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這是將近十年前的作品了,裡面提到的新台幣五十元居然還是紙鈔!
讀起來真是不可思議,讓我生出眼眶泛紅的感覺。
就雋永的角度而言我應該要修改此一情節,但最後還是決定保留原貌
算是對於那個時代的一種淡薄憑弔。

這是一個很單純的愛情故事,不像外傳那般怪力亂神
這部作品雖然算不上是處女座,卻奠定了我的風格與文筆
我很喜歡這種簡單俐落的行文方式,一點都不囉嗦
可惜後來創作太古的時候為了多騙些稿費硬是學了很多累贅修辭法(當時的稿酬以字計費。)
習慣成自然之後,逐漸失去了本來的簡約....
這就是所謂的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吧!

無論如何,希望這個青澀的故事能替大家解解悶^_^
喔!對了,就跟我所有的作品一樣,這個故事也還沒有寫完....|||
看之前請先體認這一點!免得一肚子氣喔^^




第一話  公車站的馬蹄聲 
 
  喧囂的都市、忙碌的人群、躁灼的天氣以及殘喘的流浪狗,這些要素構築成的景象相當惹人厭也相當熟悉。

  對於這些景象,七成的人會選擇視而不見、感而不覺,這是正常的。二成的人會整天的批評時政、諷刺當局,這些屬偏激。剩下的一成走的是中庸之道,雖心有感觸卻不表態,只希望自己能長持此心不被麻木的洪流所淹沒!

  王森就是剩下的那一成!

  ◎◎◎

  公車站,永遠存在著等待的地方。

  天色微黯現在是傍晚,放學的時間已過了許久,等車的乘客多半是上班族。一個穿著國中制服的小胖哥倚在站牌上,讓人不禁為那細弱的站牌桿捏一把冷汗,小胖哥很安靜,因為他正忙著啃冰棒,若說他的體重會持續增加,相信是沒有人會反對的。

  眾所盼望的公車自街尾嶄露頭角,等車的人群開始就戰鬥位置,男朋友替女朋友卡位,媽媽緊拉著小朋友的手,年輕的上班族總是站在最前線,剩下幾個老頭仍舊坐在候車椅,他們不急不徐,反正一定有保障名額。至於那個靠著水泥牆站立,大腹便便的中年孕婦,身上懷著「公定讓座法寶」,更不用說是多麼的輕鬆自然。

  隨著巴士的逼近,擺好陣式的人群不住的變換方位,他們遠遠的盯著司機瞧,似乎是想揣測出停車點,但跟往常一樣,這項心理戰獲勝的永遠是司機,好像是以此為樂一般,在人潮洶湧的熱門地點,公共交通工具絕對不會乖乖靠站,它一定是提早停車讓人趕過來,要不就是現在這樣,越過車站停個老遠。

  於是,司機打空檔好整以暇的等待,乘客理所當然的奔逐而來,雖然陣勢已亂,不過上車的順序並沒有不同,體力充沛的上班族、青澀的男女、再加上把小朋友當開路器,強擠上來的中年婦女,這三者是為車上的強勢集團。

  緊跟著上來的,是嗓門特大、步伐沉緩的多位抗戰英雄、接在他們後面的,便是挺著六個月大「公定讓座法寶」的準媽媽。

  前者昂首睥睨眼掃全車,鎖定目標立即在一旁站起崗哨,大多數的居位者,在感受到那逼人的視線後就乾脆的起身讓位。遇到頑固抵抗死不投降之裝睡敵軍,抗戰英雄們便會拿出萬試萬靈的秘密武器「可憐兮兮!」在死命的咳嗽攻擊之下,沒有人會不為之所動的!

  後者由於「公定讓座法寶」之神力無邊,剛踏上公車一小步,車上就有數位乘客退後好幾大步,讓出百家爭鳴的單人座,準媽媽隔著孕婦裝摸了摸肚皮,得意的坐下。

  車上大局已定,弱勢團體佔了大半上風。

  這兩大集團之外,還有個超然物外的小胖哥。他是最後上車的,在沙丁魚一般的公車上,他只能吸附在門口,無法往前再進半吋。

  一切結束了嗎?只有車內!

  小胖哥在奔走上車時,口袋掉出了一張五十塊的鈔票,這狀況他本身沒發覺,發覺這件事的,是佇在旁邊等別號公車的一位歐巴桑。

  「喂~~~~~錢掉了~~~~~~~~」  

  歐巴桑撿起鈔票,用力的揮舞、大聲的喊叫!可惜小胖哥就像聾了一般不理她,她並沒有就此放棄,腳趾夾了夾正穿著的藍帶白底拖鞋,於是,年近六十的她開始銜著小胖哥追去,「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通俗版也就活生生的上演了。

  在急速的奔跑之下,籃帶白底的拖鞋發出「噠、噠」的聲響,剛好路過車站的王森被這聲響所吸引,他停下腳步極目望去,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出奇的,幽默感豐富的他沒有為之莞爾,眼前的鬧劇只讓他聯想到一句詩、一句有名的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如果那首詩裡的那個人,是個過客。那麼,現在跑過去的這個人,又是什麼呢?】王森如是想。

  就在王森陷入莫名其妙的思緒時,已經穩穩的吸附在車門上的小胖哥,總算注意到挾著五十金而來的財神歐巴桑,不須解釋的,小胖哥已然心神領會,接著他表現出不輸洪金寶的身手,一個轉身變成以背脊向內的站姿,伸出右手等待著五十金的到來


  一切是那麼的熱血,年近六十的倒數第二棒,就要將手中價值五十塊的接力棒,交給最後的跑者小胖哥了。咦!動了~~~~~~在這要命的時刻,那個心中沒有任何光明面的司機,居然打了一檔啟動前進了~~~~~~。

  「司機…………」 

  「司機先生………」  

  「司機先生麻煩請停車!」

  不理會車上乘客的請求,司機默默的打檔。已氣喘如牛的歐巴桑,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使出老蚌生珠的爆發力,將速度再提高!這一下子贏得滿車的喝采,附在車門口的小胖哥更是感動得痛哭流涕。

  可惜啊!儘管歐巴桑發揮出了驚人的潛力,但她腳上那雙藍帶白底的拖鞋,卻無法做出超越其廉價塑膠材質的表現,所以,藍色的塑膠鞋帶斷了!跟著,年近六十的歐巴桑摔倒了!然後,公車遠去…………。

  歐巴桑站了起來,或者應該說爬了起來!她望了望遠去的巴士,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慢慢的走回公車站。

  至於這場鬧劇的主角之一「五十塊」,則在歐巴桑摔倒時「飄」到了王森腳下。

  王森微微低頭看了一下,然後苦笑的跨過去「這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呢?」順便作了個結論。

  隨意分邊的頹然短髮、黑邊厚方框的眼鏡,以及時時單手負在背上,表明他音樂系學生身分的小提琴,這些是王森的註冊商標。萎靡不振的落魄模樣,是他給人的第一印象。

  天色全黯的時候,王森走進了目的地「逝水如斯」。

  那是一間座落於小巷中的餐廳,規模不大,來的都是熟客,由於地點不佳的緣故,通常也只有迷路的人才會走進來,王森當初就是一例!就裝潢而言,店內以淺綠色系為主,能用上透明玻璃的地方全用上了,不論通風如何,單是採光就夠瞧的。

  「呦!是我們的莫札特啊,有二個多月沒見到你嘍?」老闆娘迎面而來的問候,讓王森覺得格外親切。

  先報一個慵懶的微笑:「反正那兩個人會來,短時間之內差我一個也不要緊,他們到了嗎?」

  「一個已經開始喝咖啡,另一隻你也知道的嘛,他是不可能準時的啦!對了…」

  在把窮極無聊想抓人抬槓的老闆娘檔回去後,王森往內走去。先是撲鼻而來的濃郁咖啡味,然後才看到端坐在廳內一席的多年好友「蔣奎諾」。

  王森大剌剌的坐下:「到底是什麼事啊?得要我們三個一起構思出力才能解決的麻煩事,這世界上應該已經沒有了吧!」

  注重細節的蔣奎諾,無限優美的將磁杯輕輕的放下:「人還沒到齊,現在不能說。還有,不是跟你講過要先拉椅子然後坐下,不可以邊拉邊坐,這樣是很沒禮貌的!」

  「別說的那麼嚴重,我的臉皮可是很薄的。而且,所謂的禮貌是在人多的時候用的,這裡除了我們之外,肯定連隻老鼠都不會有。」

  蔣奎諾顯然不是很同意這種表面做法,但眼前這個人自己已經督促了七、八年,無論如何是不可能感化的,嘆了一口氣!索性把話題轉開:「隨你的便吧!最近在忙些什麼?」

  「還能怎樣呢?白天上課晚上回家,閒暇的時候思索人生與生命的大道理。」

  「少胡扯!不想說就算了,你的人格雖然單純,可是生活卻絕對不會無聊,要真的是那樣,還不每天跑到這兒來泡茶!」蔣奎諾不以為然的撩了撩頭髮。

  王森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額頭:「厲害呀!全被老兄給看穿了,既然知道我不會說,又幹麻問呢?」

  「客套性的場面話嘍,咱們三個死黨有一陣子沒聚了,多少也要讓森哥您感受一下友情的光輝嘛!」

  「喔~~~~這麼客氣啊!看來閣下要拜託我們的事一定很大條囉。」王森狐疑的說

    
  一陣低沉的男性嗓音插入:「不錯!這傢伙只要採取低姿態,就一定沒安好心眼說
。」
  
  不同於王森的隨性與蔣奎諾的斯文,「沈時毅」成熟的臉龐和堅實的體魄在在都讓人感到穩當。

  蔣奎諾聞言抗議:「老小子到了就安靜坐下,講那什麼話!我怎麼會是那種人呢。」

  王森與沈時毅相互交換了眼神,兩人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你是哪種人我們很清楚,沒有再討論的必要!重要的是今天我們聚會的目的。人都到齊了,你就不要再賣關子了」王森玩笑的說道。

  扶了扶金邊細框的眼鏡,蔣奎諾認真非常的注視兩位摯友「我……想追求一個女孩。」吞吐的說完這短短的八字,斯文的微卷髮青年期待著兩人的回應。

  聽到此話的兩位「摯友」,沒有驚呼、沒有訝異、沒有嘲笑也沒有奚落,甚至連表情都沒啥變化!

  在停滯了兩秒鐘之後,默契十足的兩人再度交換眼神,一同把頭轉向櫃檯的方向

  「華姊!雞排飯加荷包蛋不要蔥花。」

  「華姊!豬排飯外加一杯紅茶。」

  大喊完的兩人回復坐姿,表現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的樣子。

  「你們……你們可以再多一點不以為然,什麼態度嘛!」蔣奎諾激動的站起來。

  沈時毅手撐著下巴望著蔣奎諾「如果剛才道出那幾個字的是森,我一定會跳起來拍拍手!可是你這斯文敗類,不是我愛講,拈花惹草也不知道第N次了,還在那邊裝純情。真噁心說!」

  蔣奎諾回覆慢條斯理的態度「那不能同日而語,這個女孩怎麼可以那些人相提並論呢!從以前到現在,對我而言她絕對是最獨特的!」

  王森有了疑問「以前到現在?意思是認識有一段時間囉!」

  「聰明!不愧是我們天資過人的王森,事實上這個女孩你們也認識的,而且還很熟。」蔣奎諾興高采烈的回覆。

  「不是要叫我們猜吧!就算要猜,限定的條件也稍嫌太少了。」沈時毅道。

  王森跟著附和「蔣兄你今天很不乾脆唷。」

  蔣奎諾拿起咖啡杯「是婕寧。」

  兩位摯友依然沒有多大反應,不過可以看得出來,兩人此刻的表情是深思,而非剛才的呆滯。

  「讓我確認一下,你指的是我們的老同學傅婕寧?」沈時毅認真問道。

  蔣奎諾點點頭。

  沈時毅接續道「真的是嗎,不過我一點也不意外,你們從畢業到現在都有往來,日久生情確實很難避免。不過,應該沒這麼簡單吧?你會突然動心,一定是有什麼理由促使說,對嗎?」。

  再一次扶了扶鏡架,蔣奎諾有些靦腆「是有發生一些事情,不過那只限於我個人單方面而已。最近這些日子,我常常看到別的男人圍在她身邊,那些傢伙想做什麼,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婕寧不會看上那些庸才,這一點我很清楚!但,那也只是現在而已,難保以後不會有什麼傑出人才跳出來,等到那個時候,婕寧就不會再跟我那麼密切了。我……不想那樣的日子到來。」

  「這麼說來,是佔有慾作祟囉!」王森淡淡的道。

  「佔有慾只是一點點,我對她大部分是很認真的。」

  沈時毅道「想法無關緊要,只是,你到底想在我們這裡得到些什麼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把事情說出來而已。」 

  接下來回應蔣奎諾的是一片隴長的沉默,以及兩人上下打量像是發現珍奇異獸的的目光。

  「哈!」王森突然笑了起來「是嗎,哈哈哈~~~~ 」

  沈時毅先是不可思議的表情,然後也跟著笑了起來,剩下的斯文男子,原本沒有想笑的念頭,但看著兩位摯友的樣子,不知怎麼的也加入了開懷的行列,三個人就這樣子笑成一團。

  ◎◎◎

  夜風吹拂,其涼如水。

  台北夏天的氣溫在白天之於人來說,實在不亞於焚化爐,熾熱充滿紫外線的陽光,各式車輛排氣所散發的熱能,往往令人才剛踏出家門卻又馬上縮回去。

  但一到了晚上,就會覺得所受的苦難是值得的,拜白天囤積的熱量所賜,台北的夜晚不帶絲毫寒意,那份爽適的感覺,就只是最單純的「涼」!

  這樣的涼夜,是沈時毅最喜歡的。

  他和王森走在歸途上,至於另外的那位死黨蔣奎諾,則因方向不同所以不在其中。

  「這樣真的可以嗎!」沈時毅沒來由的冒出一句話。

  「那樣?」

  「就是奎諾的那件事,你沒意見嗎?」

  王森把單手負著的琴盒拿到胸前拍了拍「很好啊!我為什麼要有意見。」

  沈時毅稜角分明的臉上,透著耐人尋味的神情「從奎諾說出婕寧的名字開始,你的話就明顯的不著邊際。而且,我記得國中的時候,好像常常聽到你和婕寧是一對的傳言。」

  「那的確只是傳言,我和她只是走的比較近而已!畢業到現在的這五年,我們沒有再碰過任何一次面了。」

  「沒見面不代表沒聯絡吧!」沈時毅頗有興致的追問。

  「你今天的話似乎特多。」率性的再把琴盒單手負在背上「沒有錯!偶而我們還是會通幾封E-mail,但那又怎麼樣呢?」

  「怎麼樣我是不知道,不過,當時的傳言奎諾多半也有聽到。如果是那樣,那他
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我先走了!」王森頭也不回的揮了揮手,快步的走下捷運站的階梯。

  沈時毅停下腳步,望著王森的方向「這些事,其實你都很明白吧!」

  淡淡的說完這句話,然後繼續踏上返家之途。

  第二話  餐廳的特餐

  「王森同學!」

  臉上掛著厚框眼鏡的頹然男子,才剛踏出鋼琴室就被喊住。聽這聲音,雖然清脆卻中氣十足,王森不用回頭,就知道是主修聲樂的班代。

  「不好意思!要耽誤你一點時間,你很急嗎?怎麼走那麼快!」姚書郁禮貌的問道。

  看著眼前抱著樂譜,與自己同班將近一年,交談的次數卻不會超過二十次的短髮女孩,王森臉上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只是想去吃點東西而已。有事就說吧,我在聽。」

  「還是坐下來比較好,正好現在是中午,我們去餐廳講好了,餐廳這禮拜的特餐很不錯喔。」

  「不用了!我不是針對妳,只是我不太習慣與人共餐。」事實上是不想與不熟悉的人共餐。

  對於王森的拒絕,姚書郁顯得有些尷尬「這樣啊…………,那沒關係!我們就邊走邊講好了。」

  王森直接邁開步伐表示同意,身後抱著樂譜的女孩沒想到他會不打招呼就行動,害的她呆愣了一下才匆促的趕上去。

  ◎◎◎

  聖音書院,座落於台北近郊,是一間由基督教出資的大學。

  龐大的校區、傍水依山的環境以及哥德式建築的校舍,是聖音書院給予外界的第一印象,在學系方面,除了醫學院是理科之外,其他的皆是文科學系,概括有藝術學院、音樂學院、文學院以及神學院四種體系。

  聖音書院的教職人員有一半居神職,但對於錄取的學生,書院並沒有強制規定非得是信徒,不過或者是習慣成自然的緣故,入學一年以上的學生多半會自動請求受洗。幾十年下來,師生統一的信仰也就成了聖音的一大特色。

  就像台大的椰林一般,聖音書院的朝恩大道也是遠近馳名的校園景點,從校門魚貫至醫學院的朝恩大道長達三千五百公尺,除了隨著季節更換的品種的花圃,兩旁側牆上還滿佈著依據「聖經」舊約、新約雕成的壁像。

  王森和姚書郁正走出音樂學院轉進朝恩大道。    

  「要我變更期末考的項目!?」單手負著小提琴在背上的男子不解道。

  「這是凱瑟琳修女的意思,她希望你能以小提琴作為期末審核的樂器。而且不止她,其他的教授和講師們也不想你再彈鋼琴給他們評估。」

  「原因呢?」

  「你的技藝。」姚書郁溫和的說道。

  「什麼意思?」

  「那要從你的練習量說起了,王同學你知道你這一年來在校內演奏樂器的次數嗎?」

  「記不清楚!」

  姚書郁眼睛有些發火「我來告訴你好了,只有四次!去年入學考,上學期期中、期末考再加上這學期期中考,總共就是這些。」

  「怎麼妳的話聽起來有些氣憤。」王森首次展露微笑。  

  「王同學難道不會覺得,對不起其他認真練習的人嗎?」姚書郁先是盯著王森瞧,可是一與他的眼神接觸,就驚慌的收回目光。

  「班代又怎麼知道我回家沒有拼命練習。」

  姚書郁充斥著認真的臉上,多了幾分嚴肅「你的演奏指法絕對不是多練習就能造就的,你憑藉的是天份,這點我很確定!」

  「感謝妳的讚賞,麻煩請回歸正題。」王森用手指頂了頂厚方鏡框說道。

  「那四次的演奏我都在場,你的指尖流露悲哀、琴聲洋溢無奈!聽到你彈奏的每一個人全都感動的落淚。他們都我一樣,隨著你琴音回想起許些往事,你知道嗎?我們都很希望能多聽幾次這樣的音樂,那是情感被壓抑的最深度解放…………」原本還有很多台詞要說的激動少女,在感覺到王森注視的目光之下,自覺的收了口。

  「妳的形容詞太多了,麻煩請講重點。」再次碰觸了鏡框。

  姚書郁尷尬的的點點頭「不好意思!總而言之,凱瑟琳修女認為你的意境不可能只侷限在鋼琴上,她想聽一聽你在其他樂器上的表現。而且王同學你副修小提琴,卻從來沒看你開過琴盒,這不是很沒道理嗎?」

  王森停下腳步,「這是我聽過最自以為是的理由,沒道理的是修女她老人家才對吧!課程須知上寫的很清楚,審核的樂器由學生擇定,教授只有指定曲目的權限。另外,術科類課程平時的演練視個人需要而定,只要能通過審核,就算不練習也不為過啊。」

  「那王同學是不打算更換樂器了嗎?」姚書郁小心試探道。

  「不!剛好相反,我會尊重凱瑟琳修女的意見。」

  姚書郁眉開眼笑「真的嗎,那太好了!」

  王森想不通她在那邊高興什麼!「麻煩妳轉告修女,樂器我會換,但不會是小提琴。」

  「為什麼?小提琴不好嗎?」

  「那是我的事,與妳無關。」王森回復一貫漠然的態度,並且繼續向前走。

  短髮女孩不以為杵,依然跟了上去「就照你的意思好了,我想凱瑟琳修女應該是不會計較小細節的。」

  「那拜託了……………………謝謝!」似乎也覺得自己剛才的口氣有些不太好。

  姚書郁輕回了聲「不會」,臉上掛著掩不住的欣喜。

  該講的都講完了,兩個人沒有繼續話題,就這樣沈默的走了一段路。

  「那個…………王同學,可不可以走慢一點。」姚書郁喘著氣說道。

  王森覺得自己沒多快「怎麼了?腳扭到了嗎?」

  「不是,你踏一步我要走兩步,我快跟不上你了。」姚書郁的臉有些紅。

  像是首次認識她一般,王森認真的打量了一會「妳幾公分?」

「154。」

  自己是184,這樣的差距還要她跟著自己的步調,的確有些困難。不對!自己
的速度從剛才就是這樣,那她之前都是加緊腳步跟著自己囉。想到這裡,王森不禁過
意不去。

  「班代………」

  「嗯!」對於王森首次主動的叫喊,姚書郁顯得訝異。  

  「關於剛才妳邀我午餐的事………我現在反悔了,妳還願意陪我吃頓飯嗎?」

  抱著樂譜的女孩,微笑著考慮了一會「餐廳這禮拜的特餐很不錯喔!」

  ◎◎◎

  台北的另一端。

  棕色系的裝潢、藤材質的桌椅、竹板篆書的價位牌,以及滿室遍及的古董和字畫。在在都凸顯出這間下午茶舖的古中國風。

  靠近繪有清明上河圖牆壁的那張桌,坐著一位中長髮的女子。垂下的髮絲掩住了她的臉龐,能讓人看得清的,就只有那兩瓣未經任何潤色的朱唇。

  叫一壺茶擺在旁邊,拿一本書看到結尾。這是當戲院沒有她感興趣的電影,電視頻道沒有她喜歡的節目,學校裡也沒有社團活動時,她最喜歡做的事。

  當然!這樣的機會很少。

  但這個午後的確就是沒有其他閒事的日子。
    
  她看書很用心,而且垂下的髮絲擋住了視線,所以一直到蔣奎諾提壺倒茶為止,她都沒發現他的靠近。

  「在這種地方看「蘇菲的世界」,實在不很搭調啊!婕寧」

  傅婕寧沒有抬頭「你不喝咖啡才奇怪。」

  「這杯茶是特別為妳喝的。」舉手頭足永遠是那麼的優美。

  「如果是為了我,那你可以多喝幾杯。」仍舊沒有抬頭。

  蔣奎諾顯然不是很願意「一杯就很夠了。」

  「真沒誠意!」抬頭的同時把書合上,雖然把髮絲往後挽了挽,但還是有幾根頑強的掛在面前,那增添了她幾許的率性。

  「怎麼會呢?你仔細的看看我的眼神,那可是充滿了勃勃的誠意耶!靠過來一點。」說著把頭往前伸。

  傅婕寧無可奈何的用手撐著頭「我想不用了,反正一定看不出來,倒是你,能透過我的瞳孔,猜猜我現在在想什麼嗎。」 

  蔣奎諾呆望了一會,斯文秀氣的臉上興致昂然。

  她的眼神覆蓋著一層朦朧,很難確定她的視野。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朦朧下的驛動,但無論如何也抓不到個大概,就像在水面上看見了月亮,卻怎麼也撈不到。傅婕寧,就是這麼樣的一個兼具活潑與感性的女人。

  「妳的想法有誰能猜的透呢?不過………就是這樣才迷人啊!」

  「神經!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臉上沒有多大的波動。

  「只是想看看妳。」

  「神經!」

  ◎◎◎

  聖音書院 音樂學系校區 系主任辦公室

  出生於香港,擁有三個博士學位,一個教育、兩個音樂,現今五十三歲的凱瑟琳修女,正立在落地窗前享受夕陽。

  她的體態不像電視上的修女那樣豐腴,甚至已經到了骨瘦如柴的地步,也由於枯瘦的關係,她的輪廓看起來很深,所以縱然過著很正常的規律生活,看起來仍是滿臉的病容。

  學生之間總是謠傳著「凱瑟琳修女已經癌症末期」、「凱瑟琳修女罹患失眠症已經三十多年」、「凱瑟琳修女的白血球過多」等等好像凱瑟琳修女隨時會駕崩的消息


  對於此,她從來也不加以澄清,因為這樣一來,反倒沒有學生敢違抗她的意思,因為學生們都怕她會突然吐血倒地然後休克身亡。

  「叩、叩」敲門聲傳來。

  凱瑟琳修女轉身不再面對夕陽「請進。」

  進來的是一個抱著樂譜的短髮女孩,臉上掛著掩不住的笑意,那讓她看起來很甜


  「書郁這麼高興,是說動了本校最自我主義的孩子了吧。」

  姚書郁大力的點著頭,然後又搖搖頭。

  凱瑟琳修女不禁莞爾笑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只答應了更換樂器,但不接受使用小提琴,我想這應該不會與修女您的意思
違背太多吧。」

  修女拍拍她的肩「好孩子,他要用什麼都無所謂,我們只是想試試,他用其他的樂器是否也能震撼人心。不過這也真奇怪,他居然不用小提琴,你知道原因嗎?」

  「我中午和他吃飯的時候談了很多………」姚書郁的臉看起有些紅潤「但都是我在說,王森他沒有說到任何關於他自己的事。」

  「那孩子的防禦心很重,傑出的能力造就了這樣的性格,這也是常有的事。」

  「我覺得不是這樣。」

  「怎麼說呢?」修女很喜歡聆聽年輕人的意見。

  「他或許不會很熱情,但該笑的時候他一定會笑,我跟他雖然同班,可是選修的科目不一樣,彼此之間很陌生,所以他對我的態度是可以理解的。明明就沒交情,也實在沒必要強裝出與對方很熟的樣子,他的應對其實是再自然也不過了!」抱著樂譜的女孩很認真的說道。

  「一個不到二十的年輕人,身上應該充滿著自信心以及好奇心,怎麼可以那麼保守。」

  「不是保守!他只是不想違逆自己的意思,擺出迎合別人的態度。」

  看著眼前自動幫王森辯解的女孩,凱瑟琳修女覺得好青澀「書郁是什麼時候被他吸引的呢?」

  姚書郁沒有說話,不過臉上的紅潤亙加明顯。

  「呵呵~~不好意思說沒關係,不過書郁啊!在我看來他不太適合妳,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妳不會聽,但妳要記住,將來該放手的時候就放手,不要掉進自己挖的洞了。」修女語重心長的說道。

  女孩緊緊抱著樂譜,仍是沒有說話。          

  ◎◎◎

第三話 讓位 


  捷運台北車站站。

  搭過捷運系統的人都知道,此站是全台北最四通八達的轉車站,不論是要轉線、換搭火車還是轉乘公車,此處一應俱全。下班、放學、補習再加上前往鬧區的人潮,乘客的流量在此刻達到了巔峰。

  搭乘手扶梯的人群就像是貨物一般,被由下而上或由上而下的輸送。一張張表情死灰的生冷面孔隔壁,常常就是談笑風生的三五好友,情緒是兩種極端,雖然也會互相影響,但在這無所顧忌的現代環境裡,一個人對於其他不相干人士的心理狀態,也不是那麼小心翼翼的了。

  除了王森和田肇兼之外,包括疏導人員在內的所有人,無一不是在快速的移動著。他們背靠著支撐整個室內空間得三人才能合抱的圓柱上,目光大範圍的掃過流動的人群。

  平常單手負在背上的琴盒置於腳邊,在不知第幾千個陌生人晃過眼前之後,人潮間呈現稀鬆的狀態,這代表列車的乘客已經卸盡。王森用力的眨了眨眼,試圖讓緊繃的雙眼得到紓解「阿兼!還是沒有合適的嗎?」

  「有的話我早就跟上去瞧個清楚了,還用的著繼續在這邊「站壁」嗎?真是奇怪,在台北找個動人的美女怎麼會那麼難啊!待會輪一下風水,你看左邊我看右邊。」雜色的大格子毛襯衫搭配卡其色的褲子,一身復古風格的田肇兼是美術系的學生,個性樂天且交遊廣闊,幾乎每一個學系都有熟人。

  「我覺得這樣不行,選擇人多的地方守株待兔這點沒錯,但漂亮的女孩子大部分都已經坐在人家車尾,會來搭捷運的少之又少,我們應該去熱鬧的人群聚集地才是。


  田肇兼仰起頭,後腦緊貼圓柱「街上昏暗的燈光具有加分的作用,而且也看不出是不是濃妝豔抹,只有像這裡的照明設備才能毫無保留的看清楚一個女人。」

  「你要找的是一張能作為靈感的臉龐,不是在選女朋友。加分之後的畫面如果很美,為什麼不能採用?」王森頗有微詞的道。

  「我的藝術是絕對百分百的,真、善、美任何一項缺之不可,而且根據我的推想,我們兩個之所以會待在這兒兩個小時了卻還沒有收穫………」

  右手搭上戴著厚框眼鏡青年的肩上「那都是因為老兄您的緣故!」

  「哦!是說我不夠認真嗎?」

  「不是那個意思,我講的是我們的審美觀不同,老兄您的標準是出了名的挑剔,或許剛剛在你那邊流去的人潮中就有符合我需要的「美眉」,但在你的眼中她們根本沾不上邊。」

  對於這番指責,王森並不否認「誰教你不找眼光跟你差不多的人來尋找靈感。」

  「我也很想啊!但除了你之外,全聖音沒有其他人會接受在捷運站痴痴的站著尋找靈感這種蠢事。」

  「那倒是真的。不過…………」王森用食指推了推鏡架「你不認為像這樣子過濾人群,是一件相當有趣的蠢事嗎?」

  田肇兼側過頭望向王森「哼哼!雖然我是發起者,但也不得不承認這件事荒唐有餘,一點也不有趣!你看!那邊、那邊、那邊還有那邊,除了小孩和老婦之外,居然連喇嘛都有。」

  「其實你應該去學校找,那樣年齡層至少比較集中。」

  「本人早就試過了,還被不少自以為是的護花使者一邊追著揮拳頭,一面罵說什麼「看三小!」。也有一些芳心寂寞多年的學姊,被我描個兩眼,就靠過來問我的資料。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在我用一整個禮拜的時間跑遍全校五大校區後,我終於找到了她。」

  「誰?」雖然不喜歡當應聲蟲,但王森還是戲劇性的問了一聲。

  田肇兼把雙手抱在胸前,很感性的發出聲音「那還用問,當然是我心目中的維、納、斯嘍!」

  戴著厚框眼鏡的青年面無表情,他最討厭講話愛繞圈子的渾蛋「你要是再說這種會讓我感到噁心的台詞,我馬上就走人。」

  「OK、OK,是你們班的姚書郁啦。」田肇兼揮手投降。

  「是她………」王森覺得世界還真小!「既然找到了,為什麼還要來這邊作蠢事?」

  「因為她是我的最高理想,只用來作為區區的校際比賽題材實在太委屈了,而且現在的我還不夠純熟,如果有一天我在畫她,那麼那一刻,絕對是我筆法最完備、精神最集中、修養最平和的時候。」

  這一番話,沒有絲毫的戲謔,田肇兼的眼神堅定且認真,王森很少見到他這個樣子,所以很明白這代表什麼意思。望了望展示車站訊息的電子看板,王森拾起琴盒「在某一方面而言,你也算是個癡情種。時間不早了,我另外有事得先走,你還要繼續嗎?」

  「請便!感謝你的站陪,我今天就是拼著捷運關站,也要找到能供我作畫的最佳女主角。」

  「祝你幸運。」率性的把小提琴負在背上,王森走向手扶梯。

  ◎◎◎

  踏入車廂,因為是離峰時段所以空間顯得相當鬆散,不過仍是沒有空位,站立的乘客約有七、八人。

  單手負著小提琴的特立獨行模樣,讓王森遭受眾乘客的頻頻側目,這樣的情形已持續將近一年,他也早就習以為常。自顧自盼下,走到裡端封閉的捷運車門處傾靠,琴盒則提在左手。

  在數種語言交替的電腦招呼聲中,列車漸漸駛離月台,髮型頹然戴著厚框眼鏡的青年習慣性的望著車窗,目力所及盡皆一片漆黑,因為這是地下線,但無所謂!那不是重點,他需要的只是掩飾自己發呆空想的屏障。

  一幕幕從來也甩不開的悲歡苦樂,從記憶深處開始潰堤,逐漸的在腦海裡氾濫開來。王森給人的感覺是隨性,好像說什麼都不太計較,其實他是心不在焉,他的思緒大部分的時間都被回憶給佔滿,那是他人格最大的缺陷。

  無法認真於現在的生活上,他知道這樣下去不行,可是,遺憾實在太誘人了,在沒有修正過去的那些錯誤以前,這樣的生活方式,無論如何也會一直下去的。

  ◎◎◎

  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每一天都會發生,而現在,在這節車廂裡,就發生了這麼樣的一件事。

  主角有三個,國小的男童、中年的上班族婦女以及六十上下的老伯,前者坐在靠走道的位子上,後兩者則站立在一旁。

  小男童津津有味的閱讀手上的漫畫,並且不時發出笑聲的模樣,與沒有座位站在一旁腳步有些不穩的老伯排在一起,讓中年婦女覺得相當刺眼。

  於是她拍了拍小朋友的肩膀,發出了稍微的勸告「弟弟,你的位子讓給這位伯伯好嗎?」

  「哎啊!這怎麼好意思,不用、不用!我一會就到站了。」老伯對此提議表示了應有的矜持。

  中年婦女微微的笑了笑,用表情說明了這是「應該的」。可是,小朋友似乎並不認同,就像是聽不到也感覺不到一般,他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應。       
 
  「弟弟~~~~學校老師沒有教你要禮讓老弱婦孺嗎?」中年婦女加重了語氣。

  這回小朋友有了動作,不過並不大,只是輕蔑的撇了中年婦女一眼,然後就繼續的低首於漫畫中。  

  簡直就是天道淪喪,這樣的行為在中年婦女看來實在非同小可!「你這個小孩是怎麼回事啊,家裡沒有大人嗎?對待長輩用這種態度,一點點的羞恥心也………」

  中年婦女的聲音在失去耐性後增幅至高分貝,其他的乘客受此驚擾紛紛舉行注目禮,王森也不例外。這種禮讓的紛爭在大眾運輸系統中可說是屢見不鮮,剛從回憶中清醒的年輕男子很快的就把握到是怎麼一會事。

  挾著公理正義的匾額,中年婦女罵起人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小朋友由早先的蠻不在乎到了現在的面紅耳赤。王森饒富趣味的看著這一切,忽然間,他的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跟著他就往紛爭處走去。

  小朋友的眼框有些濕潤,正要站起身讓座「坐下!」一隻五指纖長的右手將他壓了下去,所有的人都被王森這不合理的舉動嚇到,連中年婦女也呆了三十秒之後才破口大罵。

  「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森隨意的微笑「這位太太,那也正是我想問妳的問題。」

  「我!你看不出來嗎?我在勸這個弟弟讓座啊!」中年婦女顯得一頭霧水。

  「這就是了,妳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句話問的莫名其妙「你講得那是什麼話,這個小弟年紀小身體也好,要他讓座給這位老先生不對嗎!」她覺得眼前這個提著琴盒的年輕人的腦筋八成有問題!

  王森碰觸了鼻樑上的鏡架「就是不對!」

  可想而知中年婦女又是一陣大罵,王森原本想等她罵完,但她的言詞到後來實在太刻薄了,使得一直都是輕聲細語的年輕人,發出了罕有的大聲「你認識這個小朋友嗎?」

  異峰突起的個問題鎮住了在發潑中的婦女「不認識!」

  王森放出逼人的目光「那妳怎麼知道這個小弟弟沒有不能久站的心臟疾病,妳怎麼知道他是否剛動完手術開過刀,妳又怎麼知道他的下半身沒有任何的損傷!」

  中年婦女不甘示弱「他……他有嗎?」

  打蛇隨棍上,對方的問題就是理虧的缺口「他有沒有那不重要!妳什麼都不知道,還敢要這位小弟弟讓座?妳只知道用妳自以為是的正義對這位小弟弟施壓,拿倫理道德做後盾,天經地義為藉口,講的每一句話都理所當然,這位阿姨,妳好公道啊!」

  強烈的反諷讓婦女老臉通紅,她大手一揮「…………你說的也不見得對啊!如果這個小弟弟因為讓座而有什麼不測,儘管算在我身上好了。」

  「重點在於妳的態度,縱使今日這個小弟因為妳的「諄諄善誘」而讓位,在他的心裡也不會留有什麼好印象,等待來日甚或他長大以後,對於讓位這一種禮貌的行為,他將會永遠存在著一顆芥蒂。」

  「那不對嗎?最少他讓了位啊!你敢說這不是好事嗎?」

  王森嘆了一口氣,順便搖搖頭「我敢肯定的告訴妳,除了法律的範疇以外,任何道德上的好事或者壞事,只要是妳強迫他人去接受的,那就不會是好事!」  

  「我書沒你念的多,我說不過你!」中年婦女開始耍賴。

  就在這個時候列車到站了,中年婦女三步併兩步逃命也似的走出車門,其他的乘客見沒熱鬧可看都轉回原本的方向,自始至終維持著長者風範的老伯,在一部份的乘客下車後,於角落找到了空位悄悄的坐了下來。

  列車再度啟動,王森在國小學童的頭頂敲了一記,然後走回先前傾立處,他知道自己是強詞奪理,也知道到自己不對,但無論如何這都是他該做的,這點他深信不疑


  ◎◎◎
  
  「……嗯!…………那妳可以試一試旁敲側擊啊…………………對!沒錯,最好是迂迴的方式……………不要太直接,老人的心理都比較保守。…………………………好、好,我知道…………………什麼?有黑人追妳!………………………妳以為種事我會一笑置之嗎?………………………………………………………裴裴~~我當然相信妳,可是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呢!……………………………嗯………我明白了,那妳要注意喔……………好,晚安。」  
 
  掛上話筒,結束了兩日一例的國際電話,沈時毅拿起桌上的相框凝視。那是他與女友的合照,相戀至今三年半,一年多前在家庭以及升學的考量下,她決定要出國唸書。

  外表和心智都相當成熟的男子,在當時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沒有任何的反對,對他而言,所有的過去和現在都是在為將來做準備,出國深造絕對應該,短暫的分離不算什麼,無論如何,此刻艱辛孤寂的播種,一定能在日後結出最甜美的果實。然後,以電話和網際視訊為媒介的遠距離戀愛,就這樣的成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時至今日沈時毅的人生觀依然如故,女友的口氣和聯繫的熱切度也沒有稍微的降溫,但沒來由的,迷惘和不安的感覺卻與日俱增,除了擔心女友會移情別戀之外,更重要的是,他本身有些厭倦了!他開始懷疑自己真的能這樣抱著電話和電腦抵抗其他的誘惑嗎?

  他不是個花心的人,也不是追求肉慾的速食男子,更沒有想過要再偷偷找另外的慰藉,可是,這樣的模式真的能一直下去嗎?真的能安然度過所有的變數嗎?

  這些問題在沈時毅的心中,只是偶而會煩惱而已,還不到會讓他動搖的程度,但不知不覺中,對於未來的期盼與憧憬,已經逐漸的變質了。

  ◎◎◎

  第四話  殊途的默契

  星期天!艷陽高照、萬里無雲,照理說接下來的應該就是清風徐來、心曠神怡了,但事實上並非如此,因為………這裡是台北。

  吸了會得肺癌的機械廢氣、曬了會得皮膚癌的紫外線還有站久了會中暑的悶熱地獄,以炎炎夏日著名的台北,給予在太陽下低頭的市井小民們的招待一向都是如此。

  如斯的環境,使得絕多部分的大型活動都成了晚會,因為任誰都明白,若是在白晝舉行活動,那無非等於是公告了不希望有人到場的宣言。但世間之物雖是必然卻非絕對,在社會的階級中有一層名曰「學生」的半受控群聚體,他們本身雖然也好逸惡勞,可通常很少會有選擇的權利。在烈陽如毒火的當下,一定也就是學生該出動的時候,而這個日子在近代的中外都有著相同的名稱,叫做「運‧動‧會」。

  當然!似乎就像是不可分割的一樣,上午舉行完運動會下午就必定會舉辦遊園會。後者的氣氛雖然比較輕鬆,但辛苦的程度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尤其是事後的整理,大家你推我、我轉他而他落跑,常常都是不歡而散,但那種事與現在無關,此刻,遊園會才剛開始。

  無花樣的襯衫搭配牛仔褲,沈時毅剛走進這間公立大學,口袋裡塞著一疊蔣奎諾前幾天強行向他兜售的游園點卷,總共價值兩千五百元,那是逼的他非得頂著火紅的太陽在午後來到此間的主因。

  一邊走一面暗罵誤交損友,然後冷不防的!兩隻塗著黑色指甲油的纖纖玉手搭上了他的肩,阻止了他的前進。

  「帥哥~~~~~來杯涼的吧!」
  
  「三明治也順便喔!」

  兩隻手和兩句話分別來自兩個女人,她們的打扮同一式,直排輪鞋、短到不能再短的皮短褲再加上紫紅色的肚兜,沈時毅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謝…謝謝!我現在還不需要。」

  這回答顯然沒有被兩名女子當作一回事,除了巧笑倩兮如故之外,不但搭在肩上的手抓的更緊,兩人的托盤也更向這輪廓分明的男子面前遞送。

  四眼瞪雙眼之下,沈時毅為眼前的情勢做了決定「呃…………好吧……或許…待會我會需要的。」

  「謝謝惠顧!」異口同聲的商業用語之後,兩個快速移動的身影穿入了人群,繼續的去尋找下一個顧客。

  【反正……我原本就是來花錢的說。」看了看左手的三明治和右手的五百C.C飲料,沈時毅在心中做了一個自我安慰。  

  經此一役,他不敢再悠哉悠哉的走馬看花,腳下的步伐加快也加大,只想馬上到達那個一頭捲髮的混球身邊,無論如何有個人作伴總是比自己孤軍闖道要好的多,而且那個斯文敗類還是這個學校的著名人物,有他當擋箭牌,應該就不用再買這些強迫中獎的霸王貨了吧。
  
  ◎◎◎

  遊園會這種類型的活動在全球各地大都見的到,所以攤位也就相當的五花八門,但在我們小而美的福爾摩沙世界裡,通常只見的到飲食以及遊戲這兩種攤位,其他類別的攤位你絕難見其蹤影,只因為,能賺得到錢的只有這兩種。

  蔣奎諾班上所擺設的攤位當然也不會免俗,他們的選擇是露天咖啡座。這個方案非常的簡單輕鬆,只要向校方申請樹蔭底下的面積當用地,然後再搬些個桌、椅、遮陽傘就行了,至於客人方面,會來喝咖啡當然也會純聊天,所以流動性應該不會太激劇,負責人員的工作量也就都是很涼快的。

  十張桌子的四十個椅子上座無虛席,席上眾人悠閒暢談,似乎在短時間之內都沒有離開的意思,這點與當初預測的情形沒有不同。與當初的預測有所出入的是,圍在咖啡處理台前以女性為主要成員的那群人。

  斯文的捲髮青年手捏著茶匙的典雅動作,不費多少氣力的就吸引住她們的目光,隨著一杯杯濃淳合度的咖啡遞出,續杯的讚嘆以及等待已久的怨嘆就此起彼落的響起


  「好好喝喔~~~~~~同學!麻煩再來一杯。」

  「喂!學弟啊,人家等很久了耶!快點嘛~~~~~」

  「我是你的直屬學姊呦,大家算起來是自己人,給我先續杯沒關係啦!」

  面對這一連串的需索,工作人員已經相當的吃不消了「奎諾啊!早叫你用隨身包就好了,你偏不聽!說什麼一定要用手工咖啡,你看好了吧,現在我們怎麼辦!?」

  被指責的當事者慢條斯理的拿下已經霧化的眼鏡擦拭「還能怎麼辦,咖啡壺只有一只,慢慢等吧。而且要不是你們利益薰心開放了外帶,又怎麼會造成這樣的狀況。」

  「那這樣吧,這裡有不少隨身包,先頂著用好了。」另一位工作人員小聲的提議道。

  「不行!絕對不可以做出這種事,無論如何都不行!」

  「哦……知道了!不用就不用」在遭到了蔣奎諾嚴厲的駁斥後,提議者也沒再說些什麼,裝個沒事樣走去安撫顧客。

  戴起眼鏡低頭審視咖啡豆的沸騰分解,蔣奎諾覺得有點累了。老實說,現在的狀況與之前所設想的悠閒下午茶模式完全走樣,逼人的買氣和炙人的熱氣把一切也搞的不對勁。但縱使如此,自己的堅持也絕不會失守,一個男人的格調是最重要的。

  「嘩~~~~~~生意還真好說!」

  熟悉的聲音傳來,抬起頭看到的是正啃著三明治的沈時毅,不知怎麼的,蔣奎諾感到有些欣喜「老小子你來啦,等一下,我馬上繞出去。」

  轉身向旁人道「我有事出去一下,這壺要好最起碼還要十五分鐘,記住!千萬不要打開蓋子,這是最重要的一點。」

  ◎◎◎

  「其實你很忙的話大可以不用理我,這麼久的交情了,還那麼客氣幹嘛。」說著吃下最後一口的三明治。

  「呵呵,我當然不會跟你客氣,不過你來這趟都是因為我,沒有盡盡地主之誼怎麼行,而且我快被悶死了,出來走走等於是救了我。對了!我不記得你喜歡啃麵包,為什麼一來就先買這個
?」

  沈時毅晃了晃手上的五百C.C飲料「還有這個咧!你以為我願意嗎?這可不是自願的。」

  「難怪!原來你碰到了「蛇蠍豹」了。」蔣奎諾指著塑膠杯笑道。

  「蛇蠍豹?」將塑膠杯轉過來仔細瞧,果真有蛇蠍豹三字的圖樣「他們是幹什麼的?名號聽起來還真嗆說。」  

  「一個以女權主義為訴求的社團,前衛、刺激以及性感是她們的口號,我也搞不清楚她們到底是幹什麼的。」

  回想了下方才的情景,沈時毅覺得這口號並不是喊好玩的「真是名副其實啊…………」吸了口飲料,望了望四周的人潮「奎諾,你有找王森來嗎?」

  「沒有。」斯文的捲髮青年直接了當的說道。

  沈時毅點點頭,好像對這答案並不意外。

  「你果然也發現了。」

  「嗯!不論是我們往年辦的同學會還是聚餐,王森到場就絕對看不到婕寧,婕寧到場也不會有王森。更何況是這間傅婕寧就讀的學校,你邀了他也不會來。」又吸了一口飲料。

  蔣奎諾撩了撩自己柔細的髮絲「就像是約好了的一樣,這幾年來沒有過半次的意外。就基本而言我應該很樂於見到這樣的情形才對,可是反過來想,這種默契,實在教我不寒而慄啊!」

  「既然那麼在意,為什麼不跟森或者婕寧問清楚?」

  「婕寧我怎麼敢問呢!至於王森,那天你也看到了,還不就是那個樣子。」

  「拜託~~~~~~那天你根本就是暗示而已,他當然不會理你!」

  「沒辦法囉,大家朋友那麼久了,很多問題並不是那麼容易說出口的…。」  

  沈時毅釋然微笑,伸手在摯友的額頭拍了一記「那暫時就別問了!其實想一想,先故意分離然後再團聚,哪有人會這樣跟自己過不去。」

  「有!是王森的話就有可能,這點我從來也不會懷疑。」語氣相當肯定的道。

  「話是沒錯啦,那個傢伙的確常常都是莫名其妙的說………好了、好了!別再提了!婕寧的攤位在哪,帶我去打個招呼吧。」說著就站起身來拍拍褲子,坐在草坪上總是會沾到些東西。

  蔣奎諾沒有動作「她是大會籌備委員之一,沒有意外的話我們應該找不到她。」

  「那真是太遺………唉呦!誰偷襲我?」沈時毅撫著頭轉過身,一位男生頭造型的帥氣女孩正狡獪的看著她「小……小曼!」

  「老大~~~真的是你!好高興喔,我們快一年沒見了耶!」許詠曼性奮的說道。

  被稱之為老大的那位男子,似乎並沒有感染到對方的熱情「少來!不用在那邊表演不期而遇的戲碼了,妳根本就已經先確定了我的身份,否則怎麼可能敲那麼大力。


  「嘻嘻……人家太高興了嘛!老大你不會那麼小氣吧?」

  「高興就可以要我的命嗎?妳真是…………」在注意到身旁摯友那一副看好戲的卑鄙樣後,沈時毅很突然的收了口。

  但這樣正好給了蔣奎諾插話的機會「老大!?時毅兄原來是道上的兄弟,嗨呀~~~~太可怕了!」一面作出驚慌狀。

  「去你的!她是我高中的學妹,以前那些學弟妹都是這樣喊我的。」接著轉向許詠曼「小曼,這個是我的死黨蔣奎諾。」

  「你好!」「幸會。」兩人點到為止的握了下手。

  許詠曼一把抓住沈時毅的右臂「老大,走!我們去逛一逛!」

  「不行!我還有事要談。」

  「走嘛~~~~~~你畢業之後都沒再跟我們這些學弟妹聯絡,現在讓我遇上了,卻連這一點點卑微的要求也不答應,你好無情喔。」女孩帥氣全失的裝可憐。

  「對!我就是無情,那又怎麼樣。」

  「你不可以這樣啦,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就這樣說定嘍,不要再無理取鬧了!」

  沈時毅簡直頭昏眼花,這小妮子胡纏蠻攪的功力一點也沒有退步「你有沒有搞錯啊!誰無………」就在這個時候,蔣奎諾似笑非笑的打斷他的發話。

  「我想我聽夠了,時毅你就跟她去吧,我要回去顧咖啡了。美眉!祝你玩的高興。」作出了成人之美的表示後,優雅的身段義無反顧的就此離去。

  被陷害的男子沒有在原處停留太久,更沒有大罵損友的不義,因為幾乎是還沒來得及反應的,他就被身旁興高采烈的女孩,半拖半拉的拐進了人潮之中。

  ◎◎◎
 
  回到所屬的攤位,蔣奎諾還以為自己跑錯了。庭前門可羅雀,之前圍在這兒的顧客一個不剩,連露天座上都三三兩兩的有一搭沒三搭,更扯的是,整個攤位居然只剩下一個人顧店。

  「Taco,這怎麼回事?我們的人還有其他人都跑哪去了?」

  趴在桌子上身材相當臃腫的男子原本無精打采,但看見蔣奎諾歸來,馬上變的精神奕奕「噢~~~~奎諾,我的好同學,你終於回來啦!他們都跑去聽歌看明星了,這次學校請了不少天王天后來辦演唱會,待會還可以要簽名。」

  「那現在就只剩下我們兩個留守嗎?」

  Taco皮笑肉不笑的舉起食指左右搖動「No、No、No!」        
  
  「哦!還有別人嗎?」目光大範圍的掃過週遭。

  食指停止搖動指向對方「嘿嘿,您誤會了!當然是不會有別的人囉,我的意思是只有你要留守,Bye、Bye。」言罷,這個體重絕對超過標準值很多的人形肉球,在一瞬間跨過了草叢,狂笑的向遠方奔去。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現世報了吧。」想想適才對待沈時毅的那一手,再看看自己現今的景況,蔣奎諾臉上掛著笑容微微搖頭的如是說道。  

  對於不利己身的既定事實置之一笑,是王森三人共有也是唯一一項共通的人格特質,那是促使他們成為好友的原因,其他方面不論是嗜好、特長還是行為模式,三個人之間全都不盡相同。

  由於之前的工作人員走得相當匆忙,流理台上的雜物幾乎可以說是堆在一起的,幾粒掉出來的咖啡豆把白色系的檯面染成土黃色,這些表象讓蔣奎諾斯文的臉上青筋暴現。

  無法忍受紊亂不規律環境的他,立時投入了整理的工作,先把所有的容器丟進水槽清洗,然後排疊整齊,接著拿抹布擦拭桌面,除了大面積之外也不放過任何一條細小的凹槽,最後把地面掃乾淨。如此這般,蔣奎諾標準裡最低限度的整潔,勉強的可以告一段落了。

  在確定座上的賓客都沒有任何的需求後,凡事認真且細心的年輕男子,依自己的喜好調理了一杯咖啡,找一張空桌坐了下來。拿下金邊細框的眼鏡,閉上眼睛,配合著午後的慵懶氣息,淺嚐一口濃郁斯若的卡布奇諾。生命的美好,盡皆於享受當下。

  「真不想破壞你的閒情逸致,但,麻煩來杯曼特寧吧。」略帶鬱沉的女聲傳進耳裡。

  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穿著無袖細肩T恤,顯得消瘦高挑卻又不失圓潤豐實的傅婕寧。

  ◎◎◎

  第五話 晨曦的騷擾者

  「樂意之至。」自出生以來,每一個行為都力求紳士的年輕男子,首次由衷不帶任何一絲虛偽的道出這句話。

  傅婕寧微笑的坐下,頗感倦意的捏捏脖子「生意好像不太好喔!」。

  「那是現在而已,直到二十分鐘以前,我們還是人滿為患、水洩不通的情景!」起身到咖啡處理台開始動作。

  「這麼說來我還真幸運呢,對了!我剛剛有看到時毅,是你叫他來的嗎?」

  「嗯哼!當然是我,他有跟妳說什麼嗎?」

  「這個嘛……哈哈!他的確是有要過來跟我打招呼的意思,但是他的女伴似乎不太同意,勾著他的手怎麼也不肯改變方向,最後我們只能揮揮手而已。」傅婕寧莞爾的說道。

  「聽起來時毅的名節好像快守不住的樣子,這不行!得通知身在遠方的大嫂不可。」

  「什麼遠方的大嫂?」

  蔣奎諾回過身來,手上端著綜合咖啡中最受人喜愛的曼特寧「是他的女朋友,去年高中畢業就飛到加拿大留學,據說打算修完博士才回來。我們幫他算過,伉儷重圓最快也要八年。」

  「八年!不愧是時毅,還真有毅力。嗯~~~~好香!」剛置於桌面的咖啡散發陣陣甜醇,曼特寧之於其他種類咖啡的最不同點,就是品質穩定、稠度佳且酸味低,那也是讓討厭咖啡苦澀帶酸味道的傅婕寧能夠接受的原因。

  斯文的捲髮男子坐回原位「奶精和糖我幫妳加過了,應該不會與妳偏好的口味有太大衝突。」 

  「那小女子就試試看囉。」語畢,略帶倔強的兩抹朱唇便迎上了微微發燙的潔白瓷杯,甫觸甫離的淺嚐即止。望著蔣奎諾,傅婕寧發出滿意的會心一笑。

  【多麼令人傾心的可人兒啊!】稚純的虎牙佐以朦朧淡雅的雙眸,這個笑容毫無疑問的讓蔣奎諾失了神,驀地一個想法浮上心頭【這個笑容是我一個人獨占的嗎?】在臨時起意的狀況下,溫文儒雅的年輕人道出了困擾多時的疑問「婕寧………既然時毅來了,妳不好奇「王森」是否也到了嗎?我記得你們以前蠻熟絡的………還是……………妳不用問也知道呢?」

  這恍若天外飛來一筆的問題著實令傅婕寧的笑容僵硬的少許,但隨即又回復過來「你這個問題很奇怪喔,什麼叫不用問也知道,我又不會通靈!而且該怎麼說呢?我跟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面了,所以…自然不會有什麼好奇心。你問這作什麼?」連消帶打的給了回應。

  這麼一來反倒令斯文的男子錯愕的扶了扶鏡架「沒有什麼!呵呵!只是找個話題聊天而已。」心虛的擺擺手。

  「是嗎,很可疑喔!」

  「真的沒有什麼,妳知道的嘛,人一但年紀大了就常常會想起以前熟悉的事物,何況是這些老朋友,無聊的時候總會拿他們如今的現況來解解悶嘛!」心虛的擺手更甚了。

  「哪有!我就不會,而且奎諾你還沒到那個年紀吧!」

  「的確是沒有,不過好歹我也即將年戴高冠,就某一程度而言也算是告一個段落了,人生走到了這樣的階段,怎能不回頭看看呢?」

  「看些什麼呢?」傅婕寧淡淡道。

  「那不重要,過去的就讓他去,這只是一個憑弔的儀式罷了,不論是要著眼還是著手,都還是著重於現在才好。懂嗎?」

  「一點點。」伸手拿起瓷杯。

  「那就很夠了!」蔣奎諾的心中五味雜陳,他挑起話題又撇開了話題,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樣做,但,暫時就先聽從摯友的建議好了,不要想太多,至少,在對方未成為自己的女友前不要想太多。或許是鬆了口氣的緣故,在那一瞬間,他沒有注意到傅婕寧的眼神裡,閃過了幾許複雜的黯淡。 

  ◎◎◎

  「YA~~~老大,我們贏了!」許詠曼興奮的跳起來勾住沈時毅的脖子。

  「算我拜託妳好了,不要像隻猴子一樣掛在我身上。」用不重不輕的力道把她的手扳下來。

  「人家高興嘛!」

  「這句我聽很多遍了,麻煩妳換點別的講講。而且小曼啊,沒有人陪你來嗎?我怎麼看你都不像是那種喜歡孤僻遊蕩的人說。」

  「有啊!我們是五個人一起來的。」帥氣的女孩調整了一下背上的背包。

  「那他們呢?」沈時毅像是中了特獎般的喜出望外,順利的話說不定可以把這個煩人的小學妹推給別人。

  「都走丟了,人家看到老大你哪還管的了別人。等一下喔!我去拿獎品。」說著就踏著輕盈的腳步往獎品攤奔去。

  【要溜嗎?】用力的晃了晃頭,正直不阿的年輕人很快的就否決掉了這項提案,怎麼可以有這種卑劣的想法呢?對方是那樣「天真可愛」的相信自己,如果不打聲招呼就此離去,豈不是傷害了她天真可愛的小小心靈嗎!

  由於許詠曼一向撒嬌的態度和語氣,使得沈時毅忘掉她只比自己小一歲的這個事實,在他心中,這個帥氣女孩的定位就好像鄰家的小妹妹一樣。

  過沒多久時間,穿著七分褲的女孩就興沖沖的跑了回來,兩隻手分別握著一隻冰淇淋「老大,巧克力口味和香草口味的你要哪一支」。

  不加思索的脫口而出「巧克力的!」正要伸手接過,卻看到帥氣的女孩一臉委屈樣,沈時毅很快的就明白她的意思「好、好我知道~~我要吃香草的,我最愛吃香草了。」訕訕然的發言接過另一支冰淇淋,對於這種無言的強迫,沈時毅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兩人身旁剛好有一張木椅,於是便理所當然的坐了下來「聯考沒幾天了吧,還敢跑出來混,那麼有把握嗎?」

  「還好。」

  「目標呢?」

  「你那間。」

  「哦,……………,……………,……………什麼!!!妳、妳有沒有搞錯啊,我那間是理工學校說,一個女孩子家不去文法商科系寫寫詩、念念經、算算會計,跑來男生堆裡攪和什麼!這樣很不好,妳換一個。」平常很少激動的沉穩男子,在今天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的歇斯底里。   

  舔了一口冰淇淋,許詠曼咪著眼睛笑嘻嘻的說道「來不及了,我已經推薦甄試進去了,以後還請多多指教囉~~~~學‧長!」

  這兩個字喊的沈時毅膽顫心驚「喔~~~~我的天啊!妳對理工那麼有興趣嗎?」無奈下也舔了口冰淇淋。

  「也沒有,事實上我對餐飲比較有興趣。」

  「那幹嘛還來我那間。」沒好氣的問道。

  「秘密!」                 

  「我不記得妳是那麼惜字如金的人。」

  「誰教老大你都問那些有的沒有的,人家很懷念以前團康社一起上山下海的日子,老大,你記不記得那次在宜蘭的海邊我從礁石上滑下去,都沒有人敢下來救我。」

  「當然啊,離妳的位置沒多遠就是一個漩渦,誰會那麼有種。」又舔了一口冰淇淋咕噥的說道。

  許詠曼機靈的雙眼此刻變的真摯「可是老大你還是跳下來了…………。」

  「廢話!全社就屬我的泳技最高竿,而且是我把你們活蹦亂跳的帶出去,當然不能讓任何一個被擺在擔架上抬回來。說到這個我就氣,妳這個小笨蛋在水裡拼命的掙扎,害我幾乎也要滅頂,仔細想想,從那個時候開始妳就常常讓我面臨生死關頭,像露營時候的毒蛇,山裡補獸的陷阱、登岩時候的落石,嘖嘖!我居然能活到現在,真是阿彌陀佛!」說著就小力的在身旁女孩的頭部推了一掌。

  女孩先是撫著頭笑著,接著又一把的勾住沈時毅的臂彎「那是註定的,每次我有危險的時候老大你剛好都在身邊,不害你還能害誰呢?老大你是最最最可靠的了。」

  睽違已久的感覺從沈時毅心中湧出,以前這個女孩就是如此的拉著自己到處跑,忽然間,他不再覺得許詠曼很煩人了「走吧!」把殘餘的甜筒丟到旁邊的垃圾箱。

  「是要回去了嗎?」帥氣的女孩再度作了出委屈樣。

  稜角分明的臉龐展露出絕對陽剛的笑容「那怎麼行!我口袋裡還有整疊的點卷沒用完,不玩個痛快可就虧本了,難道妳不願意陪老大一起玩嗎?」

  帥氣的女孩一掃臉上陰霾,報以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她很高興,高興到已經說不出話來,只用了她一貫的方式勾住對方的手,直接展開行動作出回應。

  這一天,除了她如蔣奎諾所祝福的那樣玩的很開心以外,某個心理與外表都相當成熟的老成男子,也玩的很盡興。

  ◎◎◎

  破曉的旭日光輝將帶著些微寒氣的薄霧驅散,覆蓋在校園景物上的晶瑩露珠顯得剔透閃亮,清晨缺少紛雜人聲的聖音書院,仍不脫其遺世獨立的面貌。

  朝恩大道中,一個女孩香汗淋漓、蘭息喘吐的小步慢跑,清湯掛面的髮型無法束在腦後,為了運動的方便,在前額套上髮箍以防頂上的青絲阻礙到視線。女孩住在校方宿舍,每天早上五點必定風雨無阻的出現在這裡,對於修習聲樂的她而言,維持肺活量是習慣性進行的功課。 

  【又來了!】女孩眉頭稍皺,原本這個時間是不會有人在此出現的,一般晨間有運動習慣的老人家以及學生都只會去運動場,可是從兩個星期前開始,一個看起來與她同年紀,身材稍瘦永遠都穿著復古毛襯衫,面上態度嘻皮笑臉的年輕男子,總是會坐在花圃前目不轉睛的盯著她。   

  雖然直覺他沒有惡意,但男子目光帶有近乎觀察的意味,那樣的感覺使得女孩很不自在。於是,在長達了十五天的忍耐之後,女孩鼓起勇氣走向他。

  「對不起,先生!可不可以請你不要一直望著我。」

  「沒有關係,我不累!」男子自以為是的答道。

  女孩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我不是那個意思,你這樣的行為對女孩子來說很不禮貌。」

  男子繼續耍無賴「會嗎!同學之間出自友誼的關心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了。」

  「可是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應該不認識。」

  「認識啊!我知道你叫姚書郁,音樂系一年級甲班、主修聲樂、今年十九歲、家住高雄市、血型A型、喜歡小動物討厭蟑螂、喜歡蚵仔麵線討厭蚵仔煎、喜歡蘋果討厭香蕉、喜歡紅茶討厭奶昔、生日是……………」

  「停!請你等一下,所謂的認識應該是指雙方面而言吧!」姚書郁已經聽不下去了。

  男子「喔!」了一聲站起身來「我的名字是田肇兼、美術系一年級、主修油畫、今年十九歲、家住台中市、血型O型、雙親……………」

  這次姚書郁沒讓他說一大串,當機立斷就阻止他的生涯報告「呃……田同學…………你似乎已經偏離我的本意很遠了,這樣說好了,可以請你每天早上不要這麼的…………「關心」我嗎?」幸好!她的腦筋還很清楚。

  「可以!」較諸前兩回,這次的回答簡略了許多。

  女孩滿意的微笑,沒有心機的笑容一向很甜美「謝謝!很高興認識你,再見!」語畢,再度動起腳程,去完成她應跑玩的進度。

  田肇兼以誇張的表情揮手歡送她【總算是認識她了……………接下來……就是讓她在生活中習慣我的存在……然後……終歸會習慣成自然的……】  

  ◎◎◎

第六話 交換的條件

  書院裡的學生少了平常那份閒適的輕然,整體上的感覺緊湊了許多,因為,離期末考只剩下不到兩個禮拜的時間。

  與其高出席率恰恰成反比,聖音書院裡除了醫學院這種必須磨練到零失誤的學系以外,其他的學系完全不採點名制,只要期末考能達標準,不來上課也無所謂。

  那為什麼來大家還是如此的莘莘向學呢?原因無他,審核的標準實在太嚴苛偏頗了,百分之九十七點六以上的學生大都沒有過關的自信,只好乖乖的來上課,認真的抄抄筆記,也順便和教授培養、培養感情。

  王森沒有曠課的紀錄,但也不會去抄筆記,上課的時候更沒有在聽。因為他除了是芸芸眾生裡中庸的那一成《註:請參照第一話》之外,同時也是校園裡那天縱的百分之二點四,所以,無論什麼時候考試,對他而言都無關痛養。

  但如今情況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坦白講,為了這次的期末審核,他已經思慮了很久,卻始終沒有抓到想要的答案。在鋼琴已經被鎖了起來的前提下,他把自身所擅長的樂器瀏覽過一遍,首先是管樂器,由於主觀的因素「吹氣時臉會很醜」所以絕不考慮。再來是敲擊樂器,因為不被認可,所以也不考慮。剩下最後的絃樂器,小提琴有個人因素,中、大提琴扛來很麻煩,吉他不被認可,西樂組不能選古箏、琵琶,豎琴又太嫌搞怪。總之,在一直都走的很平順的考試之路裡,王森遇上了大危機。

  【真煩,乾脆吹口哨應試算了!】在自暴自棄的思潮裡,王森依然故我的單手負著小提琴和書包走入教室。

  半圓形的教室裡共可容納兩百多人,就像是舞台一般,學生位席的高度向後逐漸遞增,而授課的教授則立身在最下方的中心點,除非是極度熱門或者必修的課程,否則不會像眼前這樣人滿為患。

  和前排幾個熟識的同學打打招呼之後,王森拿出課本,那是「西洋音樂史」,在音樂系裡是必修的科目。

  時間差不多了,位席也沒有剩下幾個空的,這時姚書郁走了進來,今天有些反常,平常她都是最早到教室的。由於不採點名制,所以當然也不會有座位分配,環視了整個教室,抱著書本的女孩似乎找不到空位。

  焦急之餘目光掃到牆角的空位,自己沒有視力上的問題,先是欣喜一陣,然後看到了空位旁的王森,不知怎地,心底無端冒出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  

  很自然的往王森走去「王同學,請問你旁邊有人坐嗎?」

  「厚~~~」

  「王森恁卯死啊!」前排的男孩子們開始應有的起鬨。

  一個男生站了起來「班代妳可以跟我坐呀!」

  「可是同學你身旁有人啊。」姚書郁俏臉微紅的說道。

  「放心,馬上就沒有了。妳等等,我處理一下障礙物。小杜,平常"涼的"都是我請,不要說我沒給你報恩的機會,現在時候來了,快點滾到後面去。」抓起左側同學的衣領說道。

  被索求的小杜,死命的不退「哪有這種事,幾罐飲料算什麼!大家一世人兩兄弟,微積分我也罩了你不少次,要滾也是你滾才對。」

  「什麼?你這不要臉的東西!我真是看錯人了。」再使勁。

  「你就禮義廉恥了嗎!講那麼好聽,還不是想吊妹妹而已!」

  於是,一場證明見色忘友這千古不變定律的現場模擬,就這麼樣的展開。對於眼前拉扯推擠的現象,抱著課本的女孩顯然不知道該怎麼辦,在苦勸無效之下,她把目光投向一直不發一語只饒富趣味看著一切的王森。   

  收到求助訊息的看好戲男子,露出一個歉然的微笑「坐吧!別理他們,一會兒就停了。」

  回了他一個無奈的苦笑,帶著忐忑的心情,女孩正要坐下,這還是頭一次與王森坐在比鄰,突然,教室的彼方傳來叫嚷聲「書郁!這邊、這邊,我幫妳留了一個位子。」

  姚書郁尷尬的停止動作,不好意思的把髮絲撥到耳後「嗯…我去那邊坐好了,謝謝。」

  王森給了她一個無所謂的表情。

  抱著書的女孩輕盈的轉過身,朝著正向她揮著手的好友走去,也就在著個時候,她平靜的心湖水面上,泛起了些許「可惜」的漣漪。

  ◎◎◎

  時間的流轉從來都是快慢由心的,一向活在自己世界裡的王森,也不知道教授講了些什麼,好像上一秒教授才剛開始寫黑板,這一秒耳畔就響起了下課的鐘聲。

  很自然的,鐘聲之後跟著的就是教務的廣播。

  「音樂系一年級甲班,姚書郁、王森,請至系主任辦公室報到。」 

  剛收拾完課本的男子沒有臆測被傳喚的理由,書包與琴盒抓在同一手負於肩上,直接了當的就從後門走出去。帥氣?是的!有個性?沒錯!特立獨行?當然!不過,那都沒有持續太久,走到樓梯間的時候王森突然停住。

  【到底……系主任辦公室……………在哪裡呀?…………】

  入學一年,沒有擔任過任何班職,沒有加入過任何社團,除了每天固定的上下學路線之外,從來也沒有閒情逛校園的無趣男子,用中指和食指推了推臉上的黑邊厚方框眼鏡,在最短的時間之內作了一圈邏輯思考,然後,求得了一個最佳的解決方案。

  就近找一面牆壁傾靠,方案開始執行。

  沒多久,被傳喚的另一個人也步出了教室往此處走來,她與身邊的姊妹淘不住交談,神情顯得相當愉快。鵝黃的上衣套著短袖的白色襯衫,亮色系的搭配將她臉上溫暖的笑意襯托的更加閃耀。

  「咦!王同學,我還以為你先去報到了。你應該有聽到廣播吧?」

  王森赧然一笑「我……我在等妳…一起去。」原本想把自己找不到地方的始末和盤托出,但幾經思慮之後還是覺得丟臉,索性講兩句簡短的句子應付。

  不過,他顯然沒有注意到這樣的說法有多曖昧。

  「等我一起去!?」姚書郁的表情寫著說不來的驚訝和驚喜。

  「可以嗎?」    

  「嗯!可以的。」轉向身邊的姊妹淘「這樣的話曉彤妳就不用陪我了,待會見。


  曉彤很識趣的先行一步。

  「為什麼……要等我一起去呢?王同學」女孩抱緊課本問道。

  「因為這樣比較好。」

  「是嗎…………嗯!我們走吧。」  

  在幾句幾簡短又似是而非的話語中,王森語與姚書郁認知上的第一個誤會,就這樣悄悄的成型。


  由於是被廣播叫來的,兩人敲了敲門就直接推門而入。枯瘦依舊的凱瑟琳修女已經在辦公桌前準備好了兩張椅子。

  「來的很快,好孩子。先坐下再聊。」

  兩人點點頭表示禮貌,然後便依言就坐。

  修女先把目光投注在王森身上「孩子,離上次跟我見面的時間已經有一段日子了吧?」

  「嗯,期中考以後就沒有了。」

  「求學生涯裡除了鑽研技藝之外,與週遭人群的互動也是相當重要的一環,那不僅是單指跟同學之間互相的砥礪成長而已,和師長相處更是培養日後踏入社會時,面對不同年齡層的長輩們能有良好的應對。所以,孩子你有空不妨多來這裡坐坐。」

  「我儘量。」應了一句留有餘地的話語。

  修女明白的微笑「那就好,呵呵!該是說說正題的時候了。今天叫你們來的原因是一個比賽,為了提倡聲樂在國內的風氣,在八月中旬教育部將會舉辦一場大專院校級的比賽,這場比賽相當正式,除了百分之二十的評審是國內的賢達外,其餘的都是從歐洲等國遠聘而來的專精人士,任誰也看得出來,這場比賽的指標性意義之高。所以書郁!我們幾個老師商討的結果決定由妳出賽。」

  「我!」姚書郁顯然吃了一驚「可是修女…我才一年級……學姊們都唱的比我好,而且……我沒有比賽的經驗……那麼大的場面我會發不出聲音來,修女……我真的沒有辦法。」

  「年級不重要,妳學姊們的音域也沒有妳廣,至於臨場的感覺,如果需要的話,我們可以在體育館招集書院的學生幫你作預演,一次不夠可以很多次,勇氣遲早會培養出來」這一番話連消帶打,把推託的理由消滅的一乾二淨。

  「可是修女……我轉音的技巧真的很差勁。」

  凱瑟琳修女深深的看著姚書郁「孩子,不要去懼怕磨練,只要妳有心,神也會幫助你克服險阻的。」薑不愧是老的辣,隨即抓住了女孩自小信奉基督的虔誠之心  

  姚書郁咬咬下唇「好!我知道了,謝謝老師們給我這次的機會,我會努力的。」

  「這樣才對嘛,孩子,我對妳有信心。」枯瘦修女的表情很滿意,那使她面部的肌膚看來更加的緊繃。

  一直事不關己在旁聆聽的隨意男子發言道「那麼,我的部分應該就是伴奏了吧。」

  「王森你真是敏銳啊,沒錯,我們希望你能夠擔任書郁的鋼琴伴奏。」

  「很抱歉,我沒有辦法配合」直接而婉轉的說道。

  修女的表情沒有變化,慈靄的面榮依舊,似乎對方的答案早就在意料之中「孩子你先別忙著拒絕,學校對於爭取榮譽的學生都會有一定的嘉獎,你們……也有一個優惠。」

  王森沒有追問是什麼好康,他從來也就不喜歡當應聲蟲。

  凱瑟琳修女續道「只要你肯幫書郁伴奏,這次的期末考就不用應試,直接All pass。」

  【老奸巨猾!難怪要叫我換樂器,原來是要搞這齣,看來我已經被人家看透了。哼哼!也罷。】

  「這個交換條件很吸引人,我是可以接受,不過……」把目光轉向姚書郁「班代妳……有自信能不被我的琴音所影響嗎?」

  姚書郁回想了過去四次的經驗,王森的手指像是附有魔力一般在鍵盤上跳躍,彈出來的每一個音符都灌注了如狂濤的情感,那與其說是感動還不如說是震撼,它近乎暴力的打開一個人心底死鎖的那扇門,解放最深度壓抑。也正因為如此,姚書郁很明白「我想……我沒有這個自信…………」

  王森向音樂系的系主任擺出了一個「你看」的手勢。  

  凱瑟琳修女不以為意「所以接下來的兩個月你們必須加緊練習,放心好了,技術上的問題可以在時間上獲得解決的。」

  「是嗎?哼哼……主任,沒事的話我可以離開了吧?」話雖然是這麼說,但王森已經站起身來踏出步伐。被半強迫的接受了某項安排,這種情形讓特立獨行的男子絕對的不悅!

  「孩子,別忘了有空多來坐坐。」話說完的時候,王森已經走出了門外。

  ◎◎◎

  「王同學!請你等一等。」女孩抱著課本從系主任辦公室追了出來。

  想當然,正快步向前行的男子不會理她。

  好不容易的,姚書郁終於來到王森左右,拜每日必定的晨間運動所賜,她說起話來不會顯得上氣不接下氣「可以告訴我,為什麼你會這麼的不高興嗎?」

  「跟妳沒關係。」冷冷的答道。

  「可是之前你還好好的,現在這樣氣沖沖,我不認為會跟我沒有關係!」

  「跟妳沒關係。」語氣加重了不少,前進的速度仍是快步。

  姚書郁不死心「如果說幫我伴奏會讓你覺得不快,又或者你認為你的琴音跟我搭配會是種委屈的話,我想……我們大可以不用去參賽。」

  王森終於停下了腳步,推了推面上的厚方框眼鏡「我說的很清楚了,跟妳沒關係!一‧點‧都‧沒‧有!」語畢,把琴盒與書包率性的單手負在背上,踏出比剛才更大的步伐快速離去。

  姚書郁沒有再跟上去,望著逐漸遠去的孤傲背影,記憶裡很多原本清晰的印象,漸漸地開始模糊【……我真的不懂……還以為,多少有一點懂你……】

  ◎◎◎

第七話 生鏽的鎖

  雖然談不上怒不可遏,也不是憤恨異常,但無論如何也沒有心情再繼續上課的王森,來到了逝水如斯。

  對著一臉死灰的頹然男子,華衍萍笑咪咪的說道「真是難得啊,莫札特,在這個時間居然看得到你,學校放假嗎?」

  「拜託!麻煩不要跟我講話。」給了笑臉迎人的老闆娘頗不具善意的一句話,逕自的往裡頭走去。

  坐到角落裡一向最習慣的位席,王森將手上的雜物甩到長沙發椅上,撩了撩自己從不分邊的頹然短髮,開始發呆。不知怎地,一段與現下心情毫不相干的回憶漸漸蔓延………

  ◎◎◎

  雲淡風輕的課餘,校園裡的棉絮在空中飛舞猶若紛紛白雪,女孩立身在鋁窗前偶然擄獲想降落在室內的棉絮,這對她而言可以說是代表著某種幸運『問你一個問題。』

  『講吧。』也在觀賞如斯景色的男孩表情欣然。

  『假如你是一個窮苦的青年,你有一位家境相當富裕的女友,有一天,她把你帶回家吃晚飯,在飯後的閒話家常中她的父親把你拉到一旁說話,囑咐你要好好對待她的女兒,並且說要送你一輛賓士300好讓你稱頭的接送她女兒上下課,這樣,你會接受嗎?』

  『不會!』男孩很明顯的沒有加以思索。

  女孩嘟起原本就帶著三分倔強的小嘴『人家說了那麼多,你就只講兩個字,這樣太不認真了啦!好歹也要把理由講出來嘛。』。

  『真愛計較!唉~~如果接受了,那男方就很難再保有與女方對等的立場,身為一個男人,這當然不能接受。』

  『喔~~~~好大男人主義哦!』把右手捏著的綿絮遞給男孩。

  『應該談不上吧!婕寧,我才十四歲耶!對我來說「捷安特」和「賓士」也沒有什麼差別,要是妳過個十年再來問我,那答案也就說不定了。』在莫名的笑意中,男孩扣指將棉絮彈出窗外,一瞬間,隱沒入漫天的錯亂風華裡。

  ◎◎◎

  「捷安特和賓士………」王森淡淡的念道。

  華衍萍端著一杯紅茶走來「想什麼想的那麼入神?」將紅茶置於王森跟前,自己則拉椅坐下。

  「沒什麼,妳不會想知道的。」

  「呵呵,王森啊!你似乎永遠都那麼的喜歡幫別人作決定。」雙手手肘抵著桌面,十指交叉托著下顎,二十六歲的華衍萍有著不符合她年紀的調皮眼神。

  「是嗎?我不認為我是那麼雞婆的人,別人的事從來就與我無關,同樣的,我的事也不需要別人來管。」面上的表情雖然和緩,但語氣保守依舊。

  逝水如斯的店長不置可否的微笑「是不是只要是和你本身有關的話題都不能提。


  王森吁了口氣「華姐,從高二發現這間店開始算起,我們也認識三年了,我不相信你會不知道我的為人。」

  「就是因為認識你已經很久了,我才會這麼問。莫札特,你的輕鬆到哪裡去了?最近的你越來越常扳著臉孔,我最早認識的你,是個胸懷開朗、處世圓融的傢伙。那是個即使迷了路也不會著急,反而直接跑進我店裡喝茶的傢伙。」

  「我現在還是一樣。」推了推臉上的黑邊厚方框鏡架,有些心虛的反駁。

  華衍萍搖搖頭「不一樣,現在的你多了些東西。」目光望向頹然男子的琴盒「從你提著小提琴,我開始叫你莫札特開始,你就不太一樣了。我很好奇啊,莫札特!你提著它到處跑是為了什麼呢?」

  「上課要用。」輕輕的啜飲一小口紅茶。

  「亂講!那琴盒的鎖頭為什麼會生鏽呢?我看不出來你有經常打開它的跡象,王森,它是你的負擔………對不對?」

  「……………」王森端起玻璃杯抵著自己的唇,似乎想要一飲而盡,但誰也看得出來,杯中的暗紅色液體並沒有流入他的嘴裡。

  華衍萍正色道「消化不了負面的情緒,轉而帶到別人身上。王森,你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又應該是怎樣的呢?」

  「該是怎樣的你很明白,不要給我裝傻,你不是一個會接受建議的人。」

  左手肘抵著椅背,左手掌則握拳撐住臉頰,王森一派隨意「看來…………了解我的人似乎越來越多的樣子。」

  「就是這樣,我喜歡看的就是這副德性。」門口的掛鈴響起,那代表有客光臨,逝水如斯的店長起身走去。

  「喜歡?!有人想老牛吃嫩草嗎?」

  華衍萍甩動及腰的長卷髮,回頭一個俏皮的吐舌「叫你輕鬆可沒要你輕浮,渾蛋!」

  王森笑了,嘴角微彎但弧度適當,眼神內蘊卻溫和映人,那是近日以來最適合他的一個笑容。

  ◎◎◎

  興趣廣泛,那是大家對於傅婕寧的一致印象。她幾乎沒有陌生的事物,不論飲食、服飾、課業、文學、運動甚或哲學,與她聊天是一種沒有負擔的享受,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她都能娓娓道來,任何人都可以和她討論自己的興趣並且和樂融融。

  不過只要是人都會有特別偏愛的嗜好,就連凡事總愛理不理的王森也有發呆這個偏好,傅婕寧當然也不例外,可是因為她對每一件事都顯得興致昂然,所以很少會有人注意到。

  從前,除了她的家人以外,注意到她真正喜好的人就只有王森了,而如今,靠著細心的觀察還有耐心的留意,某個卷髮的斯文年輕人也發現了她的喜好之最。

  所以電影院散場的現在,傅婕寧和蔣奎諾才會連袂從裡頭走出來。

  「覺得這部片怎麼樣?」蔣奎諾問了一個相當公式化的問題。

  傅婕寧的翦水雙眸依舊是那般的朦朧「嗯………一些些感動、一陣陣激動、以及一點點啟發。」

  「啟發和激動我是可以理解啦!不過,戰爭片有什麼好感動的,槍林彈雨、打打殺殺!」

  「你沒有用心看喔!這部片不只是那些無謂的殺伐而已,對於將士們害怕生命的消逝有很多的刻劃,這一點跟其他那些勇猛殺敵、拼命犧牲的軍人形象片有很大的不同。」

  「是妳看的太認真了吧!」基本上以他的一絲不苟是不可能會沒注意到傅婕寧講的那些的,只是,在賞片的過程裡,他的視線全都集中在身旁伊人的身上。

  「本來就該這樣啊!話說回來………今天怎麼那麼好興致請我來看電影。」

  斯文的年輕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口「呵呵!不過想確認一件事罷了。」

  「哪件?」

  「就是………妳喜歡看電影。」

  「這種事有什麼好確認的?」

  「至少,以後要約妳的話就直接請妳出來看電影,不用想半天該去哪裡,這可是一大收穫!」

  傅婕寧皺了皺自己那雖然高挺卻不流於尖銳的小鼻子「你就一定約的到我嗎?」

  蔣奎諾的臉上掛著一貫的謙遜,雙眼誠摯的望著傅婕寧的「那種事情我沒有考慮過,我只知道,適當的時候做適當的舉動,妳不會有機會拒絕我的。」

  「真是討人厭的自信呢。」傅婕寧微笑的道。

  ◎◎◎

  「所以啊!書郁妳不認為暑假待在學校很無聊嗎?跟我去參加自強活動嘛!妳應該很喜歡運動吧,我告訴你喔,吉貝島的海水最清澈了,倘佯在藍天碧海裡超舒服的。而且晚上的時候還會有營火晚會…………」田肇兼滔滔不絕的說著。

  站在走廊上,已經被勸誘了將近十五分鐘的姚書郁,臉上一直掛著微笑「可是田同學,我不喜歡去海邊耶。」

  「啊?!噢…………」腦細胞極速運轉,隨即哈哈一笑「那沒關係,所謂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像書郁妳這麼善良可愛的女孩子當然還是比較適合祥和幽靜的山谷囉!不瞞妳說,我們自強活動裡頭也有登山、訪勝、尋谷的旅程…………」接著又是連篇的廣告詞,顯然是下過一番苦工!「聖音書院社交第一把交椅」的稱號可不是胡亂吹捧的。

  看他說的那麼起勁,一向不喜歡潑人冷水的女孩在心底嘆氣,但臉上的笑容依舊甜美「田同學,我們是昨天早上才認識的吧!」

  「是啊!」田肇兼傻兮兮的說道。

  「那麼……你不認為這樣有點…………」

  「我知道妳的意思,但不用擔心!我不是壞人,我的人格可以通過很多教授的鑑定。」

  【可是那種保證並不能代表什麼啊!】儘管內心吶喊,但女孩卻絕不會枉顧該有的禮貌「事實上,八月中的時候我有一個比賽要參加,校方要我整個暑假留下來集訓,不管是哪裡我都抽不出空去玩,真的很謝謝你的好意。」

  田肇兼的表情像是重要的部位被重重的踢了一腳「蝦咪!?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太沒有人權了吧!」

  「阿兼你在那邊鬼叫什麼?」單手負著小提琴的頹然男子,帶著久違的輕鬆隨意出現在田肇兼的身後。

  看到王森,稍早不歡而散的畫面浮現在女孩的心頭,但那並不會讓她覺得厭惡「王同學,你們認識嗎?」

  被質詢者點點頭「算是蠻熟的,而且基本上,學校裡超過一半的人應該都認識這小子。」說著就在田肇兼的肩頭拍了拍。

  「為什麼?」

  王森斜睨了美術系的好友一眼「因為…………哈哈!下次再說吧。現在先談點別的。」

  「談什麼?我們家書郁跟你沒什麼好談的!」田肇兼自以為是的插嘴。

  對於他那劃地為王的說法,王森顯然是當作沒聽到「既然我們要一起參賽,那就多加油點,畢竟還有很多地方是需要克服的。兩個月的時間雖然不短但也不長,我想,我們明天就開始練習,妳覺得怎麼樣?」

  這段詢問引起了某些異議「你要跟「我的」書郁一起練習?有沒有搞錯啊!不准、不准!」在一分鐘不到的時間裡,田肇兼在語法上已經將姚書郁收歸私有。

  「嗯………我覺得很應該,王同學。」雖然很疑惑對方態度上的大轉變,但能有這樣善意的回應實在是美事一樁,更重要的是,她終於學懂如何不去理會美術系的痞子。

  「那就這樣說定了。至於練習的地方,還得麻煩你去跟主任商量,如果有什麼結果的話,直接打電話給我,明天見!」順便跟田肇兼打了個道別的手勢,接著轉身離去。

  「書……」田肇兼正準備發言,但聰敏的女孩已先他一步「田同學!不好意思,餐廳那裡還有人在等我,失陪了!下次有機會再聊。」言罷,義無反顧的離開。

  相繼走遠的兩個人方向正好相反,一時之間田肇兼左顧右盼急的跺腳,思考了一會,最後循著王森的方向追去。

  嗲聲嗲氣的攀上了王森的肩頭「阿森~~~~~~」。

  「不行。」

  「我都還沒說要幹啥,你又知道了?」

  王森推了推黑邊厚方框鏡架「你的行為模式我很透徹,除了想打擾我們練習之外,還能有什麼要求。」

  田肇兼的眼裡出現少女漫畫般的純情眼神「既然你我如此心意相通,那你就更應該發發慈悲成全我這卑微的請求嘛!我保證我會很安靜,不會打擾到你們的啦。」

  「你也是學藝術的,用心之餘有人在旁參觀會有什麼不妥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雖然無所謂,但為了班代好,還是只能說抱歉。」

  田肇兼揚楊眉頭,面目猙獰道「真的這麼絕情!?」

  「真的。」

  「肯定這麼絕情!?」

  「肯定。」

  田肇兼誇張的往後跳了一步,扯開嗓門呼喊「天崩地裂、日月無光、風雲變色、海枯石爛、鐵樹開花、生米煮成熟飯、先上車後補票……#!&&*&#@##你都還是這麼的絕情嗎?」

  美術系的雅痞男子講的口沫橫飛,但對方不再應聲,只直接用神情表答自己的意見,這很正常!這才是王森的個性。

  「那就算啦!」見久攻不下,田肇兼索性話鋒一轉「不過有件事你得幫我。」

  「如果又是要去捷運站的話《注:詳見第三話》,那就下次吧!我今天累了。」王森先挑明立場。

  田肇兼的手又搭上了王森肩頭,這次顯的豪氣干雲「放心!當然不是囉!」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coolet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