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我是對的

  這是個有規則的世界,這是個被制約的宇宙,春去秋來、花開花謝、潮起潮落、陰晴圓缺。所有生命的行為模式不能違背某種規矩的既定,而這個規矩,老子稱之為道、孔子稱之為禮、荀子稱之為法、達摩稱之為禪、耶穌稱之為上帝、穆罕默德稱之為真理、他們運用各種說法去闡揚同一種領悟,透過各種交流為的就是告訴人們,你必須照著規矩走。

  有趣的是,這些聖人沒有一個可以把規矩說穿明白,也許他們不願意,也許他們不能夠,更也許,他們自己也是瞎子摸象,以為看到了什麼,其實什麼也沒有看見。某些方法宣稱能夠「洞悉」規矩,進而「預測」規矩,再而「改變」規矩,這些方法被人們稱之為玄學。

  玄這個字可以解釋為深奧,相對的也隱喻著不可靠,星相、命相、手相,摸骨、鐵板、風水,八字、紫薇、周易,塔羅、測字、卦籤,能夠證明自己的不多,可以提出證據的更少,而要如同「雲相」這般真正摸到鳳毛麟角的,則更是少之又少。



  浮雲聚散、旌旗流轉,千變萬化的雲貌,無時無刻不在暗示著物質界的命運。

  靈遙堂的天台上,忙著收棉被的梅碩偶然仰望天空,本來溫和謙牧的表情頓時轉而憂慮。

  「唉啊,不太妙……」

  「你從哪裡看出來不太妙?」培妮蕾爾模仿同僚抬頭仰望,只看見密布的雲層堆滿了天空,黑壓壓一片,什麼徵兆也沒有:「就因為陰天嗎?」

  梅碩不答反問:「妳看到了什麼?」

  「雲吶。」培妮雷爾嘟起可愛的小嘴,這知性的歐系美女難得那麼俏皮:「難道你看到的不是嗎?」

  「我看見兩片海洋。」梅碩舉手指向遠方:「東邊,暗潮洶湧的烈濤汪洋,西邊,盤根錯節的茂密樹海,兩邊都是撲天蓋地的景況,就像是兩股最強悍的颶風相互碰撞,比戰爭還要可怕的殺氣彷彿漩渦般絞在一起,眾多的生命與財產被輾成了碎片,在兩片海洋的夾縫裡祈求上帝的憐憫。」

  似乎被那末日般的預言給嚇到,培妮蕾爾抬頭又看了很久,雖然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她的表情並不自然:「雲相……沒有錯過嗎?」

  「我希望這次能有。」言下之意就不曾有過。

  「我也是……」

  頓時間,兩人都陷入了靜默,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余衍嚴肅莊重的嗓音,透過祝禱直達腦際。

  『緊急集合,所有院士立即放下手邊工作到戰情室集合,無論任何理由,不得有片刻耽擱。』

  神恩海與神威獄都是井然有序的組織,凡事規劃再三,什麼時候開會、什麼時候行動、什麼時候傳教、什麼時候打掃,這些都有預定,而且意外也在估計範圍內,就算真有突發狀況,也改變不了既定的安排。

  只有極少數的狀況能讓主事者喊出緊急集合,而那些狀況通常都非常糟糕,梅碩與培妮蕾爾對看一眼,視線凝重,心中同時升起不祥的預感。

  ◎◎◎

  當會議室裡頭全員到齊,余衍一開口就是震撼彈!

  「一個鐘頭前,桑鐸向八樹總司發出了戰帖。」

  「唔───!?」

  訝異驚呼可以說是在場眾人頗為一致的反應,除了位階最高的兩位神父以外,所有院士都在懷疑這個挑戰怎麼可能發生?長久以來,那五個神話般的獸人各據一方,透露出一股井水不犯河水的意味,理由並不是因為他們愛好和平,事實上,鬥氣達到他們這種程度,修行已經沒有意義,只有與實力相近的對手作出生死相搏,才有可能更上一層樓。

  而他們之所以沒有那麼作,只因為一直都放不開紅塵瑣事,八樹總司忠於拓旡王族、莫寧掛心醫藥、尤小方經營地下鬥場、舒伯茲醉心音樂、桑鐸守護本族存亡。高手對決,不能有半分的遲疑,心有掛礙,又怎能放手一搏?

  再加上空間斷層承受不了最頂級的碰撞,最頂級的決戰只能在現世進行,任何一個五大強者全力出手都足以毀滅一座城市,兩個五大強者破壞力合併加乘,一個小國當場從地圖上消失也不足為奇。那種代價太可怕了,就算擁有最頂級的力量也會為之猶豫。

  基於以上理由,對於教廷而言,五大強者的破壞力雖然是最危險,穩定性方面卻是最安全,只要勤加注意,不須太過擔心,這個概念二十年來都沒有出過亂子,今天竟然被打破,而且肇事者竟然還是以慈悲為懷著稱的先覺者桑鐸?違背常情的變化,實在是讓兩院裡頭研究獸人情勢的學者都要跌破眼鏡。

  「能夠確認戰書的內容嗎?」白亞哥率先提問,他那碧澄澄的眼眸中透露著頗有興致,跟其他人憂慮的神情大相徑庭

  「不太可能吧。」漢斯邊調整領帶邊分析:「拓旡族的獸人向心力堅強,權力階層的守密系統也十分周全,就算情報部隊抓人來威逼利誘,也很難打聽到有用的消息。」

  「如果戰書是直接送達八樹總司手中,我連問都不用問,但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大概連有這麼一回事都不會曉得,所以我大膽推測,戰書是以公開的形式發送,對吧?神父。」

  「白亞哥說的沒有錯。」余衍點頭嘉許:「幾乎所有叫得出來名號的種族都收到桑鐸約戰八樹的公開信,弔詭的是,這封公開信並非桑鐸主筆,而是別外洞天之主以公證人的身分代書,字裡行間除了交代約戰的時間與地點外,更聲明這場決戰乃是『承接天命、順應時勢』任何勢力如果橫加阻撓,將遭受最嚴厲的天譴與報應。」

  「我看是遭受別外洞天最殘酷的手段與報復吧!」王茵沒好氣的批評。

  「那種事情想必各族都心照不宣。」余衍繼續說明:「這封戰書除了向八樹總司約戰以外,也間接說明桑鐸與別外洞天已經連成一氣。這點十分奇怪,老不死誓滅叢遊族,兩股勢力怎麼算也不該合到一塊兒,其中隱情實在難以臆測。」

  「不管理由是什麼,這種突如其來的聯盟不可能穩如泰山,彼此之間的猜忌更是不會少,相信該是一處容易切斷的脆弱連結。」十九歲的席絲蒂看法一向頗富智謀,畢竟是十六歲就開始誅獸的精英,如果只是空有武藝的話,不可能活得到今天。

  「神父你就直說吧!元老院要調派我們去哪邊支援?」王茵有些不耐煩的直接問道,撇開階級不論,她總是一派大姐風頭:「拓旡族的總部在日本,叢遊族的總部在泰國,我們要去支援哪一邊?這麼大的事情,地方分部不可能一肩擔起。」

  「很遺憾,我們哪兒都不去。」余衍面有難色的回答:「戰書一個鐘頭前發布,三十分鐘前各分部才從買通的獸人那裡得到消息,元老院恐怕是最晚得知此事的,現在應該跟我們一樣在召開緊急會議,沒有兩三個小時不可能產生結論。」

  「既然上頭還沒有結論,我們圍在這裡幹嘛?」索拿夫滿臉倦容抱怨,他昨晚通宵打電動。

  「就是啊!這完全違背流程嘛。」王茵附和抱怨:「戰略指導都還沒出來,我們戰術層面急什麼?」

  「要你們現在就作好準備的原因有二……」余衍摸著自己的落腮鬍講述理由:「第一,無論上頭要討論多久,結論都會是──不能讓這場驚天動地的決戰順利進行。第二,無論上頭要透過什麼樣的戰略達成目的,我們都會是主要戰力,因此,我們何不立即開始妨礙的工作。」

  第一個理由理所當然,兩院本來就是為了消弭獸人爭端而存在,但第二個理由就沒那麼容易理解,一點也不客觀,反而比較像是一口咬定,讓在場院士有點摸不著頭緒的感覺。

  「神父,為什麼你可以肯定我們會是主要戰力?」梅碩問出了大家的疑惑。

  「因為沒有別人比我們更加熟悉這座城市。」

  培妮蕾爾聽出弦外之音:「我感覺你漏了些什麼沒說,神父。」

  「講了可別嚇著,各位,別外洞天之主老不死沒有指明決戰的時間,但是卻指明了決戰的地點。」余衍炯亮的眼神掃過在場所有部屬:「是的,沒錯,桑鐸與八樹開戰的地點,就決定在這座我們守護的城市。」

  「為什麼會在這裡?」大家夥都想不通,這座城市並非叢遊或者拓旡的勢力範圍。

  而余衍的答案是:「為什麼不?正因為這裡既非泰國也非日本,才顯得公平。」

  「那我們能做些什麼呢?」漢斯打趣的說:「就算向本地政府施壓不發給他們簽證,他們也會偷渡進來吧。」

  在場院士為之莞爾,連余衍也面露微笑:「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要找到在本市定居的島田克巳。」

  「拓旡族少主?找他何用?」白亞哥皺眉:「島田甚八都不一定能夠左右八樹總司了,島田克巳一個小孩能起什麼作用?」

  培妮蕾爾也說:「而且島田克巳多半尊重八樹總司的決定,不可能從中作梗。」

  「就基本利害關係而言,你們分析的都很對,但遺憾的是,你們都錯估了島田克巳的定位。」余衍賣了個關子:「不過那怪不了你們,因為你們並不知道,島田克巳在這件事情上扮演了一個很重要的角色。」

  王茵催促:「什麼樣的角色?」

  「八樹總司不能拒絕的角色。」余衍望向會議室裡頭唯一與他階級相等的同僚:「這件事情約瑟夫比較清楚,由他來跟你們說明。」

  余衍摸著落腮鬍讓出講台,約瑟夫緊接而上,他實在是個俊朗的中年人,身材高大、五官拔俗、肌肉線條彷彿雕像般稜角分明,就算沒有擺出好臉色給人看,仍舊難掩那股瀟灑不羈的氣息,眾院士都產生眼前為之一亮的感覺。

  「在老不死執筆的約戰書裡,特別提到了一點──為表約戰之誠意,特邀拓旡少主蒞臨作客,未曾知會,還請拓旡首酋見諒;以拓旡王室家風之嚴謹,島田克巳沒有道理先斬後奏,擅自答應桑鐸或者老不死的邀約,換句話說,島田克巳是在非自願的情況下被請去作客。」

  「這算什麼?脅迫嗎!」席絲蒂難以理解:「我不懂,雖然表面上五大強者刻意迴避戰端,但心裡應該是望戰若渴,只差誰也不肯踢出臨門一腳,現在桑鐸主動送上門去,應該足夠促使八樹總司允諾應戰,何必搞出這種不入流的小動作?簡直多此一舉。」

  「這個卑鄙的動作一點也不多餘,小女孩,妳之所以認為八樹總司不會拒絕桑鐸的約戰,只因為被五大強者這個金字招牌給誤導,跟大多數人一樣,認定那五個怪物的力量在伯仲之間。」

  「難道不是嗎?」席絲蒂的手指開始抓著髮尾繞圈圈,這是她難得可愛的小動作。

  「撇開八樹總司不算,其他四個人的修為的確難分高下,但是如果你把八樹總司押算在內,那就只會是通殺的局面。」約瑟夫語出驚人的說道:「八樹總司天縱奇才,打從他完成黑潮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超越所有強者,成為太古遺族第一人,也就是因為那樣的原故,他才能夠擊敗輩分高到無法列入任何排名的別外洞天之主老不死,撕碎將近兩個世紀的不敗傳說。」

  「你的意思是,八樹總司有可能拒戰桑鐸?」

  「我的意思是,八樹總司一定會拒戰桑鐸。」約瑟夫把話題繞回核心:「老不死預見了這一點,所以把島田克巳握在手中,這是一步高明的好棋,只有事情攸關拓旡少主的性命,死忠於拓旡王室的八樹總司才會難辭其役。」

  「所以島田克巳成為關鍵。」余衍又搶回主講權:「只要他脫離老不死的掌控,八樹總司就沒有理由應戰,我們能做的事情很明顯,找到島田克巳,並且解救島田克巳,這是眼前唯一能夠讓這場驚世之戰和平落幕的辦法。」

  「萬一他已經死了呢?」索拿夫似笑非笑說著:「如果我是老不死,一定不會留他礙事,省得徒增變數。」

  「老不死要是像你這麼蠢,我們就可以省掉很多麻煩。」約瑟夫冷冷回應:「島田克巳是滔天叉的命定持有者,他的生死直接反映在滔天叉本身,死訊絕對瞞不過拓旡族,無論是否夜長夢多,老不死都不能殺他。」

  「總而言之,時間分秒必爭,趁著八樹總司還未回應戰書之前,我要你們即刻動起身來。」滿臉落腮鬍的靈遙堂管理者開始指派個別任務:「梅碩、席絲蒂,你們負責從島田克巳的住所查起,兩天前那裡曾經發生激戰!應該就是綁架現場,我要你們巨細靡遺觀察屋內的打鬥痕跡,如果能夠找到目擊者那更好,務必分析出是那一族獸人下的手。另外,梅碩,島田克巳的同居人之一里米特與你有過一面之緣,島田克巳失蹤之後他像個沒事人般照常作息,我相信他就算不是牽涉重大,也必然知之甚深,如果你們能夠從他身上得到情報,那會是突破性的發展,但是要小心,這個人單挑科特而且在不殺一人的前提下全身而退,修為精湛已達強者領域,如果柔性溝通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那就直接放棄,千萬不要跟他硬碰硬。」

  因為一點勝算也沒有對吧!梅碩暗自感謝長官的貼心,但他不認為事情會弄到那麼僵:「雖然這麼說有點天真,但我覺得,里米特應該是很好溝通的一個人。」

  「希望你的評價距離事實夠近。」余衍不置可否,繼續分配任務。

  剩下的院士被拆成兩組,以性別歸類,男的可以稱之為暴力討債組,散落到大街小巷尋找一些癟三獸人問話,這些獸人武藝不高,身分低微,但是消息靈通,偶爾也會販賣情報給教廷賺取外快,桑鐸決戰八樹這麼大的事情不可能沒有消息走漏,流言耳語拼湊起來,大致的雛型就會呈現。不過這些獸人並不是有問必答,什麼事情不能洩漏他們很清楚,就算掏出大把鈔票也會含淚拒絕,因此院士們非得使用毫不公義的手段才能達成目的。值得一提的是,索拿夫愛死這種任務了。

  女的不妨稱之為「友善拜訪組」,她們登門交涉幹部級以上的權勢獸人,其中不乏首酋級的重量級人物,這些人著眼大局、胸懷天下,不會單單因為非我族類就全面排斥,院士們的說法如果符合局勢利益,就能夠獲得這些獸人的支持,得到千金難買的情報,或者不能公開的援助。

  三組人馬的任務說明都結束之後,余衍像是趕著打烊的餐廳老闆,又吼又推,把除了約瑟夫以外的院士通通擠出會議室。

  「事情並不簡單,老友。」約瑟夫沙啞的嗓音淡淡說著。

  余衍闔上會議室大門:「是啊,但那些孩子還不需要知道複雜的部分。」

  「一、八樹總司不得離開日本,二、拓旡族不得插手八樹總司在日本境外所遭受的報復。」約瑟夫憑藉薄弱的印象背誦條款,二十多年了,他也很訝異竟然還記得:「到今天我才明白,那個時候,那些被趕出日本的喪家之犬,為什麼要提出那種對他們本身毫無補償的協議。」

  「當年看來無害的條款,現在卻緊掐拓旡族的喉嚨,孤立八樹總司,唉!」余衍嘆問:「橫跨二十多年的大企劃,這個主謀者到底是誰?誰能擁有這份智謀兼具這份心思又確實加以實現?」

  約瑟夫想了一下:「應該是對拓旡族有著極大影響力的人吧!具有約束力,否則拓旡一但毀約,當年的協議也只是笑話一樁。」

  「只有拓旡能夠影響拓旡。」余衍摸著鬍渣推論:「莫非是功高震主?」

  「你一點也不了解所謂死忠是什麼意思,島田甚八如果想殺八樹總司,一個手勢就可以解決,八樹總司會自己跪到牆角去切腹,不需要拖個十幾二十年,還讓自己的愛孫作秀出醜。」

  「也許人言可畏吧!八樹總司的地位彷彿神明般無可動搖,島田甚八如果想殺他必然得顧及旁人觀感,無緣無故或者硬塞一個理由,都將導致拓旡族分崩離析,所以才要使這借刀殺人之計。」

  「要扯陰謀論的話,貓王可以是被外星人接走,李小龍也可以是修煉龜息大法,老友啊,我很認真的告訴你,島田跟八樹情同父子,不要浪費時間在他們之間找縫隙,那太荒謬了。」

  「好吧,不然你認為誰比較有可能?」

  「我怎麼知道,去問上帝吧!」

  「你怎麼老愛把事情推給上帝。」

  「因為事情都是祂搞出來的。」

  「住口!你這不敬之人,怎能以你淺薄的目光評斷上帝的宏偉。」余衍罵的嚴肅,事實上只是嘻鬧之作。

  「如果祂自有安排的話,我們幹麻這麼忙,每天彈鋼琴、唱聖歌、喝聖水不就結了,還用得著打生打死?」

  「老友啊,你似乎很煩躁。」

  約瑟夫深吸一口氣:「我跟其他獸人接觸的機會越來愈多了,而且老不死也知道我在這裡,遲早,我的獸人身分會曝光,我覺得,差不多該是脫下這身神父袍的時候了。」

  「我了解,那是無可避免的……」余衍強而穩定的右手搭上老友肩頭:「但不管你換穿什麼服裝,都還是我的老友。」

  真是令人感動的友誼,洋溢著肝膽相照的光輝,可惜他又另外補上一句。

  「喔!對了,換穿女裝不包括在內。」

  「去你的。」約瑟夫冷峻的臉龐沒有表情,但心底卻笑了。

  ◎◎◎

  嶄新的家具、明亮的粉刷、還有簡約的地毯,除了地板補洞水泥未乾以外,梁圖真的公寓可以說是煥然一新,變得比之前還要好,就某方面而言,真該感謝克巳與叢游族的那場激戰,否則這棟破舊公寓不知何時才有整修的機會。

  曼丘家族本來還打算找設計師重新裝潢,讓他們所尊敬的梁圖真當個有品味的時尚青年,不過梁圖真自認俗不可耐,堅持恢復原狀就好,曼丘家族不敢有違,但還是找了設計師作最基本的顏色調整,色彩用得好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效果,完全掃除這間公寓本來的陰暗與死板,換上溫馨與柔情,縱然其他部分沒有變動,還是看得出來整體觀感改進不少。

  最讓梁圖真感動的是,曼丘家族竟然以市價的兩倍把這間公寓買下來,這使得梁圖真不再需要向房東交代修繕公寓的原因,省掉好大的麻煩。不過,儘管心裡很爽,梁圖真仍然向曼丘家族表達了浪費之意,害他們花費這麼大一筆錢,真不好意思。

  「我真是虛偽……」打完道謝電話之後,梁圖真如此自嘲著。

  叮咚!門鈴響了,來者是凡莉嘉,梁圖真感覺到她的情緒波動比平時浮躁許多,那表示她如果不是上門來尋仇,就是上門來求助,無論是何者,梁圖真都不想面對,是否該去開門,他猶豫了很久。

  真的很久。

  久到讓凡莉嘉決定心戰喊話:「學長,開門,我知道你在家。」

  其實梁圖真如果故意隱藏,凡莉嘉就算靈識全開也探查不到什麼,矛盾的是,梁圖真不想開門也不想隱藏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我很忙,不歡迎訪客。」

  「學長,你知道我不能等。」

  兩個人居然隔著鐵門開始對話。

  「那就去找不會讓妳等的人。」

  「不要逼我破門,我不想當個惡意的訪客。」

  「難道妳還以為自己是受歡迎的訪客嗎。」

  「學長,我迫切的需要弄清楚很多事。」

  「我相信妳有很多門路可以弄清楚很多事。」

  「但只有你能夠告訴我菲亞斯的下落。」

  「為什麼我一定知道他的下落?」

  「因為你跟他住在一起。」凡莉嘉再度重申:「學長,讓我進去,這真的很重要。」

  「唉……」

  梁圖真終究還是敞開了大門,凡莉嘉綁著馬尾的清麗面容帶著些微惱怒站在門口,她穿著黑色T恤,外罩淺灰色反折袖扣外套,再配上經典刷白牛仔褲,看起來很有幹練女記者的架勢。

  「請吧,我去倒水。」

  「不用麻煩了,我……」

  「妳沒聽過客隨主便嗎?」梁圖真打斷學妹的推辭:「還是怕我下藥迷姦妳?」

  「怎麼會呢!我沒有那麼想過。」

  「那就證明給我看!」

  「可是……」凡莉嘉發現拒絕只會拖延時間,而且這不過是芝麻綠豆般的小事:「好吧!那就謝謝了。」

  「不客氣,應該的。」

  雖然禮數很周到,但實際上梁圖真卻端不出水給客人喝,因為今天忘記燒開水,這真是愚蠢又尷尬的行為,當他在廚房發覺這件事的時候,竟然還考慮要不要直接用自來水蒙混過去,幸好後來良心戰勝了臉皮,向客人說出了實情並且道歉。

  「沒關係的,學長,好意我心領。」凡莉嘉完全沒把這件事情看在眼裡:「學長,發生大事了。」

  「很正常,小事妳從來不會優待給我」

  「學長,這不是開玩笑的,你必須老實回答我。」

  「妳根本還沒開始問我問題……」

  「菲亞斯在哪?」

  「被人抓走了。」梁圖真簡單扼要而且毫不掩飾的答覆。

  「誰有本事能夠在你的面前帶走他?」

  「誰都有本事吧!別把我講的好像天下無敵一樣,而且,不好意思,那時候剛好不在家。」

  「這麼說來……那封戰書果然所言非虛。」

  「什麼戰書?」

  「五大強者的戰書,今天中午…」凡莉嘉概略的解釋了一下目前的情況,別外洞天的使者在午飯時間拜訪她的母親,留下老不死的公開信之後便匆忙離去,母女倆作夥閱讀,反應十分震驚,他們完全無須懷疑此信是否惡作劇,因為沒人膽敢假冒別外洞天之名行事,就算抱著必死的覺悟也不敢。

  「八樹總司有那麼孬嗎?既然貴為武聖,應該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吧!竟然還要對方押人質才肯動手。」

  「武聖的處境十分微妙,不能以常理度量。」

  「我想也是啦,不過妳不必加以說明了,我沒興趣。」

  「學長,這件事情你不能置身事外,決戰的地點就指定在我們居住的城市,兩個五大強者的對決足以讓方圓百里變成廢墟,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曉蕾學姐想,你能夠保護她的生命安全,但又能夠保障她的生活安定嗎?她的學校、她的同學、她的老師、她的朋友、她的宿舍、她的收藏、還有她的論文,這一切都會在剎那之間毀滅,你樂見她變得一無所有嗎?」

  「妳倒是很清楚我的弱點。」梁圖真的語氣並沒有因為話題扯到關曉蕾而產生變化:「每個人都會有想要保護的東西,妳呢?你想保護什麼?」

  「現狀,月識族的使命就是要讓世界維持現狀。」

  「又來了,又在那邊公私不分,我問的是妳個人,不是月識族。」

  「私人的喜好榮辱不值一提。」

  「還真是千篇一律的答案。」儘管不認同,但梁圖真沒有多加批評,他一向尊重別人所相信的事物:「說說看吧!我能作什麼?」

  「只要菲亞斯安全無虞,桑鐸的約戰就不足以牽動八樹總司。」

  「也就是要去救回克巳對吧?」

  「是的。」

  「基本上,克巳就像我的家人一樣,就算妳不說,在情在理,我也應該去救他,但我沒有那麼作,妳知道為什麼嗎?」

  「學長行事往往出人意表,我不敢妄加揣測。」

  「那就讓我提醒妳吧,我可是人人欲除之而後快的進化者啊,多少太古遺族暗中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妳也察覺到了吧?光是現在,就有三組人馬盯著我家,我原本預估他們這幾天就會動手,但桑鐸的戰書似乎對局勢衝擊很大,造成他們按兵不動,但這只是暫時而已,等各族高層釐清現況,我仍然會是他們首要的殲擊目標,試問在這樣的情況下,妳要我怎麼去考慮自身以外的事情。」

  「這……」

  「而讓我最想嘆氣的是,這些難處妳很清楚,前陣子不也要我趕快跑路,為什麼現在不勸了?就因為現在用得著我嗎?」梁圖真稍微表現出一丁點不悅:「這樣子感覺很差耶。」

  「學長,我還能說什麼呢?反正你不會聽我的,無論如何也不肯躲,那不如做些有意義的事。」

  「對誰有意義?對我,還是對妳?」

  「都不是,是對大家,對這個世界!」

  「我不需要為這個世界負責什麼!」

  「每個人都對這個世界有份責任,每個人都該為了促進和諧貢獻心力。」

  「咿……」梁圖真發出沒有意義的單音,他有點生氣:「妳這個死腦筋的女人,為什麼老愛把自己的那一套加諸在別人身上。」

  充分貫徹月識族的冰冷,秀鍾天地靈氣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凡莉嘉冷淡答覆:「因為我知道我是對的。」

  天啊……,梁圖真的臉色直往下沉,他覺得自己在跟外星人講話,就在這個時候,叮咚!門鈴聲再度響起。

  「教廷的人?」凡莉嘉根據磁場推斷來者身分,很疑惑的看著梁圖真。

  「不要那樣看我,我跟教廷並不熟。」

  凡莉嘉相信,不過:「要去應門嗎?」

  「不要。」梁圖真毫不加以考慮。

  「這樣好嗎?」

  「再好也不過。」梁圖真的口吻非常俗氣:「我不知道他們想幹麻,但總不可能來傳福音,我的麻煩已經夠多,能避一件是一件。」

  凡莉嘉看不過去:「這不是待人處世的正確原則。」

  「不然妳去打發他們。」

  「學長,這是你家。」

  「既然妳還記得這一點,那就別干涉我的家務事。」

  梁圖真的態度很堅定,凡莉嘉不再多言,兩個人保持靜默聆聽門鈴響,門外的天主教徒非常有毅力,按了十分鐘還在按,吵得梁圖真很想切斷電源,但如果那麼作的話,等於是宣告有人在家,所以他只能忍受這噪音。

  差不多在第十三分鐘的時候,來者終於罷手,梁圖真暗叫舒坦,但也感覺到來者並沒有離開,還想幹什麼呢?守株待兔嗎?他忽然很擔心對方就這樣沒日沒夜的守下去,那會是很大的困擾。

  不過事實證明梁圖真多慮了,門外的天主教徒並沒有持久戰的打算,正好相反的是,他們俐落展開下一步動作──憑恃武力強行撬梁家的大門。

  啪!主人的心真是痛極了,門鎖才剛換耶!

  ◎◎◎

  4-5 帶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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