一直悶悶不樂,幾個月之後,她就去了。」

  「兇手一直逍遙法外,剛開始我還信任執法機關,所以我靜靜的等待著,但當我得知
其他與我一同替政治犯辯護的訟師們也都遭到不幸之後,霎那間,一切都再清楚也不過
,我憤恨不平,同時也想到,同樣的案例不知道已經在這個國家裡上演多少遍?所以我
決定要參政,我發誓,要讓藍斯禮黨付出代價,並且,賦予這個國家真正的平等。」

  喔!還真是感人肺腑、賺人熱淚的一番告白啊,大多數的熱血青年聽完,一定會迫
不及待加入真平黨吧!邊緣如是的想著,他並不是懷疑尼可拉斯所言內容的真實性,而
是,如果藍斯禮黨的獨裁恐怖手段值得撻伐,那麼真平黨激進的抗爭手段也好不到哪裡
去吧!

  雖然,真平黨所為的惡果,都是因為藍斯禮黨種下的惡因,但,就像大小姐說過的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那麼……彼我又何分?

  ◎◎◎

  「恐怖澳,人類的死亡邊疆,企業號的旅程,就是為了要突破這個全然危險的世界
,尋找生存的機會,和生存的希望,勇敢地航向人類足跡從未踏至的領域。」

  在佟陳輔作做多於實在的喊話裡,眾人啟程離開了聚賢館,這是空間轉移以來遭遇
的第五個短暫白晝,為了搶在日光收斂之前多趕些路程,眾人卯足了勁推動企業號,對
於沒有配備標準圓木輪,只是放了幾個圓筒充當輪子的拼裝拖板車而言,承受那種推力
前進,似乎有點勉強,一路上鏗鏗之聲不絕於耳,聽起來隨時都會解體的樣子。

  不過幸好,聽是一回事,實際上企業號挺牢的,儘管鬆散晃動得很嚇人,一段時間
過去,推了快一公里,整體還是完好如初。邊緣一點也沒擔心過企業號的安危,因為製
造的時候,每個綑綁動作他都盯的很仔細,就算某個繩結脫落,還會有其他兩、三個繩
結能夠繼續維持堅固性。

  「天要黑了,點火──!」

  準確計算時辰的時與向眾人發出命令,在他喊畢的下一秒,遠遠地,誰都可以看見
漆黑夜色像是淹世浪潮般撲天蓋地而來,情景很嚇人,但是眾人早有準備,不至於慌亂
手腳,一聽到命令,便將火把傳遞,點燃懸掛於企業號車身木桿上,不下於二十盞數量
的油燈。

  每一根插在企業號車身的木桿,長度都恰好延伸出車外一公尺以上,讓油燈的照明
度能夠發揮到最極限,涵蓋最大面積範圍。

  整個企業號行旅團的隊形結構,最中心是企業號本身,負載著備油、食物、以及心
智失能者──之前為了要不要帶他們走?還引起了很大的爭論;再來是貼近企業號遊走
,兼任推車工的兩黨政要,他們都擠的很近,生怕一不小心就會被光明所遺棄。

  走最外層的,是值得信任的武者們,邊緣和佟臣輔位於拖板車左側,鳳三和邱洛夫
位於拖板車右側,賈斯汀氣勢充沛的走在拖板車前方,而置身拖板車後方的,當然就是
半張臉被衣領給遮住的無意義論者。

  他們一人佩掛一盞油燈在身上,徘徊於黑夜與企業號亮光交會的界線,謹慎戒備著
隨時會從夜色裡伸出黑爪的闇生物。

  每隔三個小時,這支在荒原裡苦行的隊伍就會停下,讓推車的黨員休息,也順便補
充燈油,也不知是幸運,又或者闇生物對於移動的光源較為畏懼,一群人走走停停、停
停又走走,快二十個小時了,還沒有發生過闇生物撲進來的狀況。

  算算時間,好像又快要天亮了,路況之平安順利,大出所有人意料之外,當然,他
們也不是希望一路打打殺殺才正常,只是,在渡過了好幾天驚心膽跳的日子之後,忽然
間天下太平,任誰也無法放心。

  而眾人之中,又以安全感薄弱的白髮皮衣男最為忐忑不安。

  他回頭向後方的時與問道:「闇生物似乎太安分了,我有不詳的預感。」

  「那是因為你看不見夜色裡的情況。」

  氧氣流量不足,無法在這麼濃的黑夜裡視物:「你看得見嗎?」

  時與淡淡回答:「還可以。」
 
  「那你就描述給大家聽啊!這種事情壓著不講就太惡劣了!」人說極家武學源於光
的本質,看來的確有那麼一點門道,

  「不,我個人感覺,這種事情講了也沒什麼意義,真要講的話,我只能說,夜色裡
蠢蠢欲動的闇生物很多。」

  「很多?很多是多到什麼樣的程度,你倒是講清楚一點。」

  「我不喜歡講太多修飾作用的形容詞,那沒有意義。」時與試著形容:「你能想像
某國將軍打了勝仗凱旋回國,幾十萬民眾在路上夾道歡迎的情景嗎?」

  邊緣毫不猶豫:「可以。」

  「很好,因為我們現在的處境就是那樣。」

  「有那麼多啊?」吃驚的邊緣轉頭往夜色裡看個仔細,之前看不清楚,現在當然還
是好不了多少,映入眼簾的仍然只有無法看透的黑色。

  「其實你也不用太過於擔心闇生物。」時與篤定的勸道:「只要照明充足,我可以
保證,他們不會敢越雷池一步。」

  「那之前怎麼說?」白髮皮衣男非常質疑:「聚賢館的照明不夠充足嗎?還不是有
很多隻闇生物像發了瘋一樣闖進來。」

  「停滯跟移動兩種情形不能夠相提並論。」

  「差在哪裡?」

  「差在……」時與忽然頓了頓,想到,如果自己又簡略說明的話,邊緣一定又會覺
得不足,再要自己用沒意義的修辭多說一遍,既然那樣,不如,現在就改口:「這樣說
吧!你試著想像,在肚子很餓的情況下,有人拿一隻不屬於你的烤雞走過眼前,你會怎
麼樣?搶來吃嗎?」

  「我不又不是強盜,再餓,也不會去搶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是嗎?你再繼續想像,那一隻烤雞並非眨眼即逝,而是送到了你的面前,你長時
間與它近距離相處,誘人香味不斷撲鼻而來,你口水直流,肚子更餓,我問你,在這樣
的情況下,你是否會有隱忍不住,先吃再說的可能?」

  「也許。」小時後嚐試過快餓死經驗的邊緣,了解飢餓對於一個人的影響力。

  時與彈指:「很好,那麼麻煩你把闇生物代換成自己,我們代換成烤雞,而你對於
自己的節制代換成闇生物懼光的本能,然後重新思考一遍我剛剛說的話,你就會了解,
我們停滯和移動對於闇生物而言差在哪裡?要是你還是聽不懂,抱歉,我不會願意重講
第二遍,沒意義的修辭和語句,今天我已經說得太多。」

  「那還真是為難你了。」

  也不知有懂還是沒懂,邊緣咧嘴一笑,不過笑容卻馬上就僵住,因為突然間,他感
覺闇生物開始有點不安分了……

  ◎◎◎

  第六話 血流不止

  窸───!

  毫無預警地,一隻闇螳螂從夜色裡竄出,位置大約是企業號左前方。

  那是佟臣輔負責的部分。

  他的兵器是一炳細長的聖流士技擊劍,那柄劍大多數時候都伴隨在他的腰際,不過,
或者是因為佟臣輔本身鋒芒太露的緣故,在許多人的印象裡,佟臣輔就一直都只是個兩
手空空、人畜無害的貴公子,從來也沒有帶過兵器。

  另外,儘管在來到恐怖澳之後他曾經多次動手禦敵,但是旁人還是難以了解他的武
功深淺,因為,恐怖澳一個氧氣流量被限制的所在,只要修為高於四天以上,在這裡都
難以發揮,唯一可以參考的只有招式以及身法而已。

  聖流士的騎士劍技,大抵不出三個流派──達文西、拉斐爾、以及米開朗基羅。而
金法貴公子的流派,便是屬於最前者,博學多聞且興趣廣泛的達文西。

  達文西是個藝術家,這沒什麼好奇怪,聖流士史上著名的劍豪多半都是藝術家,達
文西當然也沒必要例外,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除了具備劍士和藝術家的資格以外,達文
西同時還集科學家、文學家、音樂家、哲學家、工程師和發明家的資格於一身。

  這樣貫穿多個領域的曠世天才,從古至今在中原理並不多見,達文西擁有一種能夠
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掌握最精要部分的觀察力,他對於人體結構有著深刻的研究,因此他
的劍法,也就像針一樣,能夠犀利的找出對手的弱點要害。

  據統計,別的流派需要三劍才能破解的招式,達文西流派只需要一劍即可。

  在氧氣流量被限制住的恐怖澳,那樣犀利的特性可以彌補武者力量的不足,唯一的
問題只是,達文西研究的是人體結構,達文西劍法針對的也是人體結構,現在碰上闇生
物,大不相同的結構也一樣能夠發揮效用嗎?

  可以!

  便在闇螳螂如鎌雙臂舉起的那一刻,佟臣輔迅速移位,華麗的金髮在企業號的照明
之下燦爛黑夜,狹長技擊劍挺出毫無花巧,刺入闇螳螂的左臂下方,竟然讓連日來即使
頭被砍掉也還是可以活蹦亂跳一陣子的闇螳螂身軀劇震。

  接著,佟臣輔沒有待在原地停留太久,隨即又抽劍移位到闇螳螂的右側,技擊劍同
樣刺入右螳臂的下方,但聽闇螳螂慘鳴一聲,於焉倒下。簡略致命的情形,說明了闇螳
螂的要害就在兩脅之下,佟臣輔位什麼會知道?因為他具備了非同凡響的觀察力。

  真正繼承達文西劍法奧意者,觀察力一定不滯於物,連續幾天下來,眾人防守闇生
物襲擊時,佟臣輔都是防線最大缺口,那並非由於他的武功比其他人弱,而是因為,在
防禦的同時,他除了殺伐闇螳螂以外,更在觀察著闇螳螂,不只觀察自己面對的闇螳螂
,其他人對付的闇螳螂他也一樣注意,分心多用之下,自然是防得不好。

  大膽觀察,小心應戰,佟臣輔發現闇螳螂弱點的過程,絕無半分僥倖。他以最小的
出力輕鬆殺滅一隻闇螳螂,卻因為過於要求動作的優美,導致來不及反應另一隻闇螳螂
從黑夜裡襲出,順利的話,鋒利的鎌臂就要割下他的腦袋。

  「沒有意義的東西!」

  位於企業號後方的時與明罵一聲,提起古樸弓駑,遠遠地一箭火焰魔法矢解決了金
髮貴公子要命的危機。

  沒錯,他手上拿的就是魔法弓,當天空間轉移之時,四張魔法弓弩也都被送到了恐
怖澳,而原主人魔法弓箭手,除了被賈斯汀擊斃的以外,都因為轉移時魔法弓與魔法陣
產生共鳴震盪而無一倖免。

  經過檢查,三張魔法弓都失去了魔力,只有原主人沒被轉移過來的那張還敷使用,
儘管困於絕境,可以的話,時與還是不想在這些大同國民面前使用太明顯的極氏武技,
所以把魔弓拿來湊合用,同時,那也是他感覺還蠻趁手的兵器。

  「大家小心,有更多闇生物要動了!」

  喊著強烈的危機感應,憑曠古兜,邊緣的右手一招拆下企圖偷襲他的那隻闇螳螂的
一隻螳臂,然後左手匕使出疾電閃,把該隻闇螳螂由腰際一分為二。

  「沒意義的騙子!」向時與罵道:「還說什麼他們不會敢越雷池一步,你講的那是
哪門子的笑話!」

  「我沒有騙你。」

  「那現在的情形你怎麼解釋?」

  「對於違背常理的特殊現象,解釋是沒有意義的。」

  「那就戰吧。」

  各個方向的各個角落,一隻隻闇生物從夜色裡浮現,侵入企業號的照明範圍,牠們
為什麼突然發動集體攻擊?沒人知道,也沒有人還能夠思考,因為闇螳螂數目越來越多
了,多到令人應接不暇的地步!?

  「竹山碎虎顎!」

  兩天份的氧氣流量,想要完美推動竹山擒虎功,那是癡人說夢,賈斯汀明白這一點
,了解自己不可能硬化全身,因此將勁道全部集中在雙手,爪勢硬逾精鋼,闇螳螂漆黑
的軀殼就像是紙紮的一般,毫無抵抗能力被抓破。

  「捍衛十七矛!」

  揮舞著陪伴自己數十年的老戰友,邱洛夫喘著大氣橫掃襲來的闇螳螂,他把長矛當
作長棍用,左甩右打,闇螳螂實在太多了,如果長矛插進闇螳螂的身體,恐虛耗費不少
氣力以及時間才能拔出,不利於眼下以寡擊眾的情況。

  鳳三的劍網絕技在這種時候特別吃香,一次應付五隻闇螳螂雖然吃力,卻也守得密
不通風。時與百發百中,只是魔法箭矢形成的間隔需要幾秒;佟臣輔小心顧慮著遺態,
技擊劍殺掉的闇螳螂也不在少數。

  眾武者們竭盡全力防守,氧氣大口大口吸,卻也無法赫阻闇螳螂前仆後繼滾滾而來
的攻勢,當每一位武者都被五隻以上的闇螳螂纏住,最外層的防線毫無意外就得崩潰,
同時,那也就保釋,內圍的推車黨員們,即將捲入戰局。

  「不要──!不要──!」

  但別太看得起他們了,推車推了那麼長一段距離,除了手腳發軟以外,他們還能有
什麼出人意表的表現?他們只想逃,所以通通驚懼地往企業號上頭擠,而當越來越多人
都那麼作的時候,臨時拼湊的拖板車,是承擔不住那種重量的。

  喀………喀勒……喀喀勒…………喀勒喀……

  幾聲微弱的搖晃之後……啵啵啪啪啪!一圈圈的繩結開始產生無法遏止的崩裂,失
去了固定裝置,頓時間企業號驟然解體,木材、食物、和備油散成了一地!而人類,當
然也摔成了一團。

  有些油燈破滅,有些安好,照明的範圍登時減少了一半,幸而備油沒有任何一桶摔
壞,否則一場大爆炸勢必免不了,當木材、備油、食物、和人類,四種東西都陷入了夜
色之中,闇生物又怎麼會客氣?

  「呀啊啊啊────!」
  
  「呃呀呀呀呀────!」

  那不是劇痛的喊叫,而是畏懼的驚叫,被闇螳螂攻擊的人會先失去頭顱,所以並沒
有慘叫的時間,會在那邊鬼喊鬼叫的,始終只有看著身邊人被吃,知道下一個會是自己
的安好無事者,當然,那怪不了他們。

  因為闇螳螂的吃相非常沒有禮貌,好幾隻擠在一起啃食一名人類,進餐的同時如鎌
雙臂不停揮舞,就好像普通人吃牛排一樣,牠們邊吃邊割,把內臟、大小腸、還有血液
之類的玩意到處甩。

  武者們都聽到了刻苦銘心的慘叫,但既然被纏住,實在無法抽身,只能對那些求救
的人說聲抱歉。在恐怖澳異常磁場的影響下,就算是發揮兩天份流量的氧氣,他們也十
分辛苦,為了不讓體力消耗太快,他們都是一會兒運氣一會兒不運氣的在打,要突破圍
攻的困境,那談何容易啊?

  「來啊!你們就只有這點能耐嗎!」

  在黨員的擁護下,真平黨主席目前毫髮無傷,但,再過個幾分鐘,闇生物大概就會
啃到他了,面對這種情形,他的臉上沒有任何畏懼,反而喊著囂張言詞,真是令人欽佩
,果然有個領導者的樣子,不過──如果不是忠心黨員在附近替他受死,他大概也不會
有機會說出那種話。

  聽出主席瀕臨危險,穩固防守的鳳三再也按耐不住,咬牙運氣,硬是把氧氣流量提
升到三天份的境界,一劍掃開闇螳螂的糾纏,趕到主席身邊去,雖然感到眼冒金星而且
身體吃不消,但絕對值得。

  「我不怕!我才不怕!女人不是弱者!」

  當譚雅嬌蠻的嗓音傳來,曾經受過春風先生很多恩惠的邱洛夫,也拼了老命爆發三
天份流量擺脫困境,緊急趕往譚雅身邊。比起鳳三,三天份的氧氣流量對於邱洛夫的影
響顯然更嚴重,因為他的五官全都溢出了血流。

  在眾人自顧不暇的時候,時與也把氧氣流量提上三天,偷偷憑藉透光拳的天馬流星
勢突出重圍之後,發箭幫助其他三名武者解除被闇螳螂圍攻的困境。

  得到時與的援助,賈斯汀、佟臣輔先後脫困,最後是邊緣,這個時候,戰況已經急
轉直下,整個企業號遠征團除了企業號本身崩壞之外,傷亡的比率更是超出過發人數的
三分之二。

  再這樣下去,全部死光光只是個遲早的問題。

  黑影撲來掠去,斷肢殘骸以及內腑肉塊遍佈滿地,慘叫聲以及闇生物怪異的嚎鳴此
起彼落,白髮皮衣男的動作沒有停過,匕首以電光石火般的速度劃殺一隻又一隻的闇螳
螂,但是內心世界,他卻沉浸入某種不真實的觀感。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這是怎麼樣的一回事?先前大家明明還走得順順利利,推車的
推車,防衛的防衛,為什麼轉眼之間………一切都變調了?

  這不像是真的,也不該是真的。

  但為什麼偏偏就是真的?

  這種感覺好討厭。

  就跟那個時候一模一樣。

  就跟當初………自己發現大小姐死的時候是一模一樣!
  
  「他媽的為什麼啊──!」

  不自覺發揮三天份流量,邊緣的疾電閃一口氣劃殺四隻闇生物。

  闇生物死了,而他的匕首也斷了。

  咚!不知是否氧氣流量超過身體所能負荷的緣故,邊緣筋疲力盡的跪下,他失去了
戰意,無論其他戰友怎麼叫喚也不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回事,他很清楚眼下的處境,以及好幾隻彎如鐮刀的螳臂
就要揮來,但他就是不想抵抗,更不想再殺下去。

  死了這麼多人,都是因為自己的建議……雖然,就算繼續留在聚賢館裡,眾人的下
場恐怕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但是,現在的結果始終都是因為自己的建議,邊緣強烈感覺
,自己必須擔負一半以上的責任。

  「大小姐,我來了,可惜的是……」傾跪在荒原上的邊緣,淡淡說著:「妳身在天
堂,而我卻只能下地獄。」他的表情看起來無喜亦無悲,就算──兩隻螳臂就要取下他
的頭顱。

  在這幾秒,其他武者俱皆分不了身,時與的魔法箭矢剛好又是形成的空檔,沒有意
外的話,邊緣真的會葬身於恐怖澳。

  但一個人奮不顧身的飛撲,改變了那個本來可能性極大的既定發展。

  預定要攻擊邊緣的鐮刀螳臂,全部沒入這個人的身體。

  看清楚這個人的面貌之後,獲救的邊緣不但震驚更是詫異,因為他不知道,空間轉
移的時候這個人居然也來了!

  「戴盟───!」

  接著,在時與的火焰箭擊斃了闇螳螂之後,戴盟跌到了邊緣的膝前。

  「戴盟!你振作一點!」邊緣趕緊檢查他的傷勢。

  「不必忙了,白、白髮鬼……我不行了……」

  「不要說話,那樣可以減低血壓,你撐住,我去找布幫你止血。」邊緣說著就要離
開,卻被戴盟拉住腳踝。

  「不、不要走……白髮鬼,我有話跟你說。」

  「留著以後再說。」

  「我留你老母!噗──!」戴盟情緒一機動,內出血從喉嚨直竄而出。

  「好好好!你穩住,我聽你說就是。」

  「……咳咳…咳……」將喉嚨裡的血清乾淨戴盟才能說話:「……咳……你還記得
我們在鬥場裡……訂下的約定嗎?」

  「嗯,記得。」白髮鬼點點頭:「我們約定好,永遠不會放棄自由的希望,我們相
信,總有一天能夠離開鬥場。現在,我們都已經完成了。」

  「不……沒有……我沒有完成,我只是從一個有範圍的鬥場,去到一個沒有範圍的
鬥場……這幾年……為了錢、為了慾望,我殺了很多人,甚至老弱婦孺我都沒有放過,
我想不通,這是為什麼呢?白髮鬼……我、我不喜歡殺人啊?為什麼……我能夠以殺人
為樂呢?為什麼……我就是忍不住要殺人呢?」

  「……毫無疑問…白髮鬼…我從來沒有離開過鬥場,每當我又多殺一個人……我就
會想起你……我好懷念與你同在鬥場的日子……我好懷念跟你學藝的自己,那個時候…
…我不是為了殺人而殺人,我是為了要活下去才殺人……我……呃!咳咳───!」

  眼見戴盟的傷勢又加劇,邊緣阻止他繼續發言:「好了,你說夠了。」

  但戴盟執意:「…你也還沒有離開鬥場啊!白髮鬼……我看得出來,你雖然沒我這
麼…失敗……但是你有一隻腳仍然還是留在鬥場裡!」忽然起身抓住邊緣的皮革風衣領
口:「不要像我一樣啊!白髮鬼…………你跟我不同,你…你一定能夠完成我們的夢想
,加油啊!白髮鬼,加油啊……至少,你要得到……自…由……」

  言罷,戴盟再也不能支持,抓住邊緣領口的雙手一放,頭一歪,整個人像失去了骨
頭般躺了下去。

  在這一瞬間,所有殺伐的聲音都消失,闇螳螂都停止了動作,如潮水般湧來的牠們
,此刻也如潮水般退去。

  黎明就要到來。

  而一個殺手,卻沉入了永遠的黑夜。

  ◎◎◎

  已經不曉得這是第幾次的清點人數。

  白髮皮衣男緩緩數著……

  賈斯汀、譚雅、鳳三、邱洛夫、尼可拉斯、佟臣輔、時與,然後……沒有了嗎?哦
!不,還有自己。

  但就算加上自己,這趟生存遠征的存活者,也只剩下八名而已。

  只剩下八名!?

  邊緣不願意相信,又點了一次。

  而結果,很遺憾………

  「對不起,這都是我的責任。都是我個人的失策,才導致兩黨人命的損傷,若諸位
想替死者討個公道,邊某任憑處置。」

  白髮皮衣男說話沒有很大聲,不過眼前這七個人都聽得很清楚,因為眾人現下身處
一個類似山洞的所在,三面岩壁,只有一面可供出入,聲音撞到岩壁迴蕩導致音量增幅
,所以輕聲說話即可。

  看起來像山洞,但荒原上裡連座山丘也沒有,哪兒找來的山洞?這裡不過是荒原上
幾塊巨大岩石聚集形成的岩縫罷了。

  先前眾人們險些被闇生物給殺至全軍覆沒,在最危急的時候,好在短暫白晝來得及
時,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事實上傷亡比率已經不堪設想。

  在恐怖澳這種地方,白晝一刻何止千金,邊緣因為戴盟的死而陷入某種精神渙散,
一點也沒意識到白晝的珍貴,不過時與可沒有浪費時間,迅速思考著接下來的去留,走
了二十幾個小時,半個小時之內要回到聚賢館是不可能,那麼,就只能把希望放在未知
了。

  想到這裡,時與展望八荒,看見不遠處矗立巨大岩石,福至心靈之下,便導引眾人
前來,從而找到了這個尚稱安全的石縫藏身。刻下入夜已經超過一小時,石縫入口處掛
上八展油燈,截至目前為止,沒有發生過任何闇生物意圖闖進來的跡象。

  聽完邊緣的請罪告白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表示意見。

  最先打破沉的人是時與;「這種情形之下發生的這些不幸,怪罪任何人都是沒有意
義的,你少一廂情願。」

  真平黨主席也勸道:「是的,邊緣,在這種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地方,誰
來作決定都是一樣的,何況,你並沒有逼迫任何人移動,大家都是自願跟來,生死有命
,時也運也,怨不了任何人」

  「哼哼!雖然這麼說有點過分,但,今天這些人的死,對我們而言絕對是正面的。
」賈斯汀語出驚人:「備油和食物足夠我們用更久,邊緣你應該感到高興,正因為人數
減少,我們能夠到達海邊的機率提高了很多。」

  「資源再充足也沒用。」邊緣沒有駁斥對方的失言,因為自私並沒有錯:「那些闇
生物一下懼光,一下又不懼光,我不知道我們還可以憑藉什麼去走過黑夜。」

  「闇生物絕對懼光。」時與肯定說著:「只有被血腥味刺激時才會違背。」

  「我知道,那個論調你談過很多次了,可是之前我們沒人受傷啊!」邊緣的態度很
確定:「如果誰帶著傷上路的話,血腥味不會移動二十個小時以後才爆發。」

  「這件事先前我也很疑惑,但是,進入這個密閉空間,確實聞到血腥味,知道是誰
發出來的以後,我就徹底明白了。」

  「明白什麼?」

  「那個人之所以流血,沒有受到外界任何干涉,完全是自發性質。」

  「那個人有病?」

  「沒有,那不是病。」時與的目光緩緩望向一直悶不坑聲的譚雅;「只是個很普通
的生理現象而已。」

  月、月經!?

  聽完時與的一番推論,邊緣登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原來闇生物的確是懼光,也
的確只有在接觸血腥味之後才會違背本能,昨晚的行動十拿九穩,只要照明持續不滅就
能夠有效赫阻闇生物,但怎料譚雅的天葵恰巧降臨。

  雖然可能並不是很誇張的血腥味,卻足以引動幾隻闇生物違背本能發動攻擊,然後
幾個人正式掛彩,血腥味更加濃重,終於引發闇生物的全面突擊,那也就是說,昨晚的
悲劇之所以發生,追本朔源,譚雅是最沉重的推手。

  不過,儘管那是事實,邊緣卻沒有直接指責什麼,因為……

  「我、我也不想當女生啊!你們以為我願意嗎?嗚……」似乎過於愧疚,屈膝坐地
的譚雅深深把頭埋進大腿裡,有些啜泣的跡象。

  碰到這種情況,在場的男人還能說些什麼呢?

  什麼也沒得說。

  拍拍臉頰,邊緣不想再怪罪任何人,那也包括了他自己在內。或者是身為男人的緣
故吧!之前構思遠征海邊的計劃時,他壓根也沒有考慮過月經這個因素,二十八天才來
一次的東西居然會在這種非常時期給遇上,不是陰溝裡翻船是什麼?

  太倒楣了,白髮皮衣男拒絕對這件荒唐事再做任何思考。

  而說到倒楣,除了死去的人以外,最倒楣的大概就屬河馬臉大叔了,右胸口插了一
片螳螂臂的碎片,他的傷勢非同小口,走路都需要人家攙扶。

  「你也真是的,邱老,受了傷就要講啊!難道我們還會拋棄你嗎?」邊緣稍微責難,
因為邱洛夫並不是闇螳螂發動總攻擊的時候受創,而是更早之前,在聚賢館被派出去探索
方向,回館的時候受創的。

  不愧是當了幾十年軍人的老兵,一路上運氣壓制傷勢,直到流量超過三天份的負擔太
大,傷勢再也壓制不住,才以很嚴重的程度爆發開來,如果一開始就妥善治療的話,絕不
會落至此種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地步。

  「啊唔啊呀啊呀唷呀!」

  看著那張河馬老臉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的苦悶,邊緣好生同情,遂將皮革風衣脫下蓋
在他的身上,吩咐他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接著,邊緣走到石縫的出入口透透氣,望著照明以外的黑暗,他想起了戴盟。

  你一定是先躲藏在聚賢館的某個角落,然後又變裝混入政客裡頭的吧!戴盟,你這個
毀約的傢伙,只要繼續活著,你就有可能找到離開鬥場的機會,但為什麼你要放棄呢?死
了就毫無希望啊,你想死我不會干涉,但為什麼,我就一定得活下去完成我們的約定呢?

  「唉……」

  「嘆什麼氣!現在形勢大好啊!」賈斯汀也來到石縫出入口。

  「怎麼說?」

  「大部分的包袱都已經消失,我們不用再蠟燭兩頭燒保這保那,這不是很好嗎?」

  「好是很好,但我們暫時卻動不了了。」

  「血流不止的女人跟中風的老頭嗎?哼哼……」賈斯汀冷笑:「邊緣,咱們打個商量
如何?」

  「什麼?」

  「聯手吧!經過昨天晚上,你還不明白嗎?只有強者才能夠在這種環境生存下去,我
們已經丟掉很多包袱,沒必要把這兩樣包袱繼續保留。」

  「你的意思是?」

  「哼哼……」賈斯汀又冷笑一陣:「還不夠清楚嗎?把女人跟老頭秉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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