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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4-3開始,所有章節統一成為實體書版本。

  8-3 不看一眼

  為了擠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梁圖真的沉默持續了很久。

  他絞盡腦汁在思考,但看進關曉蕾眼裡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不管怎麼看,關曉蕾都覺得男友已經被嚇傻。

  這其實很合理,一進門看到家裡天翻地覆,任何人都該被嚇傻。

  關曉蕾不難體諒男友的震驚,所以,體貼地提出一個良心的建議。

  「打電話報警吧!」

  正確的說來,這不只是一個良心的建議,更是一個獨斷的決定,她邊說邊撥號,話才剛講完,報案專線已經接通,不能夠在她面前展現非人速度的梁圖真根本來不及阻止。

  『一一零報案中心您好,很高興為您……沙───』

  表面上不動聲色,暗地裡卻默運電勁干擾,梁圖真緊急切斷了電話連線,開玩笑,如果真讓警察來調查事發原因,往後的日子可沒完沒了。

  「奇怪?怎麼打不通。」關曉蕾接著又重撥幾次,結果當然都撥不出去,在梁圖真蓄意作梗的情況下,如果還能夠撥打成功,麒麟嫡裔萬多年的經驗值也可以丟去填海了。。

  「地板塌陷那麼大一塊,或者連帶破壞了電話線路。」梁圖真努力誤導女友。

  「應該是。」同意男友的推測,關曉蕾蹙著眉頭掛回話筒,梁圖真暗笑奸計得逞,但隨即發現自己笑的太早,因為關曉蕾又從皮包裡掏出行動電話:「沒關係,我打手機。」

  「手機打市話很貴耶。」梁圖真知道撥打報案專線是不用錢的,但還是賭一下,他已經找不到其他理由。

  「報案是免費的,你不曉得嗎?」

  自己的賭運果然很差,梁圖真摸摸臉頰:「還真的不知道咧,有這麼好喔……」

  關曉蕾的神情有些懷疑,但報案要緊,沒有再多說什麼,撥號按下通話鍵,手機靠在耳邊等了一會兒,五秒、十秒、二十秒……怎麼回事?等了快三十秒都還不能接通。

  把手機拿到眼前觀看,關曉蕾馬上發現了問題所在:「收不到訊號,一格都沒有。」

  當然,這又是擎王勁搞的鬼。

  「聽說沒格的手機電磁波最強,對身體有害,先收起來吧。」梁圖真順勢假公濟私:「明天早上我自己去警局備案。」

  「真是傷腦筋耶,以往在你家收訊都很不錯。」關曉蕾大為疑惑說著,隨即把行動電話收回皮包裡。

  看女友那麼聽話,梁圖真鬆了一口氣,心中暗嘆有驚無險,但果真如此嗎?不,他忽略關曉蕾是個領導者、是個新時代女性,她堅強、她頑固、她敏銳、她執著,她的血液裡充滿著濃厚的開拓者性格,敢於承受一切失敗與挫折,無論在哪裡跌倒,馬上又能生龍活虎爬起來。

  是的,關曉蕾絕不輕言放棄。

  「我去巷口打公共電話。」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要走出玄關。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還不死心,實在是服了她,梁圖真不由得對自己濫用超自然能力的行為感到汗顏,別再耍小手段,直接攤牌吧!

  「不,曉蕾,妳不要去。」

  「為什麼?」

  「因為……」說真的,一時之間梁圖真還提不出正當理由:「因為妳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麼?」

  「妳不知道……」梁圖真心中暗呼老天爺,自己到底在胡說什麼:「喔!對,妳不知道克巳的身世。」

  「克巳?不就是窮苦留學生嗎?」

  說起來,關曉蕾對於克巳非常陌生,她不會在梁家公寓待太晚,而克巳擺攤常常都要三更半夜才回來,兩個人的作息時間剛好錯開,不過,接觸時間雖然少,每回克巳見到關曉蕾都會擺出最誠懇的禮儀打招呼,所以關曉蕾對於克巳的印象很不錯。

  「其實,關於克巳,我一直沒有跟妳說實話。」梁圖真故作神秘。

  「我就知道,到底瞞我什麼?」  

  當初克巳平白無故蹦出來成為梁圖真室友,關曉蕾就感到十分好奇,梁圖真的說法是:跟克巳在街上認識,一見如故,相談甚歡,得知他經濟困頓,在這個城市裡頭無依無靠,就把一間臥房分租給他,減輕自己的租金壓力,也順便做做國民外交。

  整個過程很合理,但問題是並不合情,關曉蕾所知道的梁圖真從來也不是交遊廣闊那類型,別說日本人了,就連同學裡頭也沒有幾個本國人能夠深交,居然還邀回家一起住?這真是佛心來著的。

  「我也不想瞞妳,只是事情太複雜,知道太多對妳沒有好處。克巳的家境並不像我所說的那般窮困,實際上,他的家族在日本勢力龐大,有錢更有權,喊水能結凍,講明白點,就是黑道。克巳從小就對於家族的暴行很反感,暗地裡偷偷申請留學逃離日本,但他的家族不肯放過他,派了很多爪牙要抓他回去,他們在街上追逐的時候正好被我遇上,那些人滿臉橫肉,克巳的長相妳也知道的,我一看當然認定要幫克巳掩護。」

  關曉蕾忍不住打斷男友:「你還真是以貌取人啊,美少年就不會作奸犯科嗎?」

  「那種時候也只能靠直覺囉!事後證明我的選擇沒有錯,我很同情克巳的遭遇,就一路帶他回我家,本來以為事情已經告一段落,沒想到幾個月後的今天還是被他們找到。」
  
  「你的意思是,有人來抓克巳,把你家搞的天翻地覆?」

  「我想一定是的,只有黑道才敢這麼目無法紀。」

  「可是不太對吧!你家看起來像是經歷過一場大戰,抓個柔弱少年有這麼困難嗎?」

  「這個嘛……」梁圖真也感覺說不太通:「應該是報復我的多管閒事吧,黑道最喜歡殺雞儆猴。」

  「這麼說來克巳就危險了,為什麼不讓我報警?」

  「人家是跨國犯罪集團,神通廣大,克巳現在應該已經被運到外海,我們報警也無濟於事,還會惹來一身麻煩,而且說穿了,克巳也只是被抓回家去,血濃於水,不可能有危險,就祝福他吧,我們始終是普通老百姓,離這些兇神惡煞遠點微妙。」每當強調自己普通,梁圖真總覺得特別心虛。

  真假參半的謊言最具說服力,這句話一點也不假,關曉蕾完全被唬住:「也只能這樣了,希望他們別太為難克巳,唉……那麼,你家怎麼辦?總要修理吧!」

  「認倒楣囉,先跟親戚借錢檔著先吧,免得房東去法院告我。」

  「你也真是的,不要在街上亂救人,這樣很不自量力,萬一救到通緝犯怎麼辦?」

  「難道要我見死不救嗎?」

  「當然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沒必要親身犯險,你可以打電話報警,專業的事情就該交給專業的人來作,你以為自己是成龍還是洪金寶?」

  「那個時候還沒有辦手機嘛,臨時去哪裡找公共電話?下次不會了,我保證。」梁圖真走到女友身後推著她的香肩往玄關移動:「好啦好啦,妳快回家吧!我還要作苦工收拾殘局,妳留在這邊會吸到太多灰塵。」

  「你一個人怎麼弄?我留下來幫忙吧!」

  「不准,哪個有自尊心的男人會願意讓心愛的女人作粗活兒。」

  「拜託你別那麼古板,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

  「不管時代怎麼進步,保護珍愛事物的那份心意是不會改變的。」

  男友並不是個勤奮青年,這點關曉蕾很清楚,正因為如此,當他寧願自己累也不要她幫忙的時候,她的心頭總會泛起淡淡甜蜜,那就好像一個旱鴨子肯為自己學游泳、一個守財奴肯為自己去捐獻、以及一個邋遢漢肯為自己穿西裝般,是那麼樣的值得感動。

  感動的理由不在於那個人利益自己多少,而在於那個人為自己做出他不肯為其他人所做的事。

  那是一種獨特。

  一種受寵若驚的獨特。

  而受寵若驚的女人通常都比較聽話。

  「好吧,但是答應我,別弄太晚,別把自己搞得太累,分幾天處理都沒問題,學校那邊我會幫你請假。」

  「謝啦,我本來就不擅長虐待自己,走,送妳去巷口搭公車。」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自己能回家。」

  「我知道,所以我只送妳到公車站,沒有要送妳到家門口。」

  「我明明就不是那個意思。」

  「但我就是那個意思。」

  「唉!你這個人唷……」

  雖然在嘆氣,但關曉蕾臉上卻掛著笑容,輕輕撫摸男友的臉頰,她已經說不出話來,就讓這個傻瓜作他想做的傻事吧!

  ◎◎◎

  夜晚八點鐘的街道並不冷清,馬路上車流量仍然擁擠,梁圖真坐在候車椅上,看著熙來攘往的汽機車發呆,這情形從關曉蕾搭公車走了之後就持續到現在,時間已經超過十四分鐘。

  一開始他並不打算發呆,跟女友道別的時候還想著趕快回家收拾殘局,但是,當搭載女友的公車逐漸被霓虹夜色給吞沒,他那顆本來有些焦躁的心,也隨之安定下來。

  忽然間,獨自坐在公車站裡放空,成為一個很不壞的打算。

  路人三五成群走過公車站,獨坐雙人椅的梁圖真顯得特別孤單,當然,那是從別人眼裡看來,對於梁圖真自己而言,可是愜意的很。

  但不巧的是,這份愜意隨著一隻黑貓的出現蕩然無存。

  黑貓端坐在兩個車道外的郵筒頂端。

  黑貓本來並不在那裡。

  是的,前一秒還不在。

  倏!

  一輛汽車高速經過公車站,遮蔽梁圖真視線半秒鐘,黑貓就像是突然間冒出來般出現在郵筒頂端,碧綠瞳孔冷得令人發寒,遠遠盯著梁圖真瞧。

  倏!

  又一輛汽車高速過站,遮蔽梁圖真視線半秒鐘,黑貓就像是表演魔術般移動到兩個車道中央的分隔島。

  倏!

  再一輛汽車高速過站,遮蔽梁圖真視線半秒鐘,黑貓憑空消失,分隔島上什麼也沒有。

  黑貓到哪兒去了?

  梁圖真完全沒有這項疑問,因為黑貓已經坐在他身旁。

  一人一貓並排坐,在夜色的襯托下,這情景有著說不出的詭異。

  「千秋流逝,萬載枯黃,這個世界不停的改變。」黑貓的口吻冷傲孤僻,卻又不失高貴優雅:「天氣變熱,樹木變少,沙漠變多,空氣變髒,奇怪的是,你那份該死的悠哉卻從來不曾改變。」

  「那只是碰巧罷了。」梁圖真很冤枉的反駁:「你都選在我喘口氣的時候出現,當然會有那種錯覺,事實上我忙的要命。」

  「多少年了,里米特,我還不認識你嗎?」

  「我可不記得自己跟你很熟喔,貂朣。」梁圖真翹起二郎腿:「我唯一能確定的是,除了恨以外,你對我不曾抱持其他情感。」

  「誰說的?」貂朣出乎意料的說:「我從來沒有討厭過你。」

  「哦?這倒是鮮了。」梁圖真的語氣不怎麼正經,但卻是發乎由衷:「自從西恩被我拐走之後,我一直以為你很想要我的命。」

  「你不過是西恩的藉口罷了。」黑貓嘆氣,眼神隨之黯淡:「我沒有必要跟一個藉口過不去,當初就算沒有你,西恩也會選上其他人。」

  「這麼看得開啊?既然如此,為什麼這麼多個世代以來,每次碰面,總要拼個你死我活?」

  「我不是針對你,我想殺的,只有那隻白色懦夫。」

  「那我還真是無辜。」梁圖真委屈的扁嘴。

  「沒有什麼無辜不無辜。你要帶他走的那天我就警告過你,我會毀滅所有跟那隻白色懦夫有關的一切,在這樣的前提下你還敢跟他攪和,就表示你已經做好陪葬的準備。」黑貓保持著優雅的姿態講完這段窮凶惡極的說辭。

  「原來錯的是我啊?」

  「不然是我嗎?」

  「這個問題實在太主觀了。」梁圖真兩手一攤:「我沒有意見,你說誰錯就誰錯吧!」

  黑貓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那表情應該是微笑,但旁觀者卻很難那麼想,因為那一瞬間太短暫,而那雙眼眸太肅殺,敘舊的廢話已經夠多,再來,該進入主題。

  「那個懦夫跑哪裡去了?我感覺他的磁場逐漸遠離這座城市。」

  「我請他跑一趟海神殿。」梁圖真並不意外貂朣會問這個,事實上,貂朣不問才奇怪:「別擔心,不是蓄意躲你,很快就回來。」

  「海神殿?你想喚醒安卓米達?」

  「不,只是拿點東西。」

  「你有沒有想過要喚醒安卓米達?」

  「目前為止沒有。」

  「你也是懦夫,里米特,你跟西恩沒兩樣,他否定我,而你否定安卓米達,假裝事情沒有發生過想騙誰啊?連你們自己都騙不過吧!」

  「……」梁圖真陷入沉默,因為對方說的是事實。

  「四千年過去了,你還要她沉睡多久?既然不希望她清醒,為什麼不乾脆給她一個了斷?讓她當一個永遠等不到騎士的睡美人,你就比較安慰嗎?」

  答案是否定的,但梁圖真仍然選擇沉默。

  「我很欣賞四千年前的你,雖然那時候你想毀滅世界,而且不想髒了自己的手,但是,里米特……」黑貓緩緩轉頭,陰寒碧綠的眼眸看向梁圖真,在此之前,他跟梁圖真都是面向馬路在交談,彼此之間還沒有對看過一眼:「那時候的你俐落多了。」

  「夠了吧?」梁圖真的臉龐與視線依然盯著馬路,貂瞳看向他不代表他就要回看,也許他不想看,也許他不屑看,但無論如何,已經不想再聆聽往事的他,直接點破黑貓的來意:「你究竟想要我轉告西恩什麼?」

  「聽不下去了是嗎?」妖刃貂瞳從來就不識相,剛好相反的是,他酷愛跨越地雷線:「踩到痛腳很疼是嗎?」

  說沒有那是騙人的,不過,梁圖真沒興趣跟西恩以外的生物鬥嘴:「我只是不想讓人家看到我跟一隻毛茸茸的小動物說話,那很變態。」

  「有什麼關係呢?你本來就不在常態之列,又是罕見的混種,稱之為變態倒也名副其實。」貂瞳說的理所當然。

  「為什麼我覺得你很想激怒我?」梁圖真突然伸懶腰打哈欠:「呵啊……」

  「有嗎?是你自己惱羞成怒吧!」

  「不知道你記不記得,兩千年前我曾經斬斷過你一次。」

  「怎麼可能忘記,那是椎心之痛啊,以你的能耐,要斬斷我幾次都不會是問題,但是……」黑貓扭動脖子,雙眼瞇成一條線,冷森森的說:「那嚇唬不了我的。」

  「也許你不相信,但我很遺憾自己對你做過那麼過份的事。」

  「你以為這麼說我就會少講你幾句嗎?」

  「不,我之所以提起,是希望你明白,從那一天開始,我對自己許下承諾,往後的日子裡,無論你做出任何事,傷害我或者我所重視的人,都不能迫使我再置你於死地。」梁圖真與世無爭的目光望著很遠很遠的地方:「你要說這是偽善也好,矯情也罷,想自殺的話請另謀他途,我不可能再多殺你一次。」

  「真是動聽啊!如果我有九條命的話,一定都賣給你。」

  「抱歉,我買不起。」

  「哼,算你還有自知之……嗯?」黑貓突然停止說話,鼻頭微微顫抖,這表示夜風中有些什麼東西與他有關:「嘖!伊比雅在叫我了。」跳下候車椅,又跳到人行道邊緣,黑貓的起落安靜無聲,優雅敏捷的身段沿著水溝蓋漸行漸遠,連聲招呼也不打就要離開。

  難搞的傢伙主動告退,梁圖高興到想買鮮花素果酬神,不過,在那之前,有些事情不能忽略:「喂!你還沒告訴我要轉告什麼?」

  「還能是什麼呢?叫那個懦夫別躲了!」貂瞳頭也不回的答覆:「他躲不過我的,就像拖稿的作家永遠躲不過編輯一樣。」

  「那可真是金玉良言啊。」梁圖真意有所指的自言自語:「某個以寒冷季節為名的愚昧老頭想必也感觸良多吧…… 」

  黑貓不急也不徐地遠去,梁圖真慵懶且緩慢地轉頭,雙方的速度毫不同調,但彷彿事先說好的一樣,就在梁圖真視線快要掃到黑貓的那一刻,後者的身影正好與夜色融為一體,安靜的消失在空氣中。

  天地之間人車依舊,只是充斥著一股曾經黯淡的透明,連尾巴也沒看到的梁圖望著貂瞳離去的方向發呆,今晚的他特愛發呆,雖然平時就很常發呆,但今晚的放空指數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當然,那一點也不值得誇耀。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梁圖真收回視線的時候,身旁已然多了一位教育工作者。

  一位任職於壽仁高中的教育工作者。
  
  「哈囉,深邃。」梁圖真微笑打招呼。

  這位化名「邱歲」的輔導老師正是月識姥姥也要忌憚三分的曼丘家族掌門人「曼丘深邃」,他穿著合身襯衫,面戴銀邊細框眼鏡,身高不矮,但骨架比一般男子纖細,膚色白皙,文質彬彬,凝眸稍鬱卻散發著關懷與和煦,彷彿功課名列前茅的儒雅大哥,住在你家隔壁,永遠耐心指導你任何習題。

  曼丘深邃跟梁圖真之間的密切關連要從冥界說起,身為八原執的自由導師雖然不必負擔相對責任,卻必須履行天命義務,里米特的義務除了最基本的導引靈魂以外,還得協調衝突與爭端不斷的第四界和第五界。

  第四界以及第五界何以爭端不斷呢?

  因為第四界「天界」住滿了仙佛神聖,而第五界「魔界」住滿了妖魔鬼怪。

  源自於正負能量的兩大集團,基礎結構的差異決定了立場觀念的對立,不過他們並沒有想過要消滅對方,光明與黑暗、正義與邪惡、秩序與混亂,這些勢不兩立的事物相互定義著彼此,需要藉由貶低對方的價值才能夠肯定自己的存在。

  絕對的暗黑是虛無,絕對的潔白又何嘗不是虛無?黑與白任何一方獨大,都只會讓世界歸於虛無。天、魔兩界很清楚對方的重要性,所以他們不求統一,只求凌駕於對方之上。

  完全的勝利將導致徹底的毀滅,神佛妖邪都儘可能避免直接攻打對方,自鴻濛初開以來,真正爆發在天、魔兩界的本土戰爭少之又少,絕大多數都是境外開戰。

  是的,自私的他們在物質界打成一團,把別人的世界弄得焦土千里,自己的家園卻風和日麗。

  這種毫不公義的行為遭到冥界的制止,不過,阻得了一時阻不了一世,魂導師儘管站在所有智能靈魂的頂點,卻也解決不了神魔之間注定發生的鬥爭,最多只能把他們趕回故鄉開戰,但是魂導師也不希望看到天界或者魔界毀滅,於是,一個兩全其美的修正方案被提出,域外決戰的概念被沿用,戰場依舊設定在物質界,不同之處在於訴諸武力的戰鬥形式被禁止,神魔兩造必須透過非暴力的途徑競爭誰高誰低。

  透過非暴力的方式誘導人類走向善良或者邪惡。

  極端正面的靈魂將有幸神格化,成為天界的一份子,極端負面的靈魂也有幸混沌化,加入魔界的大家庭,冥界指定了一個數量,作為評斷勝負的依據,神魔雙方誰先集滿那個數量,誰就能夠證明光明凌駕黑暗,又或者黑暗勢壓光明。

  規則很簡單,但有人就是聽不懂,誘導人類的過程中天使與魔鬼爭執不斷,頻頻擦槍走火,小規模的鬥毆別太離譜,冥界可以放水當作沒看到,大規模的戰爭冥界就別無選擇,必須介入調停。

  冥界並不能代表造物主,事實上魂導師對於真理的奧義或者宇宙的誕生一無所知,天、魔、冥三界之間毫無主從關係,而神魔之所以買帳,只因為冥界比他們強很多,多到就算天魔兩界加起來乘以二都還遠遠不及。

  基本上冥界也不想管這些鳥事,分內的工作他們已經忙不完,如果不是因為天、魔兩界的存亡對於物質界影響甚鉅,魂導師還真想放手讓善良與邪惡作個大結算,但可惜的是他們不能那麼作,非但如此,他們還得隨時注意情勢會否過度緊張。

  一但情勢亮起紅燈,冥界就會被迫採取行動,至於那會是何等激烈的手段,尚不得而知,因為自從天魔兩界認同靈魂條款以來,對立的態勢就沒有熱到真正敲響戰鼓的階段,當然,這不會是因為造物主保佑,而是完全要歸功於長期以來受命監控兩界的自由導師。

  自由導師「里米特」,以柔軟豁達的身段奔走於兩個世界,適時解開僵滯的死結,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他並不勤快,所以每發必中,舉手投足皆有深意,他懶得囉嗦,所以每一句話切中要旨,不留給人家辯駁的餘地,他討厭事情複雜化,所以平淡的目光穿透虛假與謊言,悠哉的指出事實真相。他是冥界佈署在神魔面前的最後防線,只有當他判定局勢無可挽回,魂導師才會踏出更進一步。  

  一個人管制兩個世界,里米特並不諱言這份差使根本就是屎缺,但他也沒有理由推給別人,就像西恩所說的,里米特專接屎缺,那種概念並非捨我其誰,而是勿施於人,正因為他了解這份工作的困難重重,所以更不能想像別人接了會多辛苦?

  無數個世代以來,里米特擺平了神祇與妖邪之間無數次的紛紛擾擾,雖然如履薄冰的感覺總是揮之不去,但終究都可以力挽狂瀾,正常操作下,他完全可以罩得住,但問題是,每隔兩千年他就得轉生於物質界。

  轉生期間里米特管不了那麼多事,而冥界也沒有強大到隨便派出一個魂導師便足以鎮懾神魔,除了二宗、三際、八原執這些究竟端倪的絕對者以外,其他魂導師力量未夠班不說,智慧也差強人意,不管文攻武嚇,都頂不住那份衰鬼屎缺。

  絕對者們各自肩負艱難重任,不管有心或者無意都騰不出手,里米特的問題終究還是得要自己想辦法解決。可笑又可嘆的是,里米特早已習慣這一點──從來大家都幫不上忙,而那並不是大家的錯。

  沒辦法那就想辦法,里米特使用一種連權柄最盛的魂導師也沒能明白的秘法切割了自己的靈魂,切割的比例極端不平均,幾乎可以說只分割出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他把這一小部分化為「烙印」,標註在一個與他「有緣」的魂體表面,當這個魂體投胎到物質界轉世為人,就能夠透過靈魂的標記任意提取里米特封印在冥界有關自由導師的技能、知識、與歷練。

  是的,這個被標記的魂體就是曼丘深邃──神魔仲裁者的代理人。

  里米特與深邃在白雲山事件發生的隔周才取得連繫,基本上那是個很遲的時間點,如果能夠提早一些的話,曼丘浩瀚也不會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與里米特動手,但很不巧的是,那段時間天界與魔界正掀起一場驚世風暴,曼丘深邃稍有分心物質界就大難臨頭,雖然感應到胞兄與里米特之間發生了不該發生的衝突,卻也分身乏術。事後得知詳情的曼邱浩瀚賠盡了不是,只差沒下跪而已。

  ◎◎◎

  「沒嚇到你吧?」深邃有些失禮的問道,他已經坐在梁圖真身邊看梁圖真發呆許久。

  「沒有,但如果你故意的話,一定可以。」

  「那下次我應該試試。」

  「最好不要,我膽子很小。」里米特揉揉眼睛,發呆太久總會感覺疲倦:「魔界那邊安撫好了嗎?」

  「只要麥可在中立地帶敬酒認錯,墨菲斯特可以息事寧人。」

  梁圖真對於冥界的記憶並不完整,只能用邏輯去判斷:「聽起來很簡單。」

  「作起來卻很困難。」深邃淡淡的說:「大天使麥可是個混帳加三極的敗類,他寧願表演吞劍給你看也不會放棄手中那把劍。他的字典裡除了搏鬥還是搏鬥,作為天界主戰派的精神領袖,他不可能向任何惡魔道歉,因為他本來就是故意找碴。墨菲斯特太出風頭了,這五百年來受他誘惑的靈魂多不勝數,那數量足以讓任何努力開導人類的天使沮喪羞愧,所以麥可才會找他開刀。」

  「麥可到底做了什麼?」

  「他在中立地帶假裝不小心把聖水倒在墨菲斯特頭上,趁著墨菲斯特去廁所清理的時候,當著神佛妖邪面前公然跟墨菲斯特的小老婆調情,還在她的臀部留下刺青,氣得墨菲斯特把小老婆吊起來鞭打,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放下來。」

  「男人之間的戰爭如果牽涉到女人,的確會變得比較複雜。」

  「那是我的問題,你不需要傷腦筋,現在該談的,是你的問題。」

  「有那兩個小子的消息了嗎?」

  「對方十分謹慎,出了你家之後就躲進下水道,就算我用私人衛星也查不到蹤跡,還好科技不是我們唯一的仰賴,我派出五組偵查員透過「扶乩」篩選方位,果然在城南郊外有所斬獲,雖然對方回到地表隨即被直升機接走,我的人難以繼續跟監,但不管飛到哪裡,都脫離不了衛星的鎖定範圍。」

  「直升機?」梁圖真馬上聯想到:「被帶出海了嗎?不是吧!我的護照過期很久,要出國會很麻煩。」

  「不,不用跑那麼遠,直升機飛到北部橫貫公路就降落了。」

  「真是謝天謝地啊,他們被關在哪裡?北橫之星?」

  「是那裡沒錯,你怎麼知道?」

  「隨便猜的,北橫我很熟,摩托車旅行的好路線,而北橫之星是整條公路上最豪華的旅館,這件事情既然有拓旡族的人參與,就不可能虧待他們的少主,大軍還真是賺到了,托克巳的福,不用被關到餵蚊子的地方。」

  「那還有待確認,對方不見得把他們兩人關在一起。而且……」邱老師伸手推了一下臉上的細框銀邊眼鏡,眼鏡的位置並沒有不正,這只是習慣性動作:「托福還是托禍很難講,我覺得這件事情針對的是克巳,大軍只是遭受池魚之殃。」

  「你已經把來龍去脈調查清楚了嗎?」

  「當然沒有,事情發生到現在不足二十四小時,我雖然會通靈,卻也只能作到還原現場的地步,解讀範圍與你相差無幾,看不透促使這件事情發生的主要原因。」

  梁圖真大皺眉頭:「叢遊族犯不著招惹拓旡族,荒唐的是拓旡族還反過來幫外人,目前已知的部分沒有一段合理。」

  「叢遊族的動向跟桑鐸應該很有關係,他快死了,少了這麼一位頂級強者獨撐大局,叢遊族前途堪慮。」

  「你怎麼知道他快死了?特地向冥界查詢嗎?」

  「不,這項消息近期在天界廣為流傳,桑鐸的佛理造詣已經足以證道,是晉入天界的熱門人選,十八羅漢都幫他留好了蓮花座,佛祖如來也將親自接引。」

  「怎麼會那麼受歡迎?」梁圖真講出很褻瀆的推論:「桑鐸是燒了幾打元寶蠟燭當供養?」

  「跟那個無關,世衰道微,修行不易,利慾薰心者眾,明心見性者寡。」曼丘深邃嘆道:「佛法被誤解,禪理被扭曲,已經一百多年無人成佛,在這樣沉淪的環境底下,桑鐸的成就更顯可貴,當然要加倍表揚。」

  「快死那就更不對了,克巳又不是靈芝草人,吃了他也不能延年益壽啊。」

  「別想到那麼噁心的情節去,這既然是一場綁架,那就一定會有要求。」

  「我真難以想像有人敢對島田甚八提出要求。」想起那個矮黑老頭精若寒芒的雙眼,梁圖真大感吃不消:「希望他別來找我要人才好。」

  「一切都會明朗化的。」曼丘深邃又推動一次臉上的銀框鏡架:「先沉住氣吧,那兩個孩子必須完納他們的劫數。」

  「我討厭宿命論的說法。」

  「但是宿命從來不曾放過你。」

  「就是這樣才討厭,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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